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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翻译 原文

  ○鲁芝 胡威 杜轸 窦允 王宏 曹摅 潘京 范晷 丁绍 乔智明 邓攸 吴隐之

  汉宣帝有言:“百姓所以安其田里而无叹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讼理也。与我共 此者,其唯良二千石乎!”此则长吏之官,实为抚导之本。是以东里相郑,西门宰 鄴,颍川黄霸,蜀郡文翁,或吏不敢欺,或人怀其惠,或教移齐鲁,或政务宽和, 斯并惇史播其徽音,良能以为准的。

  有晋肇兹王业,光启霸图,授方任能,经文纬武。泰始受禅,改物君临,纂三 叶之鸿基,膺百王之大宝,劳心庶绩,垂意黎元,申敕守宰之司,娄发忧矜之诏, 辞旨恳切,诲谕殷勤,欲使直道正身,抑末敦本。当此时也,可谓农安其业,吏尽 其能者欤!而帝宽厚足以君人,明威未能厉俗,政刑以之私谒,贿赂于此公行,结 绶者以放浊为通,弹冠者以苟得为贵,流遁忘反,浸以为常。刘毅抗卖官之言,当 时以为矫枉,察其风俗,岂虚也哉!爰及惠怀,中州鼎沸,逮于江左,晋政多门, 元帝比少康之隆,处仲为梗,海西微昌邑之罪,元子乱常,既权逼是忧,故羁縻成 俗。莅职者为身择利,铨综者为人择官,下僚多英俊之才,势位必高门之胄,遂使 良能之绩仅有存焉。虽复茂弘以明允赞经纶,安石以时宗镇雅俗,然外虞孔炽,内 难方殷,而匡救弥缝,方免倾覆,弘风革弊,彼则未遑。今采其政绩可称者,以为 《良吏传》。

  鲁芝,字世英,扶风郡人也。世有名德,为西州豪族。父为郭氾所害,芝襁褓 流离,年十七,乃移居雍,耽思坟籍。郡举上计吏,州辟别驾。魏车骑将军郭淮为 雍州刺史,深敬重之。举孝廉,除郎中。会蜀相诸葛亮侵陇右,淮复请芝为别驾。 事平,荐于公府,辟大司马曹真掾,转临淄侯文学。郑袤荐于司空王朗,朗即加礼 命。后拜骑都尉、参军事、行安南太守,迁尚书郎。曹真出督关右,又参大司马军 事。真薨,宣帝代焉,乃引芝参骠骑军事,转天水太守。郡邻于蜀,数被侵掠,户 口减削,寇盗充斥,芝倾心镇卫,更造城市,数年间旧境悉复。迁广平太守。天水 夷夏慕德,老幼赴阙献书,乞留芝。魏明帝许焉,仍策书嘉叹,勉以黄霸之美,加 讨寇将军。

  曹爽辅政,引为司马。芝屡有谠言嘉谋,爽弗能纳。及宣帝起兵诛爽,芝率余 众犯门斩关,驰出赴爽,劝爽曰:“公居伊周之位,一旦以罪见黜,虽欲牵黄犬, 复可得乎!若挟天子保许昌,杖大威以羽檄征四方兵,孰敢不从!舍此而去,欲就 东市,岂不痛哉!”爽懦惑不能用,遂委身受戮。芝坐爽下狱,当死,而口不讼直, 志不苟免。宣帝嘉之,赦而不诛。俄而起为使持节、领护匈奴中郎将、振威将军、 并州刺史。以绥缉有方,迁大鸿胪。

  高贵乡公即位,赐爵关内侯,邑二百户。毌丘俭平,随例增邑二百户,拜扬武 将军、邢州刺史。诸葛诞以寿春叛,文帝奉魏帝出征,征兵四方,芝率荆州文武以 为先驱。诞平,进爵武进亭侯,又增邑九百户。迁大尚书,掌刑理。常道乡公即位, 进爵斄城乡侯,又增邑八百户,迁监青州诸军事、振武将军、青州刺史,转平东将 军。五等建,封阴平伯。

  武帝践阼,转镇东将军,进爵为侯。帝以芝清忠履正,素无居宅,使军兵为作 屋五十间。芝以年及悬车,告老逊位,章表十余上,于是征为光禄大夫,位特进, 给吏卒,门施行马。羊祜为车骑将军,乃以位让芝,曰:“光禄大夫鲁芝洁身寡欲, 和而不同,服事华发,以礼终始,未蒙此选,臣更越之,何以塞天下之望!”上不 从。其为人所重如是。泰始九年卒,年八十四。帝为举哀,赗赠有加,谥曰贞,赐 茔田百亩。

  胡威,字伯武,一名貔。淮南寿春人也。父质,以忠清著称,少与乡人蒋济、 硃绩俱知名于江淮间,仕魏至征东将军、荆州刺史。威早厉志尚。质之为荆州也, 威自京都定省,家贫,无车马僮仆,自驱驴单行。每至客舍,躬放驴,取樵炊爨, 食毕,复随侣进道。既至,见父,停厩中十余日。告归,父赐绢一匹为装。威曰: “大人清高,不审于何得此绢?”质曰:“是吾俸禄之余,以为汝粮耳。”威受之, 辞归。质帐下都督先威未发,请假还家,阴资装于百余里,要威为伴,每事佐助。 行数百里,威疑而诱问之,既知,乃取所赐绢与都督,谢而遣之。后因他信以白质, 质杖都督一百,除吏名。其父子清慎如此。于是名誉著闻。拜侍御史,历南乡侯、 安丰太守,迁徐州刺史。勤于政术,风化大行。

  后入朝,武帝语及平生,因叹其父清,谓威曰:“卿孰与父清?”对曰:“臣 不如也。”帝曰:“卿父以何胜耶?”对曰:“臣父清恐人知,臣清恐人不知,是 臣不及远也。”帝以威言直而婉,谦而顺。累迁监豫州诸军事、右将军、豫州刺史, 入为尚书,加奉车都尉。

  威尝谏时政之宽,帝曰:“尚书郎以下,吾无所假借。”威曰:“臣之所陈, 岂在丞郎令史,正谓如臣等辈,始可以肃化明法耳。”拜前将军、监青州诸军事、 青州刺史,以功封平春侯。太康元年,卒于位,追赠使持节、都督青州诸军事、镇 东将军,余如故,谥曰烈。子奕嗣。

  奕字次孙,仕至平东将军。威弟罴,字季象,亦有干用,仕至益州刺史、安东 将军。

  杜轸,字超宗,蜀郡成都人也。父雄,绵竹令。轸师事谯周,博涉经书。州辟 不就,为郡功曹史。时邓艾至成都,轸白太守曰:“今大军来征,必除旧布新,明 府宜避之,此全福之道也。”太守乃出。艾果遣其参军牵弘自之郡,弘问轸前守所 在,轸正色对曰:“前守达去就之机,辄自出官舍以俟君子。”弘器之,命复为功 曹,轸固辞。察孝廉,除建宁令,导以德政,风化大行,夷夏悦服。秩满将归,群 蛮追送,赂遗甚多,轸一无所受,去如初至。又除池阳令,为雍州十一郡最。百姓 生为立祠,得罪者无怨言。累迁尚书郎。轸博闻广涉,奏议驳论多见施用。时涪人 李骧亦为尚书郎,与轸齐名,每有论议,朝廷莫能逾之,号蜀有二郎。轸后拜犍为 太守,甚有声誉。当迁,会病卒,年五十一。子毗。

  毗字长基。州举秀才,成都王颖辟大将军掾,迁尚书郎,参太傅军事。及洛阳 覆没,毗南渡江,王敦表为益州刺史,将与宜都太守柳纯共固白帝。杜弢遣军要毗, 遂遇害。

  毗弟秀,字彦颖,为罗尚主簿。州没,为氏贼李骧所得,欲用为司马。秀不受, 见害。毗次子歆,举秀才。

  轸弟烈,明政事,察孝廉,历平康、安阳令,所居有异绩,迁衡阳太守。闻轸 亡,因自表兄子幼弱,求去官,诏转犍为太守,蜀土荣之。后迁湘东太守,为成都 王颖郎中令,病卒。

  烈弟良,举秀才,除新都令、涪陵太守,不就,补州大中正,卒。

  窦允,字雅,始平人也。出自寒门,清尚自修。少仕县,稍迁郡主簿。察孝廉, 除浩亹长。勤于为政,劝课田蚕,平均调役,百姓赖之。迁谒者。泰始中,诏曰: “当官者能洁身修己,然后在公之节乃全。身善有章,虽贱必赏,此兴化立教之务 也。谒者窦允前为浩亹长,以修勤清白见称河右。是辈当擢用,使立行者有所劝。 主者详复参访,有以旌表之。”拜临水令。克己厉俗,改修政事,士庶悦服,咸歌 咏之。迁钜鹿太守,甚有政绩。卒于官。

  王宏,字正宗,高平人,魏侍中粲之从孙也。魏时辟公府,累迁尚书郎,历给 事中。泰始初,为汲郡太守,抚百姓如家,耕桑树艺,屋宇阡陌,莫不躬自教示, 曲尽事宜,在郡有殊绩。司隶校尉石鉴上其政术,武帝下诏称之曰:“朕惟人食之 急,而惧天时水旱之运,夙夜警戒,念在于农。虽诏书屡下,敕厉殷勤,犹恐百姓 废惰以损生植之功。而刺史、二千石、百里长吏未能尽勤,至使地有遗利而人有余 力,每思闻监司纠举能不,将行其赏罚,以明沮劝。今司隶校尉石鉴上汲郡太守王 宏勤恤百姓,导化有方,督劝开荒五千余顷,而熟田常课顷亩不减。比年普饥,人 食不足,而宏郡界独无匮乏,可谓能矣。其赐宏谷千斛,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俄迁卫尉、河南尹、大司农,无复能名,更为苛碎。坐桎梏罪人,以泥墨涂面, 置深坑中,饿不与食,又擅纵五岁刑以下二十一人,为有司所劾。帝以宏累有政绩, 听以赎罪论。太康中,代刘毅为司隶校尉,于是检察士庶,使车服异制,庶人不得 衣紫绛及绮绣锦缋。帝常遣左右微行,观察风俗,宏缘此复遣吏科检妇人衵服,至 褰发于路。论者以为暮年谬妄,由是获讥于世,复坐免官。后起为尚书。太康五年 卒,追赠太常。

  曹摅,字颜远,谯国谯人也。祖肇,魏卫将军。摅少有孝行,好学善属文,太 尉王衍见而器之,调补临淄令。县有寡妇,养姑甚谨。姑以其年少,劝令改适,妇 守节不移。姑愍之,密自杀。亲党告妇杀姑,官为考鞫,寡妇不胜苦楚,乃自诬。 狱当决,适值摅到。摅知其有冤,更加辩究,具得情实,时称其明。狱有死囚,岁 夕,摅行狱,愍之,曰:“卿等不幸致此非所,如何?新岁人情所重,岂不欲暂见 家邪?”众囚皆涕泣曰:“若得暂归,死无恨也。”摅悉开狱出之,克日令还。掾 吏固争,咸谓不可。摅曰:“此虽小人,义不见负,自为诸君任之。”至日,相率 而还,并无违者,一县叹服,号曰圣君。入为尚书郎,转洛阳令,仁惠明断,百姓 怀之。时天大雨雪,宫门夜失行马,群官检察,莫知所在。摅使收门士,众官咸谓 不然。摅曰:“宫掖禁严,非外人所敢盗,必是门士以燎寒耳。”诘之,果服。以 病去官。复为洛阳令。

  及齐王冏辅政,摅与左思俱为记室督。冏尝从容问摅曰:“天子为贼臣所逼, 莫有能奋。吾率四海义兵兴复王室,今入辅朝廷,匡振时艰,或有劝吾还国,于卿 意如何?”摅曰:“荡平国贼,匡复帝祚,古今人臣之功未有如大王之盛也。然道 罔隆而不杀,物无盛而不衰,非唯人事,抑亦天理。窃预下问,敢不尽情。愿大王 居高虑危,在盈思冲,精选百官,存公屏欲,举贤进善,务得其才,然后脂车秣马, 高揖归籓,则上下同庆,摅等幸甚。”冏不纳。寻转中书侍郎。长沙王乂以为骠骑 司马。乂败,免官。因丁母忧。惠帝末,起为襄城太守。

  永嘉二年,高密王简镇襄阳,以摅为征南司马。其年流人王逌等聚众屯冠军, 寇掠城邑。简遣参军崔旷讨之,令摅督护旷。旷,奸凶人也,谲摅前战,期为后继, 既而不至。摅独与逌战于郦县,军败死之。故吏及百姓并奔丧会葬,号哭即路,如 赴父母焉。

  潘京,字世长,武陵汉寿人也。弱冠,郡辟主簿,太守赵廞甚器之,尝问曰: “贵郡何以名武陵?”京曰:“鄙郡本名义陵,在辰阳县界,与夷相接,数为所攻, 光武时移东出,遂得全完,共议易号。《传》曰止戈为武,《诗》称高平曰陵,于 是名焉。”为州所辟,因谒见问策,探得“不孝”字,刺史戏京曰:“辟士为不孝 邪?”京举版答曰:“今为忠臣,不得复为孝子。”其机辩皆此类。后太庙立,州 郡皆遣使贺,京白太守曰:“夫太庙立,移神主,应问讯,不应贺。”遂遣京作文, 使诣京师,以为永式。京仍举秀才,到洛。尚书令乐广,京州人也,共谈累日,深 叹其才,谓京曰:“君天才过人,恨不学耳。若学,必为一代谈宗。”京感其言, 遂勤学不倦。时武陵太守戴昌亦善谈论,与京共谈,京假借之,昌以为不如己,笑 而遣之,令过其子若思,京方极其言论。昌窃听之,乃叹服曰:“才不可假。”遂 父子俱屈焉。历巴丘、邵陵、泉陵三令。京明于政术,路不拾遗。迁桂林太守,不 就,归家,年五十卒。

  范晷,字彦长,南阳顺阳人也。少游学清河,遂徙家侨居。郡命为五官掾,历 河内郡丞。太守裴楷雅知之,荐为侍御史。调补上谷太守,遭丧,不之官。后为司 徒左长史,转冯翊太守,甚有政能,善于绥抚,百姓爱悦之。征拜少府,出为凉州 刺史,转雍州。于时西土荒毁,氏羌蹈藉,田桑失收,百姓困弊,晷倾心化导,劝 以农桑,所部甚赖之。元康中,加左将军,卒于官。二子:广、稚。

  广字仲将。举孝廉,除灵寿令,不之官。姊适孙氏,早亡,有孙名迈,广负以 南奔,虽盗贼艰急,终不弃之。元帝承制,以为堂邑令。丞刘荣坐事当死,郡劾以 付县。荣即县人,家有老母,至节,广辄听暂还,荣亦如期而反。县堂为野火所及, 荣脱械救火,事毕,还自著械。后大旱,米贵,广散私谷振饥人,至数千斛,远近 流寓归投之,户口十倍。卒于官。

  稚少知名,辟大将军掾,早卒。子汪,别有传。

  丁绍,字叔伦,谯国人也。少开朗公正,早历清官,为广平太守,政平讼理, 道化大行。于时河北骚扰,靡有完邑,而广平一郡四境乂安,是以皆悦其法而从其 令。及临漳被围,南阳王模窘急,绍率郡兵赴之,模赖以获全。模感绍恩,生为立 碑。迁徐州刺史,士庶恋慕,攀附如归。未之官,复转荆州刺史。从车千乘,南渡 河至许。时南阳王模为都督,留绍,启转为冀州刺史。到镇,率州兵讨破汲桑有功, 加宁北将军、假节、监冀州诸军事。时境内羯贼为患,绍捕而诛之,号为严肃,河 北人畏而爱之。绍自以为才足为物雄,当官莅政,每事克举,视天下之事若运于掌 握,遂慨然有董正四海之志矣。是时王浚盛于幽州,苟晞盛于青州,然绍视二人蔑 如也。永嘉三年,暴疾而卒,临终叹曰:“此乃天亡冀州,岂吾命哉!”怀帝策赠 车骑将军。

  乔智明,字元达,鲜卑前部人也。少丧二亲,哀毁过礼,长而以德行著称。成 都王颖辟为辅国将军。颖之败赵王伦也,表智明为殄寇将军、隆虑、共二县令。二 县爱之,号为“神君”。部人张兑为父报仇,母老单身,有妻无子,智明愍之,停 其狱。岁余,令兑将妻入狱,兼阴纵之。人有劝兑逃者,兑曰:“有君如此,吾何 忍累之!纵吾得免,作何面目视息世间!”于狱产一男。会赦,得免。其仁感如是。 惠帝之伐鄴也,颖以智明为折冲将军、参丞相前锋军事。智明劝颖奉迎乘舆,颖大 怒曰:“卿名晓事,投身事孤。主上为群小所逼,将加非罪于孤,卿奈何欲使孤束 手就刑邪!共事之义,正若此乎?”智明乃止。寻属永嘉之乱,仕于刘曜。

  邓攸,字伯道,平阳襄陵人也。祖殷,亮直强正。钟会伐蜀,奇其才,自黾池 令召为主簿。贾充伐吴,请殷为长史。后授皇太子《诗》,为淮南太守。梦行水边, 见一女子,猛兽自后断其盘囊。占者以为水边有女,汝字也,断盘囊者,新兽头代 故兽头也,不作汝阴,当汝南也。果迁汝阴太守。后为中庶子。

  攸七岁丧父,寻丧母及祖母,居丧九年,以孝致称。清和平简,贞正寡欲。少 孤,与弟同居。初,祖父殷有赐官,敕攸受之。后太守劝攸去王官,欲举为孝廉, 攸曰:“先人所赐,不可改也。”尝诣镇军贾混,混以人讼事示攸,使决之。攸不 视,曰:“孔子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混奇之,以女妻焉。举灼然二 品,为吴王文学,历太子洗马、东海王越参军。越钦其为人,转为世子文学、吏部 郎。越弟腾为东中郎将,请攸为长史。出为河东太守。

  永嘉末,没于石勒。然勒宿忌诸官长二千石,闻攸在营,驰召,将杀之。攸至 门,门干乃攸为郎时干,识攸,攸求纸笔作辞。干候勒和悦,致之。勒重其辞,乃 勿杀。勒长史张宾先与攸比舍,重攸名操,因称攸于勒。勒召至幕下,与语,悦之, 以为参军,给车马。勒每东西,置攸车营中。勒夜禁火,犯之者死。攸与胡邻毂, 胡夜失火烧车。吏按问,胡乃诬攸。攸度不可与争,遂对以弟妇散发温酒为辞。勒 赦之。既而胡人深感,自缚诣勒以明攸,而阴遗攸马驴,诸胡莫不叹息宗敬之。石 勒过泗水,攸乃斫坏车,以牛马负妻子而逃。又遇贼,掠其牛马,步走,担其兒及 其弟子绥。度不能两全,乃谓其妻曰:“吾弟早亡,唯有一息,理不可绝,止应自 弃我兒耳。幸而得存,我后当有子。”妻泣而从之,乃弃之。其子朝弃而暮及。明 日,攸系之于树而去。

  至新郑,投李矩。三年,将去,而矩不听。荀组以为陈郡、汝南太守,愍帝征 为尚书左丞、长水校尉,皆不果就。后密舍矩去,投荀组于许昌,矩深恨焉,久之, 乃送家属还攸。攸与刁协、周顗素厚,遂至江东。元帝以攸为太子中庶子。时吴郡 阙守,人多欲之,帝以授攸。攸载米之郡,俸禄无所受,唯饮吴水而已。时郡中大 饥,攸表振贷,未报,乃辄开仓救之。台遣散骑常侍桓彝、虞斐慰劳饥人,观听 善不,乃劾攸以擅出谷。俄而有诏原之。攸在郡刑政清明,百姓欢悦,为中兴良守。 后称疾去职。郡常有送迎钱数百万,攸去郡,不受一钱。百姓数千人留牵攸船,不 得进,攸乃小停,夜中发去。吴人歌之曰:“紞如打五鼓,鸡鸣天欲曙。邓侯挽不 留,谢令推不去。”百姓诣台乞留一岁,不听。拜侍中。岁余,转吏部尚书。蔬食 弊衣,周急振乏。性谦和,善与人交,宾无贵贱,待之若一,而颇敬媚权贵。

  永昌中,代周顗为护军将军。太宁二年,王敦反,明帝密谋起兵,乃迁攸为会 稽太守。初,王敦伐都之后,中外兵数每月言之于敦。攸已出在家,不复知护军事, 有恶攸者,诬攸尚白敦兵数。帝闻而未之信,转攸为太常。时帝南郊,攸病不能从。 车驾过攸问疾,攸力病出拜。有司奏攸不堪行郊而拜道左,坐免。攸每有进退,无 喜愠之色。久之,迁尚书右仆射。咸和元年卒,赠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祠以少 年。

  攸弃子之后,妻子不复孕。过江,纳妾,甚宠之,讯其家属,说是北人遭乱, 忆父母姓名,乃攸之甥。攸素有德行,闻之感恨,遂不复畜妾,卒以无嗣。时人义 而哀之,为之语曰:“天道无知,使邓伯道无兒。”弟子绥服攸丧三年。

  吴隐之,字处默,濮阳鄄城人,魏侍中质六世孙也。隐之美姿容,善谈论,博 涉文史,以儒雅标名。弱冠而介立,有清操,虽日晏歠菽,不飨非其粟,儋石无储, 不取非其道。年十余,丁父忧,每号泣,行人为之流涕。事母孝谨,及其执丧,哀 毁过礼。家贫,无人鸣鼓,每至哭临之时,恆有双鹤警叫,及祥练之夕,复有群雁 俱集,时人咸以为孝感所至。尝食咸菹,以其味旨,掇而弃之。

  与太常韩康伯邻居,康伯母,殷浩之姊,贤明妇人也,每闻隐之哭声,辍餐投 箸,为之悲泣。既而谓康伯曰:“汝若居铨衡,当举如此辈人。”及康伯为吏部尚 书,隐之遂阶清级,解褐辅国功曹,转参征虏军事。兄坦之为袁真功曹,真败,将 及祸,隐之诣桓温,乞代兄命,温矜而释之。遂为温所知赏,拜奉朝请、尚书郎, 累迁晋陵太守。在郡清俭,妻自负薪。入为中书侍郎、国子博士、太子右卫率,转 散骑常侍,领著作郎。孝武帝欲用为黄门郎,以隐之貌类简文帝,乃止。寻守廷尉、 秘书监、御史中丞,领著作如故,迁左卫将军。虽居清显,禄赐皆班亲族,冬月无 被,尝浣衣,乃披絮,勤苦同于贫庶。

  广州包带山海,珍异所出,一箧之宝,可资数世,然多瘴疫,人情惮焉。唯贫 窭不能自立者,求补长史,故前后刺史皆多黩货。朝廷欲革岭南之弊,隆安中,以 隐之为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假节,领平越中郎将。未至州二十里,地名石门,有 水曰贪泉,饮者怀无厌之欲。隐之既至,语其亲人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越 岭丧清,吾知之矣。”乃至泉所,酌而饮之,因赋诗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 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及在州,清操逾厉,常食不过菜及干鱼而已,帷 帐器服皆付外库,时人颇谓其矫,然亦终始不易。帐下人进鱼,每剔去骨存肉,隐 之觉其用意,罚而黜焉。元兴初,诏曰:“夫孝行笃于闺门,清节厉乎风霜,实立 人之所难,而君子之美致也。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吴隐之孝友过人,禄均九族,菲 己洁素,俭愈鱼飧。夫处可欲之地,而能不改其操,飨惟错之富,而家人不易其服, 革奢务啬,南域改观,朕有嘉焉。可进号前将军,赐钱五十万、谷千斛。”

  及卢循寇南海,隐之率厉将士,固守弥时,长子旷之战没。循攻击百有余日, 逾城放火,焚烧三千余家,死者万余人,城遂陷。隐之携家累出,欲奔还都,为循 所得。循表朝廷,以隐之党附桓玄,宜加裁戮,诏不许。刘裕与循书,令遣隐之还, 久方得反。归舟之日,装无余资。及至,数亩小宅,篱垣仄陋,内外茅屋六间,不 容妻子。刘裕赐车牛,更为起宅,固辞。寻拜度支尚书、太常,以竹篷为屏风,坐 无氈席。后迁中领军,清俭不革,每月初得禄,裁留身粮,其余悉分振亲族,家人 绩纺以供朝夕。时有困绝,或并日而食,身恆布衣不完,妻子不沾寸禄。

  义熙八年,请老致事,优诏许之,授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赐钱十万、米三 百斛。九年,卒,追赠左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隐之清操不渝,屡被褒饰,致事 及于身没,常蒙优锡显赠,廉士以为荣。

  初,隐之为奉朝请,谢石请为卫将军主簿。隐之将嫁女,石知其贫素,遣女必 当率薄,乃令移厨帐助其经营。使者至,方见婢牵犬卖之,此外萧然无办。后至自 番禺,其妻刘氏赍沈香一斤,隐之见之,遂投于湖亭之水。

  子延之复厉清操,为鄱阳太守。延之弟及子为郡县者,常以廉慎为门法,虽才 学不逮隐之,而孝悌洁敬犹为不替。

  史臣曰:鲁芝等建旟剖竹,布政宣条,存树威恩,没留遗爱,咸见知明主,流 誉当年。若伯武之洁己克勤,颜远之申冤缓狱,邓攸赢粮以述职,吴隐酌水以厉精, 晋代良能,此焉为最。而攸弃子存侄,以义断恩,若力所不能,自可割情忍痛,何 至预加徽纆,绝其奔走者乎!斯岂慈父仁人之所用心也?卒以绝嗣,宜哉!勿谓天 道无知,此乃有知矣。世英尽节曹氏,犯门斩关,宣帝收雷霆之威,奖忠贞之烈, 岂非既已在我,欲其骂人者欤!

  赞曰:猗欤良宰,嗣美前贤。威同御黠,静若烹鲜。唯尝吴水,但挹贪泉。人 风既偃,俗化斯迁。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祖父傅燮,是汉代的汉陽太守。父亲傅干,是魏国的扶风太守。傅玄少时孤苦贫寒,博学,很会写文章,懂得乐律。性格刚强正直,不能容忍别人的短处。郡里任为计吏,两次推举为孝廉,太尉征召,都不就任。参加州考中了秀才,任郎中,与东海缪施都因当时的美名而被选为著作郎,撰集魏书。后来参知安东、卫军军事。转任温县县令,又升迁为弘农太守。掌管典农校尉之职。居官称职,多次上书陈奏,辅正很多。五等制建立后,封为鹑觚男爵。武帝司马炎当晋王时,曾委任他为散骑常侍。等到武帝受禅继位,晋级为子爵,加官驸马都尉。

  武帝刚即位,广泛采纳直言,开通不忌讳的言路,傅玄跟散骑常侍皇甫陶共同掌管谏官之职。傅玄上疏说:“我听说先王君临天下,申明弘大教化,增加礼义风节;教化在朝廷兴盛,公议就在下面流行,上下共同奉行,人人怀有仁义之心。灭亡了的秦朝荡灭先王典制,用苛法统治,仁义之心就衰亡了。近代魏武帝曹操喜欢法术,于是天下看重刑名;魏文帝曹丕仰慕通晓事理,于是天下轻视守节。从此以后朝纲不能统理,因而空虚无用放诞不羁的议论充斥朝野,致使天下不再有公正的议论,亡秦的弊病又在今天复发。陛下的道德至高无上,王朝兴起,承继帝位,弘扬尧舜的教化,广开正言直谏的道路,体验夏禹的节约俭朴,综合商周的典章杂文,我只有感叹而已,还打算说什么呢!只是没有推荐志操高远彬彬有礼的臣子,来敦厚风节;没有罢黜虚伪卑鄙的小人,以惩戒不恭敬的臣子,我因此还敢有话说。”诏书答复说:“推荐志操高远有礼义之臣,这是当今尤其重要的事。”于是让傅玄草拟诏书献上。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舜举荐五臣,无为而治,这是因为用人得到了要领。因为天下各种官职杂乱,不可不审察得到合适的人。不得到合适的人,一天就浪费不少资财,何况累积时日呢?《尚书·皋陶谟》上说:“不要空置百官”,是说职位不能长久废弃。那些病了一百天还不痊愈的人,应当让他离职,给他优厚的礼遇俸秩供奉他,病愈之后再用。臣下在朝不会废弃职位,国家,没有闲官的拖累,这是王政的当务之急。

  我听说前代帝王按士农工商分工来治理国事,各有一业而事情不同。士人以上的子弟,为他们建立太学教育他们,选择圣明的老师教导他们,按他们各自的才能优劣授职任用。农业要使粮食丰收,工业要使器具充足,商贾要使货物流通。所以天下很大,百姓很多,没有一个人会空着手。分工的办法是如此的周密完备。而汉代魏代没有固定的分工,百官的子弟不学习五经六艺而从事交游,还不懂得做事就坐享朝廷俸禄;农业工业多有废弃,有的追逐暴利而离开他的正事;白白在太学挂名,却没听到过先王的教化。现在圣明的政治开始,可汉朝魏朝的失误没有改变,散官多而没设学校,不务正业的人多而从事农业的人少,工业制作的器物不尽合适用。我认为赶快制定制度,统一规划天下若干人为士人,使他们足以充当各种官吏;若干人是农民,使他们劳动三年足有一年的储备粮;若干人当工人,使得各种器具充足;若干人经商,足以使货物流通而已。尊崇儒道崇尚学术,以农业为贵,以商业为贱,这都是国家事务中的重要事务。

  先前皇甫陶上奏,要求任命散官的事都经过考核,让他们亲自耕种,让天下享受粮食充足的好处。夏禹后稷,亲自务农,福祚流传后世,因此《礼记》中的《明堂》《月令》篇记载了天子籍田的制度。伊尹是古代的名臣,在有莘耕作;晏婴是齐国的大夫,躲避齐庄公的灾祸,也到海滨耕种。从前的圣明帝王,贤能俊杰之士,都曾经从事过农业生产。天子授人官职,对那些多余闲散没有事做的官员,不督促他们学习,就应当让他们耕作,没有理由放纵他们坐吃百姓的粮食。现在文武百官已经很多,而拜官不在其职的还多,加上服役当兵,不能种庄稼,又是农民的一半,这样面朝南坐食俸禄的人是前朝的三倍。让闲散多余的官员务农,收纳他们的租税,私人也得到实利,而天下的粮食就可以不缺乏了。家家的粮食充足,当儿子的就孝顺,做父亲的就慈爱,当兄长的就友爱,当弟弟的就孝悌。天下丰衣足食,那么仁义教化不用命令就已实行。为政的关键,按照总人数来设置官员,分工到人授以职事,士农工商的分工是时刻都不能废弃的。如果不能精确制定相应的制度,就应考核天下的文武官员,能为长官辅佐的人让他们学习,其余的都让他们务农。至于百工商贾中有多余的人,也都让他们从事农业。像这样务农,有什么不充足呢?《尚书·舜典》中说:“三年考核一次政绩,三次考核后罢黜低劣升迁优异的人。”可见九年之后才有升迁的次第。所以居官时间久,才会想到建立良好的教化;居官时间短,就会争着干一些有政绩的事。六年期限,时间不长,贬黜或升迁都不够周密。皇甫陶所上奏之事,合乎古代礼制。

  儒家学术,是王政的首事。遵从儒道,看重儒业,重视儒士选拔,尚且还担心教化不能推崇;现在竟然又不以儒学为当务之急,我怕一天天衰落却还没察觉。孔子说过:“人能弘扬道,不是道弘扬人。”如此说来,那么尊重儒道的人,不只是尊重儒家的书而已,而要尊重儒家的人。所谓看重儒业,是不胡乱教育那些不合儒道的人;所谓重视儒士选拔,是不要胡乱任用不从儒道的人。像这样,学校教育大纲就确立了。

  书上奏后,皇帝下诏说:“两位常侍所论很诚恳,可以说你们是想补益时事。可是主管的人大抵以常制来裁决,怎能不使你们抒发愤懑呢?两位常侍所论,有的列举了大纲而条目不详备,也可让他们裁制,然后让五曹尚书、二仆射、宗令等八座官员共同研究以求缜密。大凡关系到人君的言论,是臣子最难办的。而国君如果不能虚心采纳,就只会使自古以来的忠心之臣和直谏之人万分感慨,以至于闭口不语。每每想到这些,没有不叹息的。所以上次诏书要求臣下敢于直言,不要有所中止,差不多可以启发昏昧补正过失,永保帝位。如果言论有些可取,心情合乎忠诚,即使文辞有错误,言语有得失,都应当宽宥饶恕。古人尚且不拒绝别人背后议论批评,何况都是值得采纳的意思呢?近来孔..、綦毋騄都判为轻慢之罪,我之所以都宽恕了他们,正是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晋朝不必忌讳言论。”不久将傅玄升迁为侍中。

  当初,傅玄推荐皇甫陶,等到入朝后两人就有抵触,傅玄因政事与皇甫陶争执,争吵声喧哗,被有司陈奏,两人都获罪免官。

  泰始四年(268),任命为御史中丞。当时多有水涝旱灾,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圣明帝王承继天命,天时不一定没有灾害,因此尧有九年水灾,商汤有七年旱灾,只不过能用人事赈济它罢了。所以洪水滔天都能避免淹没,地不长草却不困乏。我想陛下您道德操行圣明,现时小小的水旱灾害,百姓没有大的饥荒,下发敬天命的诏书,寻求符合天意的言论,像夏禹商汤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同周文王一样谨慎小心,不敢怠慢。我很高兴,上疏陈述应该做的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现在耕种的人务求多种却因干旱不能成熟,白白浪费劳力没有收成。另外从前士兵用官府的牛,官府得收成的十分之六,士兵得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施行已久,众心安定。现在一旦减少用官府牛的分成比例,官府得十分之八,士卒得十分之二;用私牛以及没有牛的,官府得十分之七,士兵得十分之三,人人失其所得,一定都不高兴。我以为雇佣士兵用官府的牛给他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那么天下士兵都欢欣鼓舞,爱惜粮食,就没有损农弃业的忧患了。

  第二件事是:由于二千石俸禄的官吏虽然承奉致力农业的诏书,但还是不尽心尽责以获地利。从前汉代因开垦农田不务实,验证后诛杀二千石俸禄的官吏用十计算。我认为应该重申汉代的旧典,以警戒天下郡县,都用死刑督促他们。

  第三件事是:魏代以来,没有留意兴修水利,先帝统领百官,把执掌河堤的分为四部,连同本部共有五位河堤谒者,因为水利事关重大,跟农事一并兴起不是一个人所能考虑周全的。现在河堤谒者只有一个人,管理天下各地水利,无法考虑周全。我看河堤谒者车谊也不懂水利形势,可转任别的职务,再选了解水利的人代替他。可以分为五部,使他们各自精通分掌的职事。

  第四件事是:古代以一百方步为一亩,现在以二百四十方步为一亩,所差超过一倍。近代魏朝开始抽田税,不求多收田亩,但求休整劳力,所以白田收到十多斛,水田收几十斛。近来,一天天增加田亩的赋税,而种田的士兵更厉害,劳力不能休整,甚至一亩几斛以上,有的还不够偿还成本。并不是跟从前的天地不同,横遭灾祸,其弊病正是由于务求田亩增多而不休整劳力。我私下看到河堤谒者石恢很精于水利和农田,知道利弊,请求中书召见石恢,仔细寻问农业水利的得失,一定会有所补益。

  第五件事是:我认为胡夷之族是人面兽心,不与华夏相同,鲜卑族最厉害。当初邓艾只想取得一时利益,没有考虑到后患,使鲜卑族几万人散居在民间,这必然会有灾祸。秦州刺史胡烈一向对西方有恩,现在胡烈前往,各种胡人虽然已没有作乱,必将消除,但兽心难保不发,不一定能长治久安。如果以后有动乱的迹兆,胡烈的计谋能制伏他们。只是担心胡虏刚刚被征讨所困,就会向东逃到安定,向西逃到武威,表面上降服,能够騷动时还是騷动。这两郡不受胡烈控制,那么凶恶的胡人东西都有窟穴缓冲漫游,所以以后再生祸患,是没有办法禁止的。应该在高平川再设一郡,让安定西州的都尉征募乐意迁徙的百姓,大量免除徭役之数来补充,打通北行道路,渐渐充实边境。最好考虑这两郡和所置的郡都统一属于秦州,使胡烈能够统管边境事宜。

  诏书说:“得到所陈奏的应办之事,谈到农事的得失和水利官员的兴废,以及安定边境抗御胡夷政事宽严的事、陈述周详完备,一应俱全,这的确是治国的根本大事,当今的迫切任务。论述都正确,深知你忠心王室,你要更广泛地思考应做之事,并把情况告诉我。”

  泰始五年(269),任太仆。当时连年五谷不登,西羌胡人騷扰边境,皇帝下诏让公卿讨论。傅玄应答皇帝所问,陈述事理恳切率直,虽没有全部施行,但时常被宽容。转任司隶校尉。

  献皇后在弘训宫驾崩,设立祭丧的位置。按旧制,司隶应在端门外面就坐,在众卿之上,独坐一席。进入宫殿,按本品的官秩在众卿之下,按次序坐,与人同坐一席。而谒者认为弘训宫是在殿内,把傅玄的位置设在卿位之下。傅玄大怒,大声呵叱谒者。谒者假称是尚书安排的,傅玄面对百官大骂尚书并下了席。御史中丞庾纯上奏傅玄大不敬,傅玄自己上表又不符事实,坐罪免官。然而傅玄天性严峻急躁,遇事不能有所宽容;每次有奏疏检举,或遇天晚,便手捧奏章,整饬冠带,焦躁不安地不睡觉,坐着等天亮。于是那些无官职的王公贵族畏惧屈服,尚书顿生威风。不久死在家中,享年六十二岁,谥号叫刚。

  傅玄年少时在河内避难,专心读书,其后虽然显达富贵,但著述没有荒废。撰述著作评论治国的三教九流以及三史旧事,评断得失,各为条例,书名叫《傅子》,分为内、外、中三篇,共有四部、六录,合共一百四十首,几十万字,连同文集一百余卷流行于世。傅玄当初写成内篇,儿子傅咸交给司空王沈看。王沈给傅玄的信中说:“看到您所著的书,言辞宏富道理齐备,筹划治理国家大事,重视儒家教化道义,足以堵塞杨朱、墨翟学说的放浪形迹,可以跟往古的荀况、孟轲相比并。每次开卷,没有不感慨叹息的。‘不见贾谊,自己认为超过他,现在才知道比不上’。真是这样啊!”

  后来追封为清泉侯,儿子傅咸继承爵位。

  傅咸字长虞,刚正简直有大节。风度品行严整,见多识广聪慧明达,疾恶如仇,推举贤能,乐善好施,经常仰幕季文子、仲山甫的志向。喜欢写文论,虽然文采不够绚丽,但言论可为鉴戒。颍川的庾纯常常感叹说:“傅长虞的文章与诗人的创作接近了。”

  咸宁初年(275),继承父亲的爵位,拜为太子洗马,累迁为尚书右丞,出朝任冀州刺史,后母杜氏不肯随傅咸前往,于是傅咸上表请求免职。三旬之后,改任为司徒左长史。当时武帝注意政事,下诏向朝臣访求政事好坏。傅咸上书说:“陛下身处最显贵的地位,却干布衣所做的事,亲自日理万机,辛苦操劳到太陽偏西。从前的帝王,亲自干微薄的事,以利天下,也不会超过陛下。但是自泰始初(265)创基到如今,十五年了,而军队国家不够充实,百姓不够富裕,一个年成不好,便有饥荒出现,的确是因为官职太多事务冗杂,免除徭役的人又多又滥,蚕食的人多而务农的人少。我因愚昧粗疏,愧居本职,每每见到诏书思虑百姓年成的饥馑,没法补益,万分惭愧,岂敢不竭尽愚虑,回答皇上的询问呢?从前有四位都督,现在加上监军,就超过十人。夏禹划分土地,分为九州,现在的刺史,几乎是原来的一倍,住户人口只比得上汉代的十分之一,设置的郡县就更多。空空的校尉牙门,无益于宫中警卫,却凭空设置军府,动辄有几百个。五等诸侯,又设置官属。各种宠幸的给养,都从百姓中拿出。一人不种田,就有人受饥饿,现在不种田的,不计其数。纵使五谷丰收,也仅仅能满足青黄相接;突然有灾患,便供养不上。我认为当务之急,要先合并官职,简省琐事,宁息差事,停止徭役,上下齐心,致力农业生产。”

  傅咸在任多能主持公道。豫州大中正夏侯骏上书说:鲁国小中正、司空司马孔毓,四次转移养病处所,不能接待宾客,请求让尚书郎曹馥代替孔毓。十多天后又上疏让孔毓继续当中正。司徒三次推辞不受理,夏侯骏仍坚持己见。傅咸认为夏侯骏褒贬随心所欲,便上奏罢免他的大中正之职。司徒魏舒与夏侯骏有姻亲关系,屡次推托不签署,傅咸据理力争费尽口舌。魏舒最终不同意,傅咸于是独自上书。魏舒上奏说傅咸毁谤过激,不够正直,下诏让他转任车骑司马。

  傅咸见世俗奢侈,又上书说:“我认为衣食难以生产,如果不节约使用,没缘由不缺乏。所以先王风化天下,吃肉穿帛,都有定制。我私下认为奢侈浪费,比天灾还厉害。古时候帝尧只有茅草屋,现在的平民百姓却竞相建宽大的房屋;古时候大臣没有精美的食物,现在的商人竖子都能饱餐美味佳肴;古时候后妃才有特殊的服饰,而今奴婢妻妾都穿戴绫罗绸缎;古时候大夫才有车骑,现在低贱的奴隶也驾轻车骑肥马。古时候人口稠密地域狭小却有储蓄,是因为节俭;现在土地宽广人口稀少却忧虑不足,是因为奢侈。想时俗节俭,应当禁止奢侈;奢侈不禁止,便会竞相比高。以前毛王介任吏部尚书,没人敢穿漂亮衣服、吃美味食物。魏武帝感叹到:‘我的法令不如毛尚书。’假使各部的用心,都像毛王介一样,风俗的改变,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又议论把县里的监狱移到郡,以及应当建立两社,朝廷都同意了。迁任尚书左丞。

  惠帝司马衷继位,杨骏辅佐朝政。傅咸对杨骏说:“事情随时而变,礼义随时而宜,天子不实行居丧之制已很久了。因为世风更加衰落,政事不可代为治理,所以虽然处在哀痛的服丧期间,还要亲自日理万机。到汉文帝刘恒时,他认为天下庞大,服丧太重难以持久,于是制定了下葬后就除服。武皇帝司马炎大孝敦厚,也随时除服,制定守心丧三年,至于日理万机的大事,则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现在圣上想把政事交给你,让他守丧自居,这虽然是谦让的态度,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很合适。其不很合适的原因,是因为万民仰慕敬戴天子,如果听命太宰,恐怕遮蔽了天光。人心既然如此,那么你处在摄政地位也不会容易。我私下认为治丧已经完毕,你应当想到兴废的时宜。周公是圣人,且不能避免毁谤。由此推断,周公任职已经不容易处理,何况现在圣上的年龄不是周成王的年龄呢?我得意忘言,话语不容易说透。如果你能觉察到我的诚意,话语又哪在乎多呢?”当时司隶荀恺的堂兄死了,自己上表赴丧,诏书同意还没下达,荀恺便拜访杨骏。傅咸因此上奏说:“死丧是令人哀戚的,兄弟之丧更令人伤怀,荀恺同堂去世,也才几天,天子怜悯,同意他临丧。诏书还没下就去辞行,拜访要人,急于表现谄媚的恭敬,并无友爱兄弟的真情。应当从重贬黜,以崇尚风俗教化。”天子以为杨骏管理朝政,有诏下问,杨骏很害怕。傅咸又给杨骏写信,讽谏切直,杨骏稍稍收敛,逐渐产生不满。便想让傅咸出任京兆、弘农太守,杨骏的外甥李斌劝说杨骏,不应该贬斥正直的人出任外官,才得以中止。

  杨骏的弟弟杨济一向跟傅咸友好,他给傅咸写信说:“江海的流水波涛滚滚,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天下是个大器物,不可能很明白,而我看你是每件事都想弄明白。你生性痴呆,却想明了官事,而官事也是不容易明白的。明了官事正该痴呆,又是痛快的事。左丞总领朝廷,辅正八座公卿百官,此位不容易居。以你的任性直言而又处在不易居的职位,就更不容易了。想得头疼,所以陈述如上。”傅咸答复说:“卫公说,用酒色杀人,这比作正直之人更厉害。因贪酒色而死,个人不后悔。事先害怕因正直招致灾祸,这是由于心地不正直,想把苟且偷生当作聪明圣哲罢了!自古以来因正直招致祸患的人,应是自己矫枉过正,或者不够忠诚允当,要用极度的严酷树立声誉,所以遭致忿恨。哪有诚恳尽忠而被嫉妒憎恨的呢!”过了不久,杨骏被诛,傅咸转任太子中庶子,升为御史中丞。

  当时是太宰、汝南王司马亮辅佐朝政。傅咸致书说:“我认为商朝的太甲、周朝的成王时值年幼,所以才会有伊尹、周公辅政的事情。前代圣贤尚且免不了被怀疑,何况现在的臣属本非圣人,君王也非孺子,怎么可以仿效伊尹周公的旧事呢!君主居丧,听命于太宰,杨骏无礼,却想当伊尹周公,自以为可以辅佐朝政,安定天下,所以致死。他的罪行已不可胜数,这是殿下你目睹了的。杨骏遭讨伐,出自天子的圣明,孟观、李肇只是参与知道密旨罢了。至于评论功劳,应当归于皇上。孟观等人已经是几千户的大县侯爵,圣上因为诛杀杨骏莫大欢欣,所以论功行赏宁可优厚,以表达他的喜悦心情。这是群臣下属应当权衡的实情。可是现在却由此鼓动怂恿,东安公封为王,孟观、李肇都封为郡公,其余封为侯、伯、子、男,虚妄加封之后,又使三等破格升迁。这种显赫的气势,震动大地,自古以来,没有过这样的封赏。没有功劳却厚加封赏,就没有谁不高兴国家有灾祸,因为灾祸兴起又会有大功了。人们以祸乱为乐,哪还有个极限呢!这种作法,都出自东安公。殿下就任后,自当有办法纠正它。用大道使之正,众人还有什么愤怒呢?众人所愤怒的,只在于不公平罢了。如今都在背地议论,没有谁不大失所望。我愚钝,不只是失望而已,还私下感到忧虑。另外,声讨杨骏的时候,殿下你还在朝廷之外,委实不曾参与。现在要委以重任,所以让殿下论功。论功的事,实在不容易处置,不如坐观其利弊得失,就有居位正直的事实了。”

  傅咸又因司马亮辅政专权,便上谏言:“杨骏有让国君震动的威势,委任亲戚,这是天下喧哗的原因。现在你居职辅政,应纠正这种过失。我觉得应该静心养神,有大的得失,便维持处理,除了大事,一律抑制遣散。四次拜访贵府以及平时经过您的门前,总见官宦车马,充塞街道,这种夙习,也应止息。另外夏侯长容奉使为先帝请命,祈祷没有感动上苍,先帝驾崩,夏侯长容应该引咎自责,可是现在却自求请命的功劳,你竟任命他为少府。我私下认为,夏侯长容是你的姻亲,所以才至如此。‘一犬吠形,群犬吠声’。因害怕群犬的叫声,于是就不可依从了。我的为人,就是不能当面阿谀顺从,背后又有诽谤之言。原来曾经触犯杨骏,几乎身遭祸害,何况对殿下,自当有所珍惜。先前随驾,你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韩非子所说的触犯人君如同触摸龙倒生的鳞片的话吗?而你竟然在触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我自知所陈述的,的确是在不停止地触摸猛兽的胡须。而我之所以敢言,是希望殿下你会了解我区区之心。先前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想要尽忠;现在触摸猛兽的胡须,也不是要作恶,因而必将被宽恕。”司马亮没有采纳。夏侯长容就是夏侯骏。

  五月二十八日,下诏让百官推荐各郡县的官员补充朝官。傅咸又上书说:“我认为国家兴隆教化的关键,在于选取人才给予恰当的官职。才能不只一类,职务各有不同。例如林木,粗细曲直,各有用途。所以明察并举荐出身微贱之人,谋划咨询不论内外,内外任职,只求合宜,现在选拔任用,只推重内官;地方官举荐既已偏废,又多生枝节,人们争当朝官轻视地方任职。便成风俗。这种弊病真应该马上改正,使内官外职选拔渠道畅通而且无所偏重。使渠道畅通无所偏颇之后,如果选用不公平,就有办法重责;责罚加重,就不用担心不公平了。再说,粘住弦就不能调瑟,何况选拔人才任职又怎么可以限制呢?我想之所以限制,是为了防止选用不能超出众人,若不能超出众人,应按事情制裁,不用限制选用办法。选拔办法有限制,要想实行久远,恐怕也太拘泥了吧!有人认为不制定选拔办法,凭什么选拔,我听说用刑罚惩治小人,用道义要求君子,对君子的要求在内心而不在限制。正始年间(240~248),委任何晏选举,朝廷内外的各种职官都得到了合适的人才,杰出的人才于此可观。所以这样,不是用限制统御,也不是凭措施招致,而是委任的原因,受委任者的担心,比限定方法更厉害。这是因为办法失误,不是自己的过失,既然过错不在自己,责备他也不用担忧,正所谓‘用刑律使人们行动统一,人们虽免于犯法,却没有廉耻之心’。如果用委任之法,一是考虑罪责连及自己,二是害怕遭到怨恨诽谤。自己快意则朝廷内外称颂,自己不善则各种罪恶加身,这种使人胆颤心惊,与依靠限定法律幸免哪种更有效呢?”

  傅咸再次任本郡中正,时值继母去世离职。不久起用为议郎,并兼任司隶校尉。傅咸前后推辞多次,都未获准。朝廷让使者到家中授职,傅咸又送还印绶。公车不为他通报,催促他就职理事。傅咸由于没有兄弟,丧祭无人主持,又再次请求,于是让他在官舍设灵位。傅咸又上表说:“我既然驽钝懦弱,不能担当重任。又加上哀丧,请假休息时日,陛下过分厚意,授予我难以胜任之职。我表白赤诚之心,冒死上报,既已违诏,最终不会改变。我虽然不能以死保全礼教,但按道义也不能回心转意,空受恩宠。以前接受严诏,任职之时,私下发誓,以死为报。因为贿赂之风流行,应该深深杜绝,务必敕令都官,以此事为首。可是经年累月,未有所获。这是因为陛下有奖励的办法,考虑到愚昧不明之人,必定死亡或系罪,所以自然掩饰检点过失以避免锋芒。在职已有时日,既没有显赫的举止,又不能应弦落鸟,谁人还会害怕?所以光禄大夫刘毅当司隶,声威震动朝廷内外,远近清正肃敬。不单是刘毅有辅助王室、尽忠君王的节操,也是由于他所陈奏的都依从,所以威风才能施展。”诏书说:“你只应想到一切都符合绳墨法度,让威风日益伸展,又哪只是一个刘毅呢?”

  当时朝廷政治宽松,豪强大族放纵恣事,交私友讠乇人情,朝野混乱。傅咸上奏罢免河南尹澹、左将军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肃敬,贵戚慑威伏服。傅咸认为“圣人治理大道长久,天下才成教化。因此尧舜三年考核政绩,九年讨论升降职务。《周礼》也实行三年大比。孔子也说过:‘三年有成。’可到了近来,长吏到官署任职,不久就改任。百姓为没有固定的官员而困扰,吏卒为送旧迎新而疲劳”。当时的仆射王戎兼管吏部,傅咸上奏说:“王戎位在台辅,兼管选举,却没有使风俗宁静,聚集功绩,致使人心倾侧不安,大开浮竞之风。中郎李重、李义也不加以匡正。我请求免除王戎等人的职务。”诏书说:“政道的根本,确实应当任职长久,傅咸上奏的正确。王戎的职责在于评议事理,是我所推崇委任的,禁止免职。”御史中丞解结认为傅咸弹劾王戎是违背典制,越位侵权,干涉了非他职权之内的事,于是上奏罢免傅咸的官职,诏书也不同意。

  傅咸上疏认为:“按照法令,御中中丞督察百官。皇太子以下诸事,在检校御史掌管行马的范围内,有违犯法令的人都要弹劾纠正,即使在行马范围以外,如果监司不纠查,也可弹劾。按照法令条文,行马之内违背宪法,认为是禁止防范的事,宫廷内禁止防范,外官不能执行,所以让中丞专任。现在道路桥梁没有修建,斗殴诉讼的屠夫酤客接连不断,像这类事情,中丞推卸责任于州郡长官,就是现在所谓行马之内施行禁止防范。既然说中丞督察百官,又何必再说行马之内呢?既然说百官,就不能再说行马之内,内外的各种官员都叫百官,本来内外勾通了。司隶之所以不再说行马内外,也正是禁止防范的事已对中丞说过的缘故。中丞、司隶都纠察皇太子以下诸事,实际上是共同掌管内外,不是说中丞专管内廷百官,司隶专管外廷百官,自从有司隶、中丞以来,更互奏内外百官,只是所纠察的恐怕不会有内外的限制。而解结却突然对我横加指责,我先前之所以不辩解,是希望解结的奏疏能遂我心愿。现在既然不能如愿,而敕书说只是过失罢了,而不是言所不及,因此原谅。我掌管直谏之任,应当端正自身品德来为人表率,如果有过错,我就不敢接收原谅,因此陈述一下自己的愚见。司隶和中丞共同纠责皇太子以下诸事,那么从皇太子以下就没有谁不能纠查。如果能纠查皇太子却不能纠查尚书,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皇太子算不算是行马之内呢?如果皇太子在行马之内就能纠查他,而尚书在行马之内却不能纠查,没有这个道理。道理本来很明白,而解结却以此指责我。我可以不怨恨,而旁观者难道也不奇怪吗?我记得石公在殿上脱衣服,被司隶荀恺所奏,先帝没认为不对,当时无人说是侵位越权,现在我纠查尚书,就合当有罪吗?”傅咸累次上书都称引过去的事实,条理清晰明了,朝廷无法改动。

  吴郡的顾荣时常给他的亲戚写信说:“傅咸当司隶,刚直忠勇果敢,弹劾的奏章让人吃惊。虽不是完美的人才,而在正直方面却很可贵。”元康四年(294)死在官署,享年五十六岁。诏书赠他为司隶校尉,一套朝服,一领袭衣,二十万钱,谥号叫贞。傅咸有三个儿子:傅敷、傅日希和傅纂。大儿子傅敷继承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