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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翻译 原文

  秃发乌孤,河西鲜卑人也。其先与后魏同出。八世祖匹孤率其部自塞北迁于河 西,其地东至麦田、牵屯,西至湿罗,南至浇河,北接大漠。匹孤卒,子寿阗立。 初,寿阗之在孕,母胡掖氏因寝而产于被中,鲜卑谓被为“秃发”,因而氏焉。寿 阗卒,孙树机能立,壮果多谋略。泰始中,杀秦州刺史胡烈于万斛堆,败凉州刺史 苏愉于金山,尽有凉州之地,武帝为之旰食。后为马隆所败,部下杀之以降。从弟 务丸立。死,孙推斤立。死,子思复鞬立,部众稍盛。乌孤即思复鞬之子也。及嗣 位,务农桑,修邻好。吕光遣使署为假节、冠军大将军、河西鲜卑大都统、广武县 侯。乌孤谓诸将曰:“吕氏远来假授,当可受不?”众咸曰:“吾士众不少,何故 属人!”乌孤将从之,其将石真若留曰:“今本根未固,理宜随时。光德刑修明, 境内无虞,若致死于我者,大小不敌,后虽悔之,无所及也。不如受而遵养之,又 待其衅耳。”乌孤乃受之。

  乌孤讨乙弗、折掘二部,大破之,遣其将石亦干筑廉川堡以都之。乌孤登廉川 大山,泣而不言。石亦干进曰:“臣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大王所为不乐者,将 非吕光乎!光年已衰老,师徒屡败。今我以士马之盛,保据大川,乃可以一击百, 光何足惧也。”乌孤曰:“光之衰老,亦吾所知。但我祖宗以德怀远,殊俗惮威, 卢陵、契汗万里委顺。及吾承业,诸部背叛,迩既乖违,远何以附,所以泣耳。” 其将苻浑曰:“大王何不振旅誓众,以讨其罪。”乌孤从之,大破诸部。吕光封乌 孤广武郡公。又讨意云鲜卑,大破之。

  光又遣使署乌孤征南大将军、益州牧、左贤王。乌孤谓使者曰:“吕王昔以专 征之威,遂有此州,不能以德柔远,惠安黎庶。诸子贪淫,三甥肆暴,郡县土崩, 下无生赖。吾安可违天下之心,受不义之爵!帝王之起,岂有常哉!无道则灭,有 德则昌,吾将顺天人之望,为天下主。”留其鼓吹羽仪,谢其使而遣之。

  隆安元年,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西平王,赦其境内,年号太初。曜 兵广武,攻克金城。光遣将军窦苟来伐,战于街亭,大败之。降光乐都、湟河、浇 河三郡,岭南羌胡数万落皆附之。光将杨轨、王乞基率户数千来奔。乌孤更称武威 王。后三岁,徙于乐都,署弟利鹿孤为骠骑大将军、西平公,镇安夷,傉檀为车骑 大将军、广武公,镇西平。以杨轨为宾客。金石生、时连珍,四夷之豪隽;阴训、 郭倖,西州之德望;杨统、杨贞、卫殷、麹丞明、郭黄、郭奋、史暠、鹿嵩,文武 之秀杰;梁昶、韩疋、张昶、郭韶,中州之才令;金树、薛翘、赵振、王忠、赵晁、 苏霸,秦雍之世门,皆内居显位,外宰郡县。官方授才,咸得其所。

  乌孤从容谓其群下曰:“陇右区区数郡地耳!因其兵乱,分裂遂至十余。乾归 擅命河南,段业阻兵张掖,虐氐假息,偷据姑臧。吾藉父兄遣烈。思郭清西夏。兼 弱攻昧,三者何先?”杨统进曰:“乾归本我所部,终必归服。段业儒生,才非经 世,权臣擅命,制不由已,千里伐人,粮运悬绝,且与我邻好,许以分灾共患,乘 其危弊,非义举也。吕光衰老,嗣绍冲暗,二子纂、弘,虽颇有文武,而内相猜忌。 若天威临之,必应锋瓦解。宜遣车骑镇浩亹,镇北据廉川,乘虚迭出,多方以误之, 救右则击其左,救左则击其右,使纂疲于奔命,人不得安其农业。兼弱攻昧,于是 乎在,不出二年,可以坐定姑臧。姑臧既拔,二寇不待兵戈,自然服矣。”乌孤然 之,遂阴有吞并之志。

  段业为吕纂所侵,遣利鹿孤救之。纂惧,烧氐池、张掖谷麦而还。以利鹿孤为 凉州牧,镇西平,追傉檀入录府国事。

  是岁,乌孤因酒坠马伤胁,笑曰:“几使吕光父子大喜。”俄而患甚,顾谓群 下曰:“方难未静,宜立长君。”言终而死,在王位三年,伪谥武王,庙号烈祖。 弟利鹿孤立。

  利鹿孤以隆安三年即伪位,赦其境内殊死已下,又徙居于西平。使记室监麹梁 明聘于段业。业曰:“贵主先王创业启运,功高先世,宜为国之太祖,有子何以不 立?”梁明曰:“有子羌奴,先王之命也。”业曰:“昔成王弱龄,周召作宰;汉 昭八岁,金、霍夹辅。虽嗣子冲幼,而二叔休明,左提右挈,不亦可乎?”明曰: “宋宣能以国让,《春秋》美之;孙伯符委事仲谋,终开有吴之业。且兄终弟及, 殷汤之制也,亦圣人之格言,万代之通式,何必胤已为是,绍兄为非。”业曰: “美哉!使乎之义也。”

  利鹿孤闻吕光死,遣其将金树、苏翘率骑五千屯于昌松漠口。

  既逾年,赦其境内,改元曰建和。二千石长吏清高有惠化者,皆封亭侯、关内 侯。

  吕纂来伐,使傉檀距之。纂士卒精锐,进度三堆,三军扰惧。傉檀下马据胡床 而坐,士众心乃始安。与纂战,败之,斩二千余级。纂西击段业,傉檀率骑一万, 乘虚袭姑臧。纂弟纬守南北城以自固。傉檀置酒于硃明门上,鸣钟鼓以飨将士,耀 兵于青阳门,虏八千余户而归。

  乞伏乾归为姚兴所败,率骑数百来奔,处之晋兴,待以上宾之礼。乾归遣子谦 等质于西平。镇北将军俱延言于利鹿孤曰:“乾归本我之属国,妄自尊立,理穷归 命,非有款诚;若奔东秦,必引师西侵,非我利也。宜徙于乙弗之间,防其越逸之 路。”利鹿孤曰:“吾方弘信义以收天下之心,乾归投诚而徙之,四海将谓我不可 以诚信托也。”俄而乾归果奔于姚兴。利鹿孤谓延曰:“不用卿言,乾归果叛,卿 为吾行也。”延追乾归至河,不及而还。

  利鹿孤立二年,龙见于长宁,麒麟游于绥羌,于是群臣劝进,以隆安五年僭称 河西王。其将鍮勿仑进曰:“昔我先君肇自幽、朔,被发左衽,无冠冕之义,迁徙 不常,无城邑之制,用能中分天下,威振殊境。今建大号,诚顺天心。然宁居乐士, 非贻厥之规;仓府粟帛,生敌人之志。且首兵始号,事必无成,陈胜、项籍,前鉴 不远。宜置晋人于诸城,劝课农桑,以供军国之用,我则习战法以诛未宾。若东西 有变,长算以縻之;如其敌强于我,徙而以避其锋,不亦善乎!”利鹿孤然其言。

  于是率师伐吕隆,大败之,获其右仆射杨桓。傉檀谓之曰:“安寝危邦,不思 择木,老为囚虏,岂曰智也!”桓曰:“受吕氏厚恩,位忝端贰,虽洪水滔天,犹 欲济彼俱溺,实耻为叛臣以见明主。”傉檀曰:“卿忠臣也!”以为左司马。

  利鹿孤谓其群下曰:“吾无经济之才,忝承业统,自负乘在位,三载于兹。虽 夙夜惟寅,思弘道化,而刑政未能允中,风俗尚多凋弊;戎车屡驾,无辟境之功; 务进贤彦,而下犹蓄滞。岂所任非才,将吾不明所致也?二三君子其极言无讳,吾 将览焉。”祠部郎中史暠对曰:“古之王者,行师以全军为上,破国次之,拯溺救 焚,东征西怨。今不以绥宁为先,惟以徙户为务,安土重迁,故有离叛,所以斩将 克城,土不加广。今取士拔才,必先弓马,文章学艺为无用之条,非所以来远人, 垂不朽也。孔子曰:‘不学礼,无以立。’宜建学校,开庠序,选耆德硕儒以训胄 子。”利鹿孤善之,于是以田玄冲、赵诞为博士祭酒,以教胄子。

  时利鹿孤虽僭位,尚臣姚兴。杨桓兄经佐命姚苌,早死,兴闻桓有德望,征之。 利鹿孤饯桓于城东,谓之曰:“本期与卿共成大业,事乖本图,分歧之感,实情深 古人。但鲲非溟海,无以运其躯;凤非修梧,无以晞其翼。卿有佐时之器,夜光之 宝,当振缨云阁,耀价连城,区区河右,未足以逞卿才力。善勖日新,以成大美。” 桓泣曰:“臣往事吕氏,情节不建。陛下宥臣于俘虏之中,显同贤旧,每希攀龙附 风,立尺寸之功,龙门既开,而臣违离,公衡之恋,岂曰忘之!”利鹿孤为之流涕。

  遣傉檀又攻吕隆昌松太守孟祎于显美,克之。傉檀执祎而数之曰:“见机而作, 赏之所先;守迷不变,刑之所及。吾方耀威玉门,扫平秦、陇,卿固守穷城,稽淹 王宪,国有常刑,于分甘乎?”祎曰:“明公开翦河右,声播宇内,文德以绥远人, 威武以惩不恪,况祎蔑尔,敢距天命!衅鼓之刑,祎之分也。但忠于彼者,亦忠于 此。荷吕氏厚恩,受籓屏之任,明公至而归命,恐获罪于执事,惟公图之。”傉檀 大悦,释其缚,待之客礼。徙显美、丽靬二千余户而归。嘉祎忠烈,拜左司马。祎 请曰:“吕氏将亡,圣朝之并河右,昭然已定。但为人守而不全,复忝显任,窃所 未安。明公之恩,听祎就戮于姑臧,死且不朽。”亻辱檀义而许之。

  吕隆为沮渠蒙逊所伐,遣使乞师,利鹿孤引群下议之。尚书左丞婆衍仑曰: “今姑臧饥荒残弊,谷石万钱,野无青草,资食无取。蒙逊千里行师,粮运不属, 使二寇相残,以乘其衅。若蒙逊拔姑臧,亦不能守,适可为吾取之,不宜救也。” 傉檀曰:“仑知其一,未知其二。姑臧今虽虚弊,地居形胜,可西一都之会,不可 使蒙逊据之,宜在速救。”利鹿孤曰:“车骑之言,吾之心也。”遂遣傉檀率骑一 万救之。至昌松而蒙逊已退,傉檀徙凉泽、段冢五百余家而归。

  利鹿孤寝疾,令曰:“内外多虞,国机务广,其令车骑嗣业,以成先王之志。” 在位三年而死,葬于西平之东南,伪谥曰康王。弟傉檀嗣。

  傉檀少机警,有才略。其父奇之,谓诸子曰:“傉檀明识干艺,非汝等辈也。” 是以诸兄不以授子,欲传之于傉檀。及利鹿孤即位,垂拱而已,军国大事皆以委之。 以元兴元年僭号凉王,迁于乐都,改元曰弘昌。

  初,乞伏乾归之在晋兴也,以世子炽磐为质。后炽磐逃归,为追骑所执,利鹿 孤命杀之。傉檀曰:“臣子逃归君父,振古通义,故魏武善关羽之奔,秦昭恕顷襄 之逝。炽磐虽逃叛,孝心可嘉,宜垂全宥,以弘海岳之量。”乃赦之。至是,炽磐 又奔允街,傉檀归其妻子。

  姚兴遣使拜傉檀车骑将军、广武公。傉檀大城乐都。姚兴遣将齐难率众迎吕隆 于姑臧,傉檀摄昌松、魏安二戍以避之。

  兴凉州刺史王尚遣主薄宗敞来聘。敞父燮,吕光时自湟河太守入为尚书郎,见 傉檀于广武,执其手曰:“君神爽宏拔,逸气陵云,命世之杰也,必当克清世难。 恨吾年老不及见耳,以敞兄弟托君。”至是,傉檀谓敞曰:“孤以常才,谬为尊先 君所见称,每自恐有累大人水镜之明。及忝家业,窃有怀君子。《诗》云:‘中心 藏之,何日忘之。’不图今日得见卿也。”敞曰:“大王仁侔魏祖,存念先人,虽 硃晖眄张堪之孤,叔向抚汝齐之子,无以加也。”酒酣,语及平生。傉檀曰:“卿 鲁子敬之俦,恨不与卿共成大业耳。”

  傉檀以姚兴之盛,又密图姑臧,乃去其年号,罢尚书丞郎官,遣参军关尚聘于 兴。兴谓尚曰:“车骑投诚献款,为国籓屏,擅兴兵众,辄造大城,为臣之道固若 是乎?”尚曰:“王侯设险以自固,先王之制也,所以安人卫众,预备不虞。车骑 僻在遐籓,密迩勍寇,南则逆羌未宾,西则蒙逊跋扈,盖为国家重门之防,不图陛 下忽以为嫌。”兴笑曰:“卿言是也。”

  傉檀遣其将文支讨南羌、西虏,大破之。上表姚兴,求凉州,不许,加亻辱檀 散骑常侍,增邑二千户。傉檀于是率师伐沮渠蒙逊,次于氐池。蒙逊婴城固守,芟 其禾苗,至于赤泉而还。献兴马三千匹,羊三万头。兴乃署傉檀为使持节、都督河 右诸军事、车骑大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凉州刺史,常侍、公如故,镇姑臧。傉 檀率步骑三万次于五涧,兴凉州刺史王尚遣辛晁、孟祎、彭敏出迎。尚出自清阳门, 镇南文支入自凉风门。宗敞以别驾送尚还长安,傉檀曰:“吾得凉州三千余家,情 之所寄,唯卿一人,奈何舍我去乎?”敞曰:“今送旧君,所以忠于殿下。”傉檀 曰:“吾今新牧贵州,怀远安迩之略,为之若何?”敞曰:“凉土虽弊,形胜之地, 道由人弘,实在殿下。段懿、孟祎、武威之宿望;辛晁、彭敏,秦、陇之冠冕;斐 敏、马辅,中州之令族;张昶,凉国之旧胤;张穆、边宪、文齐、杨班、梁崧、赵 昌,武同飞、羽。以大王之神略,抚之以威信,农战并修,文教兼设,可以从横于 天下,河右岂足定乎!”傉檀大悦,赐敞马二十匹。于是大飨文武于谦光殿,班赐 金马各有差。

  遣西曹从事史暠聘于姚兴。兴谓暠曰:“车骑坐定凉州,衣锦本国,其德我乎?” 暠曰:“车骑积德河西,少播英问,王威未接,投诚万里,陛下官方任才,量功授 职,彝伦之常,何德之有!”兴曰:“朕不以州授车骑者,车骑何从得之。”暠曰: “使河西云扰、吕氏颠狈者,实由车骑兄弟倾其根本。陛下虽鸿罗遐被,凉州犹在 天网之外。故征西以周、召之重,力屈姑臧;齐难以王旅之盛,势挫张掖。王尚孤 城独守,外逼群狄,陛下不连兵十年,殚竭中国,凉州未易取也。今以虚名假人, 内收大利,乃知妙算自天,圣与道合,虽云迁授,盖亦时宜。”兴悦其言,拜骑都 尉。

  傉檀宴群僚于宣德堂,仰视而叹曰:“古人言作者不居,居者不作,信矣。” 孟祎进曰:“张文王筑城苑,缮宗庙,为贻厥之资,万世之业,秦师济河,漼然瓦 解。梁熙据全州之地,拥十万之众,军败于酒泉,身死于彭济。吕氏以排山之势, 王有西夏,率土崩离,衔璧秦、雍。宽饶有言:‘富贵无常,忽辄易人。’此堂之 建,年垂百载,十有二主,唯信顺可以久安,仁义可以永固,愿大王勉之。”傉檀 曰:“非君无以闻谠言也。”傉檀虽受制于姚兴,然车服礼章一如王者。以宗敞为 太府主簿、录记室事。

  傉檀伪游浇河,袭徙西平、湟河诸羌三万余户于武兴、番禾、武威、昌松四郡。 征集戎夏之兵五万余人,大阅于方亭,遂伐沮渠蒙逊,入西陕。蒙逊率众来距,战 于均石,为蒙逊所败。傉檀率骑二万,运谷四万石以给西郡。蒙逊攻西郡,陷之。 其后傉檀又与赫连勃勃战于阳武,为勃勃所败,将佐死者十余人,傉檀与数骑奔南 山,几为追骑所得。傉檀惧东西寇至,徙三百里内百姓入于姑臧,国中骇怨。屠各 成七兒因百姓之扰也,率其属三百人,叛傉檀于北城。推梁贵为盟主,贵闭门不应。 一夜众至数千。殿中都尉张猛大言于众曰:“主上阳武之败,盖恃众故也。责躬悔 过,明君之义,诸君何故从此小人作不义之事!殿内武旅正尔相寻,目前之危,悔 将无及。”众闻之,咸散。七兒奔晏然,殿中骑将白路等追斩之。军谘祭酒梁裒、 辅国司马边宪等七人谋反,傉檀悉诛之。

  姚兴以傉檀外有阳武之败,内有边、梁之乱,遣其尚书郎韦宗来观衅。亻辱檀 与宗论六国从横之规,三家战争之略,远言天命废兴,近陈人事成败,机变无穷, 辞致清辩。宗出而叹曰:“命世大才、经纶名教者,不必华宗夏士;拨烦理乱、澄 气济世者,亦未必《八索》、《九丘》。五经之外,冠冕之表,复自有人。车骑神 机秀发,信一代之伟人,由余、日磾岂足为多也!”宗还长安,言于兴曰:“凉州 虽残弊之后,风化未颓,傉檀权诈多方,凭山河之固,未可图也。”兴曰:“勃勃 以乌合之众尚能破之,吾以天下之兵,何足克也!”宗曰:“形移势变,终始殊途, 陵人者易败,自守者难攻。阳武之役,傉檀以轻勃勃致败。今以大军临之,必自固 求全,臣窃料群臣无傉檀匹也。虽以天威临之,未见其利。”兴不从,乃遣其将姚 弼及敛成等率步骑三万来伐,又使其将姚显为弼等后继,遗傉檀书云“遣尚书左仆 射齐难讨勃勃,惧其西逸,故令弼等于河西邀之。”傉檀以为然,遂不设备。弼众 至漠口,昌松太守苏霸婴城固守,弼喻霸令降,霸曰:“汝违负盟誓,伐委顺之籓, 天地有灵,将不祐汝!吾宁为凉鬼,何降之有!”城陷,斩霸。弼至姑臧,屯于西 苑。州人王钟、宋钟、王娥等密为内应,候人执其使送之。傉檀欲诛其元首,前军 伊力延侯曰:“今强敌在外,内有奸竖,兵交势踧,祸难不轻,宜悉坑之以安内外。” 傉檀从之,杀五千余人,以妇女为军赏。命诸郡县悉驱牛羊于野,敛成纵兵虏掠。 傉檀遣其镇北俱延、镇军敬归等十将率骑分击,大败之,斩首七千余级。姚弼固垒 不出,傉檀攻之未克,乃断水上流,欲以持久毙之。会雨甚,堰坏,弼军乃振。姚 显闻弼败,兼道赴之,军势甚盛。遣射将孟钦等五人挑战于凉风门,弦未及发,材 官将军宋益等驰击斩之。显乃委罪敛成。遣使谢傉檀,引师而归。

  傉檀于是僭即凉王位,赦其境内,改年为嘉平,置百官。立夫人折掘氏为五后, 世子武台为太子、录尚书事,左长史赵晁、右长史郭倖为尚书左右仆射,镇北俱延 为太尉,镇军敬归为司隶校尉,自余封署各有差。

  遣其左将军枯木、驸马都尉胡康伐沮渠蒙逊,掠临松人千余户而还。蒙逊大怒, 率骑五千至于显美方亭,破车盖鲜卑而还。俱延又伐蒙逊,大败而归。傉檀将亲率 众伐蒙逊,赵晁及太史令景保谏曰:“今太白未出,岁星在西,宜以自守,难以伐 人。比年天文错乱,风雾不时,唯修德责躬可以宁吉。”傉檀曰:“蒙逊往年无状, 入我封畿,掠我边疆,残我禾稼。吾蓄力待时,将报东门之耻,今大军已集,卿欲 沮众邪?”保曰:“陛下不以臣不肖,使臣主察乾象,若见事不言,非为臣之体。 天文显然,动必无利。”傉檀曰:“吾以轻骑五万伐之,蒙逊若以骑兵距我,则众 寡不敌;兼步而来,则舒疾不同;救右则击其左,赴前则攻其后,终不与之交兵接 战,卿何惧乎?”保曰:“天文不虚,必将有变。”傉檀怒,锁保而行,曰:“有 功当杀汝以徇,无功封汝百户侯,”既而蒙逊率众来距,战于穷泉,傉檀大败,单 马奔还。景保为蒙逊所擒,让之曰:“卿明于天文,为彼国所任,违天犯顺,智安 在乎?”保曰:“臣匪为无智,但言而不从。”蒙逊曰:“昔汉祖困于平城,以娄 敬为功;袁绍败于官渡,而田丰为戮。卿策同二子,贵主未可量也。卿必有娄敬之 赏者,吾今放卿,但恐有田丰之祸耳。”保曰:“寡君虽才非汉祖,犹不同本初, 正可不得封侯,岂虑祸也。”蒙逊乃免之。至姑臧,傉檀谢之曰:“卿,孤之蓍龟 也,而不能从之,孤之深罪。”封保安亭侯。

  蒙逊进图姑臧,百姓惩东苑之戮,悉皆惊散。垒掘、麦田、车盖诸部尽降于蒙 逊。傉檀遣使请和,蒙逊许之,乃遣司隶校尉敬归及子他为质,归至胡坑,逃还, 他为追兵所执。蒙逊徙其众八千余户而归。右卫折掘奇镇据石驴山以叛。傉檀惧为 蒙逊所灭,又虑奇镇克岭南,乃迁于乐都,留大司农成公绪守姑臧。傉檀始出城, 焦谌、王侯等闭门作难,收合三千余家,保据南城。谌推焦朗为大都督、龙骧大将 军,谌为凉州刺史,降于蒙逊。镇军敬归讨奇镇于石驴山,战败,死之。

  蒙逊因克姑臧之威来伐,傉檀遣其安北段苟、左将军云连乘虚出番禾以袭其后, 徙三千余家于西平。蒙逊围乐都,三旬不克,遣使谓傉檀曰:“若以宠子为质,我 当还师。”傉檀曰:“去否任卿兵势。卿违盟无信,何质以供!”蒙逊怒,筑室返 耕,为持久之计。群臣固请,乃以子安周为质。蒙逊引归。

  吐谷浑树洛干率众来伐,傉檀遣其太子武台距之,为洛干所败。

  傉檀又将伐蒙逊,邯川护军孟恺谏曰:“蒙逊初并姑臧,凶势甚盛,宜固守伺 隙,不可妄动。”不从。五道俱进,至番禾、苕藋,掠五千余户。其将屈右进曰: “陛下转战千里,前元完阵,徙户资财,盈溢衢路,宜倍道旋师,早度峻险。蒙逊 善于用兵,士众习战,若轻军卒至,出吾虑表,大敌外逼,徙户内攻,危之道也。” 卫尉伊力延曰:“我军势方盛,将士勇气自倍,彼徒我骑,势不相及,若倍道旋师, 必捐弃资财,示人以弱,非计也。”屈右出而告其诸弟曰:“吾言不用,天命也。 此吾兄弟死地。”俄而昏雾风雨,蒙逊军大至,傉檀败绩而还。蒙逊进围乐都,傉 檀婴城固守,以子染干为质,蒙逊乃归,久之,遣安西纥勃耀兵西境。蒙逊侵西平, 徙户掠牛马而还。

  邯川护军孟恺表镇南、湟河太守文支荒酒愎谏,不血阝政事。傉檀谓伊力延曰: “今州土倾覆,所杖者文支而已,将若之何?”延曰:“宜召而训之,使改往修来。” 傉檀乃召文支,既到,让之曰:“二兄英姿早世,吾以不才嗣统,不能负荷大业, 颠狈如是,胡颜视世,虽存若陨。庶凭子鲜存卫,藉文种复吴,卿之谓也。闻卿唯 酒是耽,荒废庶事。吾年已老,卿复若斯,祖宗之业将谁寄也。”文支顿首陈谢。

  邯川人卫章等谋杀孟恺,南启乞伏炽磐。郭越止之曰:“孟尹宽以惠下,何罪 而杀之!吾宁违众而死,不负君以生。”乃密告之恺,诱章等饮酒,杀四十余人。 恺惧炽磐军之至,驰告文支,文支遣将军匹珍赴之。炽磐军到城,闻珍将至,引归。

  蒙逊又攻乐都,二旬不克而还。镇南文支以湟河降蒙逊,徙五千余户于姑臧。 蒙逊又来伐,傉檀以太尉俱延为质,蒙逊乃引还。

  傉檀议欲西征乙弗,孟恺谏曰:“连年不收,上下饥弊,南逼炽磐,北迫蒙逊, 百姓骚动,下不安业。今远征虽克,后患必深,不如结盟炽磐,通籴济难,慰喻杂 部,以广军资,畜力缮兵,相时而动。《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惟陛 下图之。”傉檀曰:“孤将略地,卿无沮众。”谓其太子武台曰:“今不种多年, 内外俱窘,事宜西行,以拯此弊。蒙逊近去,不能卒来,旦夕所虑,唯在炽盘。彼 名微众寡,易以讨御,吾不过一月,自足周旋。汝谨守乐都,无使失堕。”傉檀乃 率骑七千袭乙弗,大破之,获牛马羊四十余万。

  炽磐乘虚来袭,抚军从事中郎尉肃言于武台曰:“今外城广大,难以固守,宜 聚国人于内城,肃等率诸晋人距战于外,如或不捷,犹有万全。”武台曰:“小贼 蕞尔,旦夕当走,卿何虑之过也。”武台惧晋人有二心也,乃召豪望有勇谋者闭之 于内。孟恺泣曰:“炽磐不道,人神同愤,恺等进则荷恩重迁,退顾妻子之累,岂 有二乎!今事已急矣,人思自效,有何猜邪?”武台曰:“吾岂不知子忠,实惧余 人脱生虑表,以君等安之耳。”一旬而城溃。

  安西樊尼自西平奔告傉檀,傉檀谓众曰:“今乐都为炽磐所陷,男夫尽杀,妇 女赏军,虽欲归还,无所赴也。卿等能与吾藉乙弗之资,取契汗以赎妻子者,是所 望也。不尔,归炽磐便为奴仆矣,岂忍见妻子在他人怀抱中!”遂引师而西,众多 逃返,遣镇北段苟追之,苟亦不还。于是将士皆散,惟中军纥勃、后军洛肱、安西 樊尼、散骑侍郎阴利鹿在焉。傉檀曰:“蒙逊、炽磐昔皆委质于吾,今而归之,不 亦鄙哉!四海之广,匹夫无所容其身,何其痛也!蒙逊与吾名齐年比,炽磐姻好少 年,俱其所忌,势皆不济。与其聚而同死,不如分而或全。樊尼长兄之子,宗部所 寄,吾众在北者户垂二万,蒙逊方招怀遐迩,存亡继绝,汝其西也。纥勃、洛肱亦 与尼俱。吾年老矣,所适不容,宁见妻子而死!”遂归炽磐,唯阴利鹿随之。傉檀 谓利鹿曰:“去危就安,人之常也。吾亲属皆散,卿何独留?”利鹿曰:“臣老母 在家,方寸实乱。但忠孝之义,势不俱全。虽不能西哭沮渠,申包胥之诚;东感秦 援,展毛遂之操,负羁靮而侍陛下者,臣之分也。惟愿开弘远猷,审进止之算。” 傉檀叹曰:“知人固未易,人亦未易知。大臣亲戚皆弃我去,终绐不亏者,唯卿一 人。岁寒不凋,见之于卿。”傉檀至西平,炽磐遣使郊迎,待以上宾之礼。

  初,乐都之溃也,诸城皆降于炽磐,傉檀将尉贤政固守浩亹不下。炽磐呼之曰: “乐都已溃,卿妻子皆在吾间,孤城独守,何所为也!”贤政曰:“受凉王厚恩, 为国家籓屏,虽知乐都已陷,妻子为擒,先归获赏,后顺受诛,然不知主上存亡, 未敢归命。妻子小事,岂足动怀!昔罗宪待命,晋文亮之;文聘后来,魏武不责。 邀一时之荣,忘委付之重,窃用耻焉,大王亦安用之哉!”炽磐乃遣武台手书喻政, 政曰:“汝为国储,不能尽节,面缚于人,弃父负君,亏万世之业,贤政义士,岂 如汝乎!”既而闻傉檀至左南,乃降。

  炽磐以傉檀为骠骑大将军,封左南公。岁余,为炽磐所鸩。左右劝傉檀解药, 傉檀曰:“吾病岂宜疗邪!”遂死,时年五十一,在位十三年,伪谥景王。武台后 亦为炽磐所杀。傉檀少子保周、腊于破羌、俱延子覆龙、鹿孤孙副周、乌孤孙承钵 皆奔沮渠蒙逊。久之,归魏,魏以保周为张掖王,覆龙酒泉公,破羌西平公,副周 永平公,承钵昌松公。

  乌孤以安帝隆安元年僭立,至傉檀三世,凡十九年,以安帝义熙十年灭。

  史臣曰:秃发累叶酋豪,擅强边服,控弦玉塞,跃马金山,候满月而窥兵,乘 折胶而纵镝,礼容弗被,声教斯阻。乌孤纳苻浑之策,治兵以讨不宾;鹿孤从史暠 之言,建学而延胄子。遂能开疆河右,抗衡强国。道由人弘,抑此之谓!

  傉檀承累捷之锐,藉二昆之资,摧吕氏算无遣策,取姑臧兵不血刃,武略雄图, 比踪前烈。既而叨窃重位,盈满易期,穷兵以逞其心,纵慝自贻其弊,地夺于蒙逊, 势衄于赫连,覆国丧身,犹为幸也。昔宋殇好战,致灾于华督;楚灵黩武,取杀于 乾溪。异代同亡,其于傉檀见之矣。

  赞曰:秃发弟兄,擅雄群虏。开疆河外,清氛西土。傉檀杰出,腾驾时英。穷 兵黩武,丧国颓声。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祖父傅燮,是汉代的汉陽太守。父亲傅干,是魏国的扶风太守。傅玄少时孤苦贫寒,博学,很会写文章,懂得乐律。性格刚强正直,不能容忍别人的短处。郡里任为计吏,两次推举为孝廉,太尉征召,都不就任。参加州考中了秀才,任郎中,与东海缪施都因当时的美名而被选为著作郎,撰集魏书。后来参知安东、卫军军事。转任温县县令,又升迁为弘农太守。掌管典农校尉之职。居官称职,多次上书陈奏,辅正很多。五等制建立后,封为鹑觚男爵。武帝司马炎当晋王时,曾委任他为散骑常侍。等到武帝受禅继位,晋级为子爵,加官驸马都尉。

  武帝刚即位,广泛采纳直言,开通不忌讳的言路,傅玄跟散骑常侍皇甫陶共同掌管谏官之职。傅玄上疏说:“我听说先王君临天下,申明弘大教化,增加礼义风节;教化在朝廷兴盛,公议就在下面流行,上下共同奉行,人人怀有仁义之心。灭亡了的秦朝荡灭先王典制,用苛法统治,仁义之心就衰亡了。近代魏武帝曹操喜欢法术,于是天下看重刑名;魏文帝曹丕仰慕通晓事理,于是天下轻视守节。从此以后朝纲不能统理,因而空虚无用放诞不羁的议论充斥朝野,致使天下不再有公正的议论,亡秦的弊病又在今天复发。陛下的道德至高无上,王朝兴起,承继帝位,弘扬尧舜的教化,广开正言直谏的道路,体验夏禹的节约俭朴,综合商周的典章杂文,我只有感叹而已,还打算说什么呢!只是没有推荐志操高远彬彬有礼的臣子,来敦厚风节;没有罢黜虚伪卑鄙的小人,以惩戒不恭敬的臣子,我因此还敢有话说。”诏书答复说:“推荐志操高远有礼义之臣,这是当今尤其重要的事。”于是让傅玄草拟诏书献上。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舜举荐五臣,无为而治,这是因为用人得到了要领。因为天下各种官职杂乱,不可不审察得到合适的人。不得到合适的人,一天就浪费不少资财,何况累积时日呢?《尚书·皋陶谟》上说:“不要空置百官”,是说职位不能长久废弃。那些病了一百天还不痊愈的人,应当让他离职,给他优厚的礼遇俸秩供奉他,病愈之后再用。臣下在朝不会废弃职位,国家,没有闲官的拖累,这是王政的当务之急。

  我听说前代帝王按士农工商分工来治理国事,各有一业而事情不同。士人以上的子弟,为他们建立太学教育他们,选择圣明的老师教导他们,按他们各自的才能优劣授职任用。农业要使粮食丰收,工业要使器具充足,商贾要使货物流通。所以天下很大,百姓很多,没有一个人会空着手。分工的办法是如此的周密完备。而汉代魏代没有固定的分工,百官的子弟不学习五经六艺而从事交游,还不懂得做事就坐享朝廷俸禄;农业工业多有废弃,有的追逐暴利而离开他的正事;白白在太学挂名,却没听到过先王的教化。现在圣明的政治开始,可汉朝魏朝的失误没有改变,散官多而没设学校,不务正业的人多而从事农业的人少,工业制作的器物不尽合适用。我认为赶快制定制度,统一规划天下若干人为士人,使他们足以充当各种官吏;若干人是农民,使他们劳动三年足有一年的储备粮;若干人当工人,使得各种器具充足;若干人经商,足以使货物流通而已。尊崇儒道崇尚学术,以农业为贵,以商业为贱,这都是国家事务中的重要事务。

  先前皇甫陶上奏,要求任命散官的事都经过考核,让他们亲自耕种,让天下享受粮食充足的好处。夏禹后稷,亲自务农,福祚流传后世,因此《礼记》中的《明堂》《月令》篇记载了天子籍田的制度。伊尹是古代的名臣,在有莘耕作;晏婴是齐国的大夫,躲避齐庄公的灾祸,也到海滨耕种。从前的圣明帝王,贤能俊杰之士,都曾经从事过农业生产。天子授人官职,对那些多余闲散没有事做的官员,不督促他们学习,就应当让他们耕作,没有理由放纵他们坐吃百姓的粮食。现在文武百官已经很多,而拜官不在其职的还多,加上服役当兵,不能种庄稼,又是农民的一半,这样面朝南坐食俸禄的人是前朝的三倍。让闲散多余的官员务农,收纳他们的租税,私人也得到实利,而天下的粮食就可以不缺乏了。家家的粮食充足,当儿子的就孝顺,做父亲的就慈爱,当兄长的就友爱,当弟弟的就孝悌。天下丰衣足食,那么仁义教化不用命令就已实行。为政的关键,按照总人数来设置官员,分工到人授以职事,士农工商的分工是时刻都不能废弃的。如果不能精确制定相应的制度,就应考核天下的文武官员,能为长官辅佐的人让他们学习,其余的都让他们务农。至于百工商贾中有多余的人,也都让他们从事农业。像这样务农,有什么不充足呢?《尚书·舜典》中说:“三年考核一次政绩,三次考核后罢黜低劣升迁优异的人。”可见九年之后才有升迁的次第。所以居官时间久,才会想到建立良好的教化;居官时间短,就会争着干一些有政绩的事。六年期限,时间不长,贬黜或升迁都不够周密。皇甫陶所上奏之事,合乎古代礼制。

  儒家学术,是王政的首事。遵从儒道,看重儒业,重视儒士选拔,尚且还担心教化不能推崇;现在竟然又不以儒学为当务之急,我怕一天天衰落却还没察觉。孔子说过:“人能弘扬道,不是道弘扬人。”如此说来,那么尊重儒道的人,不只是尊重儒家的书而已,而要尊重儒家的人。所谓看重儒业,是不胡乱教育那些不合儒道的人;所谓重视儒士选拔,是不要胡乱任用不从儒道的人。像这样,学校教育大纲就确立了。

  书上奏后,皇帝下诏说:“两位常侍所论很诚恳,可以说你们是想补益时事。可是主管的人大抵以常制来裁决,怎能不使你们抒发愤懑呢?两位常侍所论,有的列举了大纲而条目不详备,也可让他们裁制,然后让五曹尚书、二仆射、宗令等八座官员共同研究以求缜密。大凡关系到人君的言论,是臣子最难办的。而国君如果不能虚心采纳,就只会使自古以来的忠心之臣和直谏之人万分感慨,以至于闭口不语。每每想到这些,没有不叹息的。所以上次诏书要求臣下敢于直言,不要有所中止,差不多可以启发昏昧补正过失,永保帝位。如果言论有些可取,心情合乎忠诚,即使文辞有错误,言语有得失,都应当宽宥饶恕。古人尚且不拒绝别人背后议论批评,何况都是值得采纳的意思呢?近来孔..、綦毋騄都判为轻慢之罪,我之所以都宽恕了他们,正是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晋朝不必忌讳言论。”不久将傅玄升迁为侍中。

  当初,傅玄推荐皇甫陶,等到入朝后两人就有抵触,傅玄因政事与皇甫陶争执,争吵声喧哗,被有司陈奏,两人都获罪免官。

  泰始四年(268),任命为御史中丞。当时多有水涝旱灾,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圣明帝王承继天命,天时不一定没有灾害,因此尧有九年水灾,商汤有七年旱灾,只不过能用人事赈济它罢了。所以洪水滔天都能避免淹没,地不长草却不困乏。我想陛下您道德操行圣明,现时小小的水旱灾害,百姓没有大的饥荒,下发敬天命的诏书,寻求符合天意的言论,像夏禹商汤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同周文王一样谨慎小心,不敢怠慢。我很高兴,上疏陈述应该做的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现在耕种的人务求多种却因干旱不能成熟,白白浪费劳力没有收成。另外从前士兵用官府的牛,官府得收成的十分之六,士兵得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施行已久,众心安定。现在一旦减少用官府牛的分成比例,官府得十分之八,士卒得十分之二;用私牛以及没有牛的,官府得十分之七,士兵得十分之三,人人失其所得,一定都不高兴。我以为雇佣士兵用官府的牛给他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那么天下士兵都欢欣鼓舞,爱惜粮食,就没有损农弃业的忧患了。

  第二件事是:由于二千石俸禄的官吏虽然承奉致力农业的诏书,但还是不尽心尽责以获地利。从前汉代因开垦农田不务实,验证后诛杀二千石俸禄的官吏用十计算。我认为应该重申汉代的旧典,以警戒天下郡县,都用死刑督促他们。

  第三件事是:魏代以来,没有留意兴修水利,先帝统领百官,把执掌河堤的分为四部,连同本部共有五位河堤谒者,因为水利事关重大,跟农事一并兴起不是一个人所能考虑周全的。现在河堤谒者只有一个人,管理天下各地水利,无法考虑周全。我看河堤谒者车谊也不懂水利形势,可转任别的职务,再选了解水利的人代替他。可以分为五部,使他们各自精通分掌的职事。

  第四件事是:古代以一百方步为一亩,现在以二百四十方步为一亩,所差超过一倍。近代魏朝开始抽田税,不求多收田亩,但求休整劳力,所以白田收到十多斛,水田收几十斛。近来,一天天增加田亩的赋税,而种田的士兵更厉害,劳力不能休整,甚至一亩几斛以上,有的还不够偿还成本。并不是跟从前的天地不同,横遭灾祸,其弊病正是由于务求田亩增多而不休整劳力。我私下看到河堤谒者石恢很精于水利和农田,知道利弊,请求中书召见石恢,仔细寻问农业水利的得失,一定会有所补益。

  第五件事是:我认为胡夷之族是人面兽心,不与华夏相同,鲜卑族最厉害。当初邓艾只想取得一时利益,没有考虑到后患,使鲜卑族几万人散居在民间,这必然会有灾祸。秦州刺史胡烈一向对西方有恩,现在胡烈前往,各种胡人虽然已没有作乱,必将消除,但兽心难保不发,不一定能长治久安。如果以后有动乱的迹兆,胡烈的计谋能制伏他们。只是担心胡虏刚刚被征讨所困,就会向东逃到安定,向西逃到武威,表面上降服,能够騷动时还是騷动。这两郡不受胡烈控制,那么凶恶的胡人东西都有窟穴缓冲漫游,所以以后再生祸患,是没有办法禁止的。应该在高平川再设一郡,让安定西州的都尉征募乐意迁徙的百姓,大量免除徭役之数来补充,打通北行道路,渐渐充实边境。最好考虑这两郡和所置的郡都统一属于秦州,使胡烈能够统管边境事宜。

  诏书说:“得到所陈奏的应办之事,谈到农事的得失和水利官员的兴废,以及安定边境抗御胡夷政事宽严的事、陈述周详完备,一应俱全,这的确是治国的根本大事,当今的迫切任务。论述都正确,深知你忠心王室,你要更广泛地思考应做之事,并把情况告诉我。”

  泰始五年(269),任太仆。当时连年五谷不登,西羌胡人騷扰边境,皇帝下诏让公卿讨论。傅玄应答皇帝所问,陈述事理恳切率直,虽没有全部施行,但时常被宽容。转任司隶校尉。

  献皇后在弘训宫驾崩,设立祭丧的位置。按旧制,司隶应在端门外面就坐,在众卿之上,独坐一席。进入宫殿,按本品的官秩在众卿之下,按次序坐,与人同坐一席。而谒者认为弘训宫是在殿内,把傅玄的位置设在卿位之下。傅玄大怒,大声呵叱谒者。谒者假称是尚书安排的,傅玄面对百官大骂尚书并下了席。御史中丞庾纯上奏傅玄大不敬,傅玄自己上表又不符事实,坐罪免官。然而傅玄天性严峻急躁,遇事不能有所宽容;每次有奏疏检举,或遇天晚,便手捧奏章,整饬冠带,焦躁不安地不睡觉,坐着等天亮。于是那些无官职的王公贵族畏惧屈服,尚书顿生威风。不久死在家中,享年六十二岁,谥号叫刚。

  傅玄年少时在河内避难,专心读书,其后虽然显达富贵,但著述没有荒废。撰述著作评论治国的三教九流以及三史旧事,评断得失,各为条例,书名叫《傅子》,分为内、外、中三篇,共有四部、六录,合共一百四十首,几十万字,连同文集一百余卷流行于世。傅玄当初写成内篇,儿子傅咸交给司空王沈看。王沈给傅玄的信中说:“看到您所著的书,言辞宏富道理齐备,筹划治理国家大事,重视儒家教化道义,足以堵塞杨朱、墨翟学说的放浪形迹,可以跟往古的荀况、孟轲相比并。每次开卷,没有不感慨叹息的。‘不见贾谊,自己认为超过他,现在才知道比不上’。真是这样啊!”

  后来追封为清泉侯,儿子傅咸继承爵位。

  傅咸字长虞,刚正简直有大节。风度品行严整,见多识广聪慧明达,疾恶如仇,推举贤能,乐善好施,经常仰幕季文子、仲山甫的志向。喜欢写文论,虽然文采不够绚丽,但言论可为鉴戒。颍川的庾纯常常感叹说:“傅长虞的文章与诗人的创作接近了。”

  咸宁初年(275),继承父亲的爵位,拜为太子洗马,累迁为尚书右丞,出朝任冀州刺史,后母杜氏不肯随傅咸前往,于是傅咸上表请求免职。三旬之后,改任为司徒左长史。当时武帝注意政事,下诏向朝臣访求政事好坏。傅咸上书说:“陛下身处最显贵的地位,却干布衣所做的事,亲自日理万机,辛苦操劳到太陽偏西。从前的帝王,亲自干微薄的事,以利天下,也不会超过陛下。但是自泰始初(265)创基到如今,十五年了,而军队国家不够充实,百姓不够富裕,一个年成不好,便有饥荒出现,的确是因为官职太多事务冗杂,免除徭役的人又多又滥,蚕食的人多而务农的人少。我因愚昧粗疏,愧居本职,每每见到诏书思虑百姓年成的饥馑,没法补益,万分惭愧,岂敢不竭尽愚虑,回答皇上的询问呢?从前有四位都督,现在加上监军,就超过十人。夏禹划分土地,分为九州,现在的刺史,几乎是原来的一倍,住户人口只比得上汉代的十分之一,设置的郡县就更多。空空的校尉牙门,无益于宫中警卫,却凭空设置军府,动辄有几百个。五等诸侯,又设置官属。各种宠幸的给养,都从百姓中拿出。一人不种田,就有人受饥饿,现在不种田的,不计其数。纵使五谷丰收,也仅仅能满足青黄相接;突然有灾患,便供养不上。我认为当务之急,要先合并官职,简省琐事,宁息差事,停止徭役,上下齐心,致力农业生产。”

  傅咸在任多能主持公道。豫州大中正夏侯骏上书说:鲁国小中正、司空司马孔毓,四次转移养病处所,不能接待宾客,请求让尚书郎曹馥代替孔毓。十多天后又上疏让孔毓继续当中正。司徒三次推辞不受理,夏侯骏仍坚持己见。傅咸认为夏侯骏褒贬随心所欲,便上奏罢免他的大中正之职。司徒魏舒与夏侯骏有姻亲关系,屡次推托不签署,傅咸据理力争费尽口舌。魏舒最终不同意,傅咸于是独自上书。魏舒上奏说傅咸毁谤过激,不够正直,下诏让他转任车骑司马。

  傅咸见世俗奢侈,又上书说:“我认为衣食难以生产,如果不节约使用,没缘由不缺乏。所以先王风化天下,吃肉穿帛,都有定制。我私下认为奢侈浪费,比天灾还厉害。古时候帝尧只有茅草屋,现在的平民百姓却竞相建宽大的房屋;古时候大臣没有精美的食物,现在的商人竖子都能饱餐美味佳肴;古时候后妃才有特殊的服饰,而今奴婢妻妾都穿戴绫罗绸缎;古时候大夫才有车骑,现在低贱的奴隶也驾轻车骑肥马。古时候人口稠密地域狭小却有储蓄,是因为节俭;现在土地宽广人口稀少却忧虑不足,是因为奢侈。想时俗节俭,应当禁止奢侈;奢侈不禁止,便会竞相比高。以前毛王介任吏部尚书,没人敢穿漂亮衣服、吃美味食物。魏武帝感叹到:‘我的法令不如毛尚书。’假使各部的用心,都像毛王介一样,风俗的改变,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又议论把县里的监狱移到郡,以及应当建立两社,朝廷都同意了。迁任尚书左丞。

  惠帝司马衷继位,杨骏辅佐朝政。傅咸对杨骏说:“事情随时而变,礼义随时而宜,天子不实行居丧之制已很久了。因为世风更加衰落,政事不可代为治理,所以虽然处在哀痛的服丧期间,还要亲自日理万机。到汉文帝刘恒时,他认为天下庞大,服丧太重难以持久,于是制定了下葬后就除服。武皇帝司马炎大孝敦厚,也随时除服,制定守心丧三年,至于日理万机的大事,则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现在圣上想把政事交给你,让他守丧自居,这虽然是谦让的态度,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很合适。其不很合适的原因,是因为万民仰慕敬戴天子,如果听命太宰,恐怕遮蔽了天光。人心既然如此,那么你处在摄政地位也不会容易。我私下认为治丧已经完毕,你应当想到兴废的时宜。周公是圣人,且不能避免毁谤。由此推断,周公任职已经不容易处理,何况现在圣上的年龄不是周成王的年龄呢?我得意忘言,话语不容易说透。如果你能觉察到我的诚意,话语又哪在乎多呢?”当时司隶荀恺的堂兄死了,自己上表赴丧,诏书同意还没下达,荀恺便拜访杨骏。傅咸因此上奏说:“死丧是令人哀戚的,兄弟之丧更令人伤怀,荀恺同堂去世,也才几天,天子怜悯,同意他临丧。诏书还没下就去辞行,拜访要人,急于表现谄媚的恭敬,并无友爱兄弟的真情。应当从重贬黜,以崇尚风俗教化。”天子以为杨骏管理朝政,有诏下问,杨骏很害怕。傅咸又给杨骏写信,讽谏切直,杨骏稍稍收敛,逐渐产生不满。便想让傅咸出任京兆、弘农太守,杨骏的外甥李斌劝说杨骏,不应该贬斥正直的人出任外官,才得以中止。

  杨骏的弟弟杨济一向跟傅咸友好,他给傅咸写信说:“江海的流水波涛滚滚,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天下是个大器物,不可能很明白,而我看你是每件事都想弄明白。你生性痴呆,却想明了官事,而官事也是不容易明白的。明了官事正该痴呆,又是痛快的事。左丞总领朝廷,辅正八座公卿百官,此位不容易居。以你的任性直言而又处在不易居的职位,就更不容易了。想得头疼,所以陈述如上。”傅咸答复说:“卫公说,用酒色杀人,这比作正直之人更厉害。因贪酒色而死,个人不后悔。事先害怕因正直招致灾祸,这是由于心地不正直,想把苟且偷生当作聪明圣哲罢了!自古以来因正直招致祸患的人,应是自己矫枉过正,或者不够忠诚允当,要用极度的严酷树立声誉,所以遭致忿恨。哪有诚恳尽忠而被嫉妒憎恨的呢!”过了不久,杨骏被诛,傅咸转任太子中庶子,升为御史中丞。

  当时是太宰、汝南王司马亮辅佐朝政。傅咸致书说:“我认为商朝的太甲、周朝的成王时值年幼,所以才会有伊尹、周公辅政的事情。前代圣贤尚且免不了被怀疑,何况现在的臣属本非圣人,君王也非孺子,怎么可以仿效伊尹周公的旧事呢!君主居丧,听命于太宰,杨骏无礼,却想当伊尹周公,自以为可以辅佐朝政,安定天下,所以致死。他的罪行已不可胜数,这是殿下你目睹了的。杨骏遭讨伐,出自天子的圣明,孟观、李肇只是参与知道密旨罢了。至于评论功劳,应当归于皇上。孟观等人已经是几千户的大县侯爵,圣上因为诛杀杨骏莫大欢欣,所以论功行赏宁可优厚,以表达他的喜悦心情。这是群臣下属应当权衡的实情。可是现在却由此鼓动怂恿,东安公封为王,孟观、李肇都封为郡公,其余封为侯、伯、子、男,虚妄加封之后,又使三等破格升迁。这种显赫的气势,震动大地,自古以来,没有过这样的封赏。没有功劳却厚加封赏,就没有谁不高兴国家有灾祸,因为灾祸兴起又会有大功了。人们以祸乱为乐,哪还有个极限呢!这种作法,都出自东安公。殿下就任后,自当有办法纠正它。用大道使之正,众人还有什么愤怒呢?众人所愤怒的,只在于不公平罢了。如今都在背地议论,没有谁不大失所望。我愚钝,不只是失望而已,还私下感到忧虑。另外,声讨杨骏的时候,殿下你还在朝廷之外,委实不曾参与。现在要委以重任,所以让殿下论功。论功的事,实在不容易处置,不如坐观其利弊得失,就有居位正直的事实了。”

  傅咸又因司马亮辅政专权,便上谏言:“杨骏有让国君震动的威势,委任亲戚,这是天下喧哗的原因。现在你居职辅政,应纠正这种过失。我觉得应该静心养神,有大的得失,便维持处理,除了大事,一律抑制遣散。四次拜访贵府以及平时经过您的门前,总见官宦车马,充塞街道,这种夙习,也应止息。另外夏侯长容奉使为先帝请命,祈祷没有感动上苍,先帝驾崩,夏侯长容应该引咎自责,可是现在却自求请命的功劳,你竟任命他为少府。我私下认为,夏侯长容是你的姻亲,所以才至如此。‘一犬吠形,群犬吠声’。因害怕群犬的叫声,于是就不可依从了。我的为人,就是不能当面阿谀顺从,背后又有诽谤之言。原来曾经触犯杨骏,几乎身遭祸害,何况对殿下,自当有所珍惜。先前随驾,你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韩非子所说的触犯人君如同触摸龙倒生的鳞片的话吗?而你竟然在触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我自知所陈述的,的确是在不停止地触摸猛兽的胡须。而我之所以敢言,是希望殿下你会了解我区区之心。先前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想要尽忠;现在触摸猛兽的胡须,也不是要作恶,因而必将被宽恕。”司马亮没有采纳。夏侯长容就是夏侯骏。

  五月二十八日,下诏让百官推荐各郡县的官员补充朝官。傅咸又上书说:“我认为国家兴隆教化的关键,在于选取人才给予恰当的官职。才能不只一类,职务各有不同。例如林木,粗细曲直,各有用途。所以明察并举荐出身微贱之人,谋划咨询不论内外,内外任职,只求合宜,现在选拔任用,只推重内官;地方官举荐既已偏废,又多生枝节,人们争当朝官轻视地方任职。便成风俗。这种弊病真应该马上改正,使内官外职选拔渠道畅通而且无所偏重。使渠道畅通无所偏颇之后,如果选用不公平,就有办法重责;责罚加重,就不用担心不公平了。再说,粘住弦就不能调瑟,何况选拔人才任职又怎么可以限制呢?我想之所以限制,是为了防止选用不能超出众人,若不能超出众人,应按事情制裁,不用限制选用办法。选拔办法有限制,要想实行久远,恐怕也太拘泥了吧!有人认为不制定选拔办法,凭什么选拔,我听说用刑罚惩治小人,用道义要求君子,对君子的要求在内心而不在限制。正始年间(240~248),委任何晏选举,朝廷内外的各种职官都得到了合适的人才,杰出的人才于此可观。所以这样,不是用限制统御,也不是凭措施招致,而是委任的原因,受委任者的担心,比限定方法更厉害。这是因为办法失误,不是自己的过失,既然过错不在自己,责备他也不用担忧,正所谓‘用刑律使人们行动统一,人们虽免于犯法,却没有廉耻之心’。如果用委任之法,一是考虑罪责连及自己,二是害怕遭到怨恨诽谤。自己快意则朝廷内外称颂,自己不善则各种罪恶加身,这种使人胆颤心惊,与依靠限定法律幸免哪种更有效呢?”

  傅咸再次任本郡中正,时值继母去世离职。不久起用为议郎,并兼任司隶校尉。傅咸前后推辞多次,都未获准。朝廷让使者到家中授职,傅咸又送还印绶。公车不为他通报,催促他就职理事。傅咸由于没有兄弟,丧祭无人主持,又再次请求,于是让他在官舍设灵位。傅咸又上表说:“我既然驽钝懦弱,不能担当重任。又加上哀丧,请假休息时日,陛下过分厚意,授予我难以胜任之职。我表白赤诚之心,冒死上报,既已违诏,最终不会改变。我虽然不能以死保全礼教,但按道义也不能回心转意,空受恩宠。以前接受严诏,任职之时,私下发誓,以死为报。因为贿赂之风流行,应该深深杜绝,务必敕令都官,以此事为首。可是经年累月,未有所获。这是因为陛下有奖励的办法,考虑到愚昧不明之人,必定死亡或系罪,所以自然掩饰检点过失以避免锋芒。在职已有时日,既没有显赫的举止,又不能应弦落鸟,谁人还会害怕?所以光禄大夫刘毅当司隶,声威震动朝廷内外,远近清正肃敬。不单是刘毅有辅助王室、尽忠君王的节操,也是由于他所陈奏的都依从,所以威风才能施展。”诏书说:“你只应想到一切都符合绳墨法度,让威风日益伸展,又哪只是一个刘毅呢?”

  当时朝廷政治宽松,豪强大族放纵恣事,交私友讠乇人情,朝野混乱。傅咸上奏罢免河南尹澹、左将军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肃敬,贵戚慑威伏服。傅咸认为“圣人治理大道长久,天下才成教化。因此尧舜三年考核政绩,九年讨论升降职务。《周礼》也实行三年大比。孔子也说过:‘三年有成。’可到了近来,长吏到官署任职,不久就改任。百姓为没有固定的官员而困扰,吏卒为送旧迎新而疲劳”。当时的仆射王戎兼管吏部,傅咸上奏说:“王戎位在台辅,兼管选举,却没有使风俗宁静,聚集功绩,致使人心倾侧不安,大开浮竞之风。中郎李重、李义也不加以匡正。我请求免除王戎等人的职务。”诏书说:“政道的根本,确实应当任职长久,傅咸上奏的正确。王戎的职责在于评议事理,是我所推崇委任的,禁止免职。”御史中丞解结认为傅咸弹劾王戎是违背典制,越位侵权,干涉了非他职权之内的事,于是上奏罢免傅咸的官职,诏书也不同意。

  傅咸上疏认为:“按照法令,御中中丞督察百官。皇太子以下诸事,在检校御史掌管行马的范围内,有违犯法令的人都要弹劾纠正,即使在行马范围以外,如果监司不纠查,也可弹劾。按照法令条文,行马之内违背宪法,认为是禁止防范的事,宫廷内禁止防范,外官不能执行,所以让中丞专任。现在道路桥梁没有修建,斗殴诉讼的屠夫酤客接连不断,像这类事情,中丞推卸责任于州郡长官,就是现在所谓行马之内施行禁止防范。既然说中丞督察百官,又何必再说行马之内呢?既然说百官,就不能再说行马之内,内外的各种官员都叫百官,本来内外勾通了。司隶之所以不再说行马内外,也正是禁止防范的事已对中丞说过的缘故。中丞、司隶都纠察皇太子以下诸事,实际上是共同掌管内外,不是说中丞专管内廷百官,司隶专管外廷百官,自从有司隶、中丞以来,更互奏内外百官,只是所纠察的恐怕不会有内外的限制。而解结却突然对我横加指责,我先前之所以不辩解,是希望解结的奏疏能遂我心愿。现在既然不能如愿,而敕书说只是过失罢了,而不是言所不及,因此原谅。我掌管直谏之任,应当端正自身品德来为人表率,如果有过错,我就不敢接收原谅,因此陈述一下自己的愚见。司隶和中丞共同纠责皇太子以下诸事,那么从皇太子以下就没有谁不能纠查。如果能纠查皇太子却不能纠查尚书,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皇太子算不算是行马之内呢?如果皇太子在行马之内就能纠查他,而尚书在行马之内却不能纠查,没有这个道理。道理本来很明白,而解结却以此指责我。我可以不怨恨,而旁观者难道也不奇怪吗?我记得石公在殿上脱衣服,被司隶荀恺所奏,先帝没认为不对,当时无人说是侵位越权,现在我纠查尚书,就合当有罪吗?”傅咸累次上书都称引过去的事实,条理清晰明了,朝廷无法改动。

  吴郡的顾荣时常给他的亲戚写信说:“傅咸当司隶,刚直忠勇果敢,弹劾的奏章让人吃惊。虽不是完美的人才,而在正直方面却很可贵。”元康四年(294)死在官署,享年五十六岁。诏书赠他为司隶校尉,一套朝服,一领袭衣,二十万钱,谥号叫贞。傅咸有三个儿子:傅敷、傅日希和傅纂。大儿子傅敷继承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