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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翻译 原文

  自古帝王之临天下也,皆欲广树蕃屏,崇固维城。唐、虞以前,宪章盖阙,夏、 殷以后,遗迹可知。然而玉帛会于涂山,虽云万国,至于分疆胙土,犹或未详。泊 乎周室,粲焉可观,封建亲贤,并为列国。当其兴也,周、召赞其升平;及其衰也, 桓、文辅其危乱。故得卜世之祚克昌,卜年之基惟永。逮王赧即世,天禄已终,虚 位无主,三十余载。爰及暴秦,并吞天下,戒衰周之削弱,忽帝业之远图,谓王室 之陵迟,由诸候之强大。于是罢侯置守,独尊诸己,至乎子弟,并为匹夫,惟欲肆 虐陵威,莫顾谋孙翼子。枝叶微弱,宗祐孤危,内无社稷之臣,外阙籓维之助。陈、 项一呼,海内沸腾,陨身于望夷,系颈于轵道。事不师古,二世而灭。汉祖勃兴, 爰革斯弊。于是分王子弟,列建功臣,锡之山川,誓以带砺。然而矫枉过直,惩羹 吹齑,土地封疆,逾越往古。始则韩、彭菹醢,次乃吴、楚称乱。然虽克灭权偪, 犹足维翰王畿。洎成、哀之后,戚籓陵替,君臣乘兹间隙,窃位偷安。光武雄略纬 天,慷慨下国,遂能除凶静乱,复禹配天,休祉盛于两京,鼎祚隆于四百,宗支继 绝之力,可得而言。魏武忘经国之宏规,行忌刻之小数,功臣无立锥之地,子弟君 不使之人,徒分茅社,实传虚爵,本根无所庇廕,遂乃三叶而亡。

  有晋思改覆车,复隆盘石,或出拥旄节,{艹涖}岳牧之荣;入践台阶,居端揆 之重。然而付托失所,授任乖方,政令不恆,赏罚斯滥。或有材而不任,或无罪而 见诛,朝为伊、周,夕为莽、卓。机权失于上,祸乱作于下。楚、赵诸王,相仍构 衅,徒兴晋阳之甲,竟匪勤王之师。始则为身择利,利未加而害及;初乃无心忧国, 国非忧而奚拯!遂使昭阳兴废,有甚弈棋;乘舆幽絷,更同羑里。胡羯陵侮,宗庙 丘墟,良可悲也。

  夫为国之有籓屏,犹济川之有舟楫,安危成败,义实相资。舟楫且完,波涛不 足称其险;籓屏式固,祸乱何以成其阶!向使八王之中,一籓繄赖,如梁王之御大 故,若硃虚之除大憝,则外寇焉敢凭陵,内难奚由窃发!纵令天子暗劣,鼎臣奢放, 虽或颠沛,未至土崩。何以言之?琅邪譬彼诸王,权轻众寡,度长絜大,不可同年。 遂能匹马济江,奄有吴会,存重宗社,百有余年。虽曰天时,抑亦人事。岂如赵伦、 齐冏之辈,河间、东海之徒,家国俱亡,身名并灭。善恶之数,此非其效欤!西晋 之政乱朝危,虽由时主, 然而煽其风,速其祸者,咎在八王,故序而论之,总为其 传云耳。

  汝南文成王亮,字子翼,宣帝第四子也。少清警有才用,仕魏为散骑侍郎、万 岁亭侯,拜东中郎将,进封广阳乡侯。讨诸葛诞于寿春,失利,免官。顷之,拜左 将军,加散骑常侍、假节,出监豫州诸军事。五等建,改封祁阳伯,转镇西将军。 武帝践阼,封扶风郡王,邑万户,置骑司马,增参军掾属,持节、都督关中雍、凉 诸军事。会秦州刺史胡烈为羌虏所害,亮遣将军刘旂、骑督敬琰赴救,不进,坐是 贬为平西将军。旂当斩,亮与军司曹冏上言,节度之咎由亮而出,乞丐旂死。诏曰: “高平困急,计城中及旂足以相拔,就不能径至,尚当深进。今奔突有投,而坐视 覆败,故加旂大戮。今若罪不在旂,当有所在。”有司又奏免亮官,削爵土。诏惟 免官。顷之,拜抚军将军。是岁,吴将步阐来降,假亮节都督诸军事以纳之。寻加 侍中之服。

  咸宁初,以扶风池阳四千一百户为太妃伏氏汤沐邑,置家令丞仆,后改食南郡 枝江。太妃尝有小疾,祓于洛水,亮兄弟三人侍从,并持节鼓吹,震耀洛滨。武帝 登陵云台望见,曰:“伏妃可谓富贵矣。”其年进号卫将军,加侍中。时宗室殷盛, 无相统摄,乃以亮为宗师,本官如故,使训导观察,有不遵礼法,小者正以义方, 大者随事闻奏。

  三年,徙封汝南,出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豫州军事,开府、假节,之国,给追 锋车、皁轮犊车,钱五十万。顷之,征亮为侍中、抚军大将军,领后军将军,统冠 军、步兵、射声、长水等营,给兵五百人,骑百匹。迁太尉、录尚书事、领太子太 傅,侍中如故。

  及武帝寝疾,为杨骏所排,乃以亮为侍中、大司马、假黄钺、大都督、督豫州 诸军事,出镇许昌,加轩悬之乐,六佾之舞。封子羕为西阳公。未发,帝大渐,诏 留亮委以后事。杨骏闻之,从中书监华暠索诏视,遂不还。帝崩,亮惧骏疑己,辞 疾不入,于大司马门外叙哀而已,表求过葬。骏欲讨亮,亮知之,问计于廷尉何勖。 勖曰:“今朝廷皆归心于公,公何不讨人而惧为人所讨!”或说亮率所领入废骏, 亮不能用,夜驰赴许昌,故得免。及骏诛,诏曰:“大司马、汝南王亮体道冲粹, 通识政理,宣翼之绩,显于本朝,《二南》之风,流于方夏,将凭远猷,以康王化。 其以亮为太宰、录尚书事,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增掾属十人,给千兵百骑,与太 保卫瓘对掌朝政。”亮论赏诛杨骏之功过差,欲以苟悦众心,由是失望。

  楚王玮有勋而好立威,亮惮之,欲夺其兵权。玮甚憾,乃承贾后旨,诬亮与瓘 有废立之谋,矫诏遣其长史公孙宏与积弩将军李肇夜以兵围之。帐下督李龙白外有 变,请距之,亮不听。俄然楚兵登墙而呼,亮惊曰:“吾无二心,何至于是!若有 诏书,其可见乎?”宏等不许,促兵攻之。长史刘准谓亮曰:“观此必是奸谋,府 中俊乂如林,犹可尽力距战。”又弗听,遂为肇所执,而叹曰:“我之忠心,可破 示天下也,如何无道,枉杀不辜!”是时大热,兵人坐亮于车下,时人怜之,为之 交扇。将及日中,无敢害者。玮出令曰:“能斩亮者,赏布千匹。”遂为乱兵所害, 投于北门之壁,鬓发耳鼻皆悉毁焉。及玮诛,追复亮爵位,给东园温明秘器,朝服 一袭,钱三百万,布绢三百匹,丧葬之礼如安平献王孚故事,庙设轩悬之乐。有五 子:粹、矩、羕、宗、熙。

  粹字茂弘。早卒。

  矩字延明。拜世子,为屯骑校尉,与父亮同被害。追赠典军将军,谥怀王。子 祐立,是为威王。

  祐字永猷。永安中,从惠帝北征。帝迁长安,祐反国。及帝还洛,以征南兵八 百人给之,特置四部牙门。永兴初,率众依东海王越,讨刘乔有功,拜扬武将军, 以江夏云杜益封,并前二万五千户。越征汲桑,表留祐领兵三千守许昌,加鼓吹、 麾旗。越还,祐归国。永嘉末,以寇贼充斥,遂南渡江,元帝命为军谘祭酒。建武 初,为镇军将军。太兴末,领左军将军,太宁中,进号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咸和 元年,薨,赠侍中、特进。

  子恭王统立,以南顿王宗谋反,被废。其后成帝哀亮一门殄绝,诏统复封,累 迁秘书监、侍中。薨,追赠光禄勋。子义立,官至散骑常侍。薨,子遵之立。义熙 初,梁州刺史刘稚谋反,推遵之为主,事泄,伏诛。弟楷之子莲扶立。宋受禅,国 除。

  羕字延年。太康末,封西阳县公,拜散骑常侍。亮之被害也,羕时年八岁,镇 南将军裴楷与之亲姻,窃之以逃,一夜八迁,故得免。及玮诛,进爵为王,历步兵 校尉、左军骁骑将军。元康初,进封郡王。永兴初,拜侍中。以长沙王乂党,废为 庶人。惠帝还洛,复羕封,为抚军将军,又以汝南期思、西陵益其国。永嘉初,拜 镇军将军,加散骑常侍,领后军将军,复以邾、蕲春益之,并前三万五千户。随东 海王越东出鄄城,遂南渡江。

  元帝承制,更拜抚军大将军、开府,给千兵百骑,诏与南顿王宗统流人以实中 州,江西荒梗,复还。及元帝践阼,进位侍中、太保。以羕属尊,元会特为设床。 太兴初,录尚书事,寻领大宗师,加羽葆、斧钺,班剑六十人,进位太宰。及王敦 平,领太尉。明帝即位,以羕宗室元老,特为之拜。羕放纵兵士劫钞,所司奏免羕 官,诏不问。及帝寝疾,羕与王导同受顾命辅成帝。时帝幼冲,诏羕依安平献王孚 故事,设床帐于殿上,帝亲迎拜。咸和初,坐弟南顿王宗免官,降为弋阳县王。及 苏峻作乱,羕诣峻称述其勋,峻大悦,矫诏复羕爵位。峻平,赐死。世子播、播弟 充及息崧并伏诛,国除。咸康初,复其属籍,以羕孙珉为奉车都尉、奉朝请。

  宗字延祚。元康中,封南顿县侯,寻进爵为公。讨刘乔有功,进封王,增邑五 千,并前万户,为征虏将军。与兄羕俱过江。元帝承制,拜散骑常侍。愍帝之在西 都,以宗为平东将军。元帝即位,拜抚军将军,领左将军。明帝践阼,加长水校尉, 转左卫将军。与虞胤俱为帝所昵,委以禁旅。

  宗与王导、庾亮志趣不同,连结轻侠,以为腹心,导、亮并以为言。帝以宗戚 属,每容之。及帝疾笃,宗、胤密谋为乱,亮排闼入,升御床,流涕言之,帝始悟。 转为骠骑将军。胤为大宗正。宗遂怨望形于辞色。咸和初,御史中丞钟雅劾宗谋反, 庾亮使右卫将军赵胤收之。宗以兵距战,为胤所杀,贬其族为马氏,徙妻子于晋安, 既而原之。三子:绰、超、演,废为庶人。咸康中,复其属籍。绰为奉车都尉、奉 朝请。

  熙初封汝阳公,讨刘乔有功,进爵为王。永嘉末,没于石勒。

  楚隐王玮,字彦度,武帝第五子也。初封始平王,历屯骑校尉。太康末,徙封 于楚,出之国,都督荆州诸军事、平南将军,转镇南将军。武帝崩,入为卫将军, 领北军中候,加侍中、行太子少傅。

  杨骏之诛也,玮屯司马门。玮少年果锐,多立威刑,朝廷忌之。汝南王亮、太 保卫瓘以玮性很戾,不可大任,建议使与诸王之国,玮甚忿之。长史公孙宏、舍人 岐盛并薄于行,为玮所昵。瓘等恶其为人,虑致祸乱,将收盛。盛知之,遂与宏谋, 因积弩将军李肇矫称玮命,谮亮、瓘于贾后。而后不之察,使惠帝为诏曰:“太宰、 太保欲为伊、霍之事,王宜宣诏,令淮南、长沙、成都王屯宫诸门,废二公。”夜 使黄门赍以授玮。玮欲覆奏,黄门曰:“事恐漏泄,非密诏本意也。”玮乃止。遂 勒本军,复矫诏召三十六军,手令告诸军曰:“天祸晋室,凶乱相仍。间者杨骏之 难,实赖诸君克平祸乱。而二公潜图不轨,欲废陛下以绝武帝之祀。今辄奉诏,免 二公官。吾今受诏都督中外诸军。诸在直卫者皆严加警备,其在外营,便相率领, 径诣行府。助顺讨逆,天所福也。悬赏开封,以待忠效。皇天后土,实闻此言。” 又矫诏使亮、瓘上太宰太保印绶、侍中貂蝉,之国,官属皆罢遣之。又矫诏赦亮、 瓘官属曰:“二公潜谋,欲危社稷,今免还第。官属以下,一无所问。若不奉诏, 便军法从事。能率所领先出降者,封侯受赏。朕不食言。”遂收亮、瓘,杀之。

  岐盛说玮,可因兵势诛贾模、郭彰,匡正王室,以安天下。玮犹豫未决。会天 明,帝用张华计,遣殿中将军王宫赍驺虞幡麾众曰:“楚王矫诏。”众皆释杖而走。 玮左右无复一人,窘迫不知所为,惟一奴年十四,驾牛车将赴秦王柬。帝遣谒者诏 玮还营,执之于武贲署,遂下廷尉。诏以玮矫制害二公父子,又欲诛灭朝臣,谋图 不轨,遂斩之,时年二十一。其日大风,雷雨霹雳。诏曰:“周公决二叔之诛,汉 武断昭平之狱,所不得已者。廷尉奏玮已伏法,情用悲痛,吾当发哀。”玮临死, 出其怀中青纸诏,流涕以示监刑尚书刘颂曰:“受诏而行,谓为社稷,今更为罪, 托体先帝,受枉如此,幸见申列。”颂亦歔欷不能仰视。公孙宏、岐盛并夷三族。

  玮性开济好施,能得众心,及此莫不陨泪,百姓为之立祠。贾后先恶瓘、亮, 又忌玮,故以计相次诛之。永宁元年,追赠骠骑将军,封其子范为襄阳王,拜散骑 常侍,后为石勒所害。

  赵王伦,字子彝,宣帝第九子也,母曰柏夫人。魏嘉平初,封安乐亭侯。五等 建,改封东安子,拜谏议大夫。武帝受禅,封琅邪郡王。坐使散骑将刘缉买工所将 盗御裘,廷尉杜友正缉弃市,伦当与缉同罪。有司奏伦爵重属亲,不可坐。谏议大 夫刘毅驳曰:“王法赏罚,不阿贵贱,然后可以齐礼制而明典刑也。伦知裘非常, 蔽不语吏,与缉同罪。当以亲贵议减,不得阙而不论。宜自于一时法中,如友所正。” 帝是毅驳,然以伦亲亲故,下诏赦之。及之国,行东中郎将、宣威将军。咸宁中, 改封于赵,迁平北将军、督鄴城守事,进安北将军。元康初,迁征西将军、开府仪 同三司,镇关中。伦刑赏失中,氐、羌反叛,征还京师。寻拜车骑将军、太子太傅。 深交贾、郭,谄事中宫,大为贾后所亲信。求录尚书,张华、裴頠固执不可。又求 尚书令,华、頠复不许。

  愍怀太子废,使伦领右军将军。时左卫司马督司马雅及常从督许超,并尝给事 东宫,二人伤太子无罪,与殿中中郎士猗等谋废贾后,复太子,以华、頠不可移, 难与图权,伦执兵之要,性贪冒,可假以济事,乃说伦嬖人孙秀曰:“中宫凶妒无 道,与贾谧等共废太子。今国无嫡嗣,社稷将危,大臣将起大事。而公名奉事中宫, 与贾、郭亲善,太子之废,皆云豫知,一朝事起,祸必相及。何不先谋之乎?”秀 许诺,言于伦,伦纳焉。遂告通事令史张林及省事张衡、殿中侍御史殷浑、右卫司 马督路始,使为内应。事将起,而秀知太子聪明,若还东宫,将与贤人图政,量己 必不得志,乃更说伦曰:“太子为人刚猛,不可私请。明公素事贾后,时议皆以公 为贾氏之党。今虽欲建大功于太子,太子含宿怒,必不加赏于明公矣。当谓逼百姓 之望,翻覆以免罪耳。此乃所以速祸也。今且缓其事,贾后必害太子,然后废后, 为太子报仇,亦足以立功,岂徒免祸而已。”伦从之。秀乃微泄其谋,使谧党颇闻 之。伦、秀因劝谧等早害太子,以绝众望。

  太子既遇害,伦、秀之谋益甚,而超、雅惧后难,欲悔其谋,乃辞疾。秀复告 右卫佽飞督闾和,和从之,期四月三日丙夜一筹,以鼓声为应。至期,乃矫诏敕三 部司马曰:“中宫与贾谧等杀吾太子,今使车骑入废中宫。汝等皆当从命,赐爵关 中侯。不从,诛三族。”于是众皆从之。伦又矫诏开门夜入,陈兵道南,遣翊军校 尉、齐王冏将三部司马百人,排阁而入。华林令骆休为内应,迎帝幸东堂。遂废贾 后为庶人,幽之于建始殿。收吴太妃、赵粲及韩寿妻贾午等,付暴室考竟。诏尚书 以废后事,仍收捕贾谧等,召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八坐,皆夜入殿,执张华、 裴頠、解结、杜斌等,于殿前杀之。尚书始疑诏有诈,郎师景露版奏请手诏。伦等 以为沮众,斩之以徇。明日,伦坐端门,屯兵北向,遣尚书和郁持节送贾庶人于金 墉。诛赵粲叔父中护军赵浚及散骑侍郎韩豫等,内外群官多所黜免。伦寻矫诏自为 使持节、大都督、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王如故,一依宣、文辅魏故事,置 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参军十人,掾属二十人、兵万人。以其世子散骑 常侍荂领冗从仆射;子馥前将军,封济阳王;虔黄门郎,封汝阴王;羽散骑侍郎, 封霸城侯。孙秀等封皆大郡,并据兵权,文武官封侯者数千人,百官总己听于伦。

  伦素庸下,无智策,复受制于秀,秀之威权振于朝廷,天下皆事秀而无求于伦。 秀起自琅邪小史,累官于赵国,以谄媚自达。既执机衡,遂恣其奸谋,多杀忠良, 以逞私欲。司隶从事游颢与殷浑有隙,浑诱颢奴晋兴,伪告颢有异志。秀不详察, 即收颢及襄阳中正李迈,杀之,厚待晋兴,以为己部曲督。前卫尉石崇、黄门郎潘 岳皆与秀有嫌,并见诛。于是京邑君子不乐其生矣。

  淮南王允、齐王冏以伦、秀骄僭,内怀不平。秀等亦深忌焉,乃出冏镇许,夺 允护军。允发愤,起兵讨伦。允既败灭,伦加九锡,增封五万户。伦伪为饰让,诏 遣百官诣府敦劝,侍中宣诏,然后受之。加荂抚军将军、领军将军,馥镇军将军、 领护军将军,虔中军将军、领右卫将军,诩为侍中。又以孙秀为侍中、辅国将军、 相国司马,右率如故。张林等并居显要。增相府兵为二万人,与宿卫同,又隐匿兵 士,众过三万。起东宫三门四角华橹,断宫东西道为外徼。或谓秀曰:“散骑常侍 杨准、黄门侍郎刘逵欲奉梁王肜以诛伦。”会有星变,乃徙肜为丞相,居司徒府, 转准、逵为外官。

  伦无学,不知书;秀亦以狡黠小才,贪淫昧利。所共立事者,皆邪佞之徒,惟 竞荣利,无深谋远略。荂浅薄鄙陋,馥、虔暗很强戾,诩愚嚚轻訬,而各乖异,互 相憎毁。秀子会,年二十,为射声校尉,尚帝女河东公主。公主母丧未期,便纳聘 礼。会形貌短陋,奴仆之下者,初与富室兒于城西贩马,百姓忽闻其尚主,莫不骇 愕。

  伦、秀并惑巫鬼,听妖邪之说。秀使牙门赵奉诈为宣帝神语,命伦早入西宫。 又言宣帝于北芒为赵王佐助,于是别立宣帝庙于芒山。谓逆谋可成。以太子詹事裴 劭、左军将军卞粹等二十人为从事中郎,掾属又二十人。秀等部分诸军,分布腹心, 使散骑常侍、义阳王威兼侍中,出纳诏命,矫作禅让之诏,使使持节、尚书令满奋, 仆射崔随为副,奉皇帝玺绶以禅位于伦。伦伪让不受。于是宗室诸王、群公卿士咸 假称符瑞天文以劝进,伦乃许之。左卫王舆与前军司马雅等率甲士入殿,譬喻三部 司马,示以威赏,皆莫敢违。其夜,使张林等屯守诸门。义阳王威及骆休等逼夺天 子玺绶。夜漏未尽,内外百官以乘舆法驾迎伦。惠帝乘云母车,卤簿数百人,自华 林西门出居金墉城。尚书和郁,兼侍中、散骑常侍、琅邪王睿,中书侍郎陆机从, 到城下而反。使张衡卫帝,实幽之也。

  伦从兵五千人,入自端门,登太极殿,满奋、崔随、乐广进玺绶于伦,乃僭即 帝位,大赦,改元建始。是岁,贤良方正、直言、秀才、孝廉、良将皆不试;计吏 及四方使命之在京邑者,太学生年十六以上及在学二十年,皆署吏;郡县二千石令 长赦日在职者,皆封侯;郡纲纪并为孝廉,县纲纪为廉史。以世子荂为太子,馥为 侍中、大司农、领护军、京兆王,虔为侍中、大将军领军、广平王,诩为侍中、抚 军将军、霸城王,孙秀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将军、仪同三司,张林等诸党皆登卿 将,并列大封。其余同谋者咸超阶越次,不可胜纪,至于奴卒斯役亦加以爵位。每 朝会,貂蝉盈坐,时人为之颜曰:“貂不足,狗尾续。”而以苟且之惠取悦人情, 府库之储不充于赐,金银冶铸不给于印,故有白版之侯,君子耻服其章,百姓亦知 其不终矣。

  伦亲祠太庙,还,遇大风,飘折麾盖。孙秀既立非常之事,伦敬重焉。秀住文 帝为相国时所居内府,事无巨细,必谘而后行。伦之诏令,秀辄改革,有所与夺, 自书青纸为诏,或朝行夕改者数四,百官转易如流矣。时有雉入殿中,自太极东阶 上殿,驱之,更飞西钟下,有顷,飞去。又伦于殿上得异鸟,问皆不知名,累日向 夕,宫西有素衣小兒言是服刘鸟。伦使录小兒并鸟闭置牢室,明旦开视,户如故, 并失人鸟所在。伦目上有瘤,时以为妖焉。

  时齐王冏、河间王颙、成都王颖并拥强兵,各据一方。秀知冏等必有异图,乃 选亲党及伦故吏为三王参佐及郡守。

  秀本与张林有隙,虽外相推崇,内实忌之。及林为卫将军,深怨不得开府,潜 与荂笺,具说秀专权,动违众心,而功臣皆小人,挠乱朝廷,要一时诛之。荂以书 白伦,伦以示秀。秀劝伦诛林,伦从之。于是伦请宗室会于华林园,召林、秀及王 舆入,因收林,杀之,诛三族。

  及三王起兵讨伦檄至,伦、秀始大惧,遣其中坚孙辅为上军将军,积弩李严为 折冲将军,率兵七千自延寿关出,征虏张泓、左军蔡璜、前军闾和等率九千人自堮 坂关出,镇军司马雅、扬威莫原等率八千人自成皋关出。召东平王楙为使持节、卫 将军,都督诸军以距义师。使杨珍昼夜诣宣帝别庙祈请,辄言宣帝谢陛下,某日当 破贼。拜道士胡沃为太平将军,以招福祐。秀家日为淫祀,作厌胜之文,使巫祝选 择战日。又令近亲于嵩山著羽衣,诈称仙人王乔,作神仙书,述伦祚长久以惑众。 秀欲遣馥、虔领兵助诸军战,馥、虔不肯。虔素亲爱刘舆,秀乃使舆说虔,虔然后 率众八千为三军继援。而泓、雅等连战虽胜,义军散而辄合,雅等不得前。许超等 与成都王颖军战于黄桥,杀伤万余人。泓径造阳翟,又于城南破齐王冏辎重,杀数 千人,遂据城保邸阁。而冏军已在颍阴,去阳翟四十里。冏分军渡颍,攻泓等不利。 泓乘胜至于颍上,夜临颍而阵。冏纵轻兵击之,诸军不动,而孙辅、徐建军夜乱, 径归洛自首。辅、建之走也,不知诸军督尚存,乃云:“齐王兵盛,不可当,泓等 已没。”伦大震,秘之,而召虔及超还。会泓败冏露布至,伦大喜,及复遣超,而 虔还已至庾仓。超还济河,将士疑阻,锐气内挫。泓等悉其诸军济颍,进攻冏营, 冏出兵击其别率孙髦、司马谭、孙辅,皆破之,士卒散归洛阳,泓等收众还营。秀 等知三方日急,诈传破冏营,执得冏,以诳惑其众,令百官皆贺,而士猗、伏胤、 孙会皆杖节各不相从。伦复授太子詹事刘琨节,督河北将军,率步骑千人催诸军战。 会等与义军战于激水,大败,退保河上,刘琨烧断河桥。

  自义兵之起,百官将士咸欲诛伦、秀以谢天下。秀知众怒难犯,不敢出省。及 闻河北军悉败,忧懑不知所为。义阳王威劝秀至尚书省与八坐议征战之备,秀从之。 使京城四品以下子弟年十五以上,皆诣司隶,从伦出战。内外诸军悉欲劫杀秀,威 惧,自崇礼闼走还下舍。许超、士猗、孙会等军既并还,乃与秀谋,或欲收余卒出 战,或欲焚烧宫室,诛杀不附己者,挟伦南就孙旂、孟观等,或欲乘船东走入海, 许未决。王舆反之,率营兵七百余人自南掖门入,敕宫中兵各守卫诸门,三部司马 为应于内。舆自往攻秀,秀闭中书南门。舆放兵登墙烧屋,秀及超、猗遽走出,左 卫将军赵泉斩秀等以徇。收孙奇于右卫营,付廷尉诛之。执前将军谢惔、黄门令骆 休、司马督王潜,皆于殿中斩之。三部司马兵于宣化闼中斩孙弼以徇,时司马馥在 秀坐,舆使将士囚之于散骑省,以大戟守省阁。八坐皆入殿中,坐东除树下。王舆 屯云龙门,使伦为诏曰:“吾为孙秀等所误,以怒三王。今已诛秀,其迎太上复位, 吾归老于农亩。”传诏以驺虞幡敕将士解兵。文武官皆奔走,莫敢有居者。黄门将 伦自华林东门出,及荂皆还汶阳里第。于是以甲士数千迎天子于金墉,百姓咸称万 岁。帝自端门入,升殿,御广室,送伦及荂等付金墉城。

  初,秀惧西军至,复召虔还。是日宿九曲,诏遣使者免虔官,虔惧,弃军将数 十人归于汶阳里。

  梁王肜表伦父子凶逆,宜伏诛。百官会议于朝堂,皆如肜表。遣尚书袁敞持节 赐伦死,饮以金屑苦酒。伦惭,以巾覆面,曰:“孙秀误我!孙秀误我!”于是收 荂、馥、虔、诩付廷尉狱,考竟。馥临死谓虔曰:“坐尔破家也!”百官是伦所用 者,皆斥免之,台省府卫仅有存者,自兵兴六十余日,战所杀害仅十万人。

  凡与伦为逆豫谋大事者:张林为秀所杀;许超、士猗、孙弼、谢惔、殷浑与秀 为王舆所诛;张衡、闾和、孙髦、高越自阳翟还,伏胤战败还洛阳,皆斩于东市; 蔡璜自阳翟降齐王冏,还洛自杀;王舆以功免诛,后与东莱王蕤谋杀冏,又伏法。

  齐武闵王冏,字景治,献王攸之子也。少称仁惠,好振施,有父风。初,攸有 疾,武帝不信,遣太医诊候,皆言无病。及攸薨,帝往临丧,冏号踊诉父病为医所 诬,诏即诛医。由是见称,遂得为嗣。元康中,拜散骑常侍,领左军将军、翊军校 尉。赵王伦密与相结,废贾后,以功转游击将军。冏以位不满意,有恨色。孙秀微 觉之,且惮其在内,出为平东将军、假节,镇许昌。伦篡,迁镇东大将军、开府仪 同三司,欲以宠安之。

  冏因众心怨望,潜与离狐王盛、颍川王处穆谋起兵诛伦。伦遣腹心张乌觇之, 乌反,曰:“齐无异志。”冏既有成谋未发,恐或泄,乃与军司管袭杀处穆,送首 于伦,以安其意。谋定,乃收袭杀之。遂与豫州刺史何勖、龙骧将军董艾等起军, 遣使告成都、河间、常山、新野四王,移檄天下征镇、州郡县国,咸使闻知。扬州 刺史郗隆承檄,犹豫未决,参军王邃斩之,送首于冏。冏屯军阳翟,伦遣其将闾和、 张泓、孙辅出堮坂,与冏交战。冏军失利,坚垒自守。会成都军破伦众于黄桥,冏 乃出军攻和等,大破之。及王舆废伦,惠帝反正,冏诛讨贼党既毕,率众入洛,顿 军通章署,甲士数十万,旌旗器械之盛,震于京都。天子就拜大司马,加九锡之命, 备物典策,如宣、景、文、武辅魏故事。

  冏于是辅政,居攸故宫,置掾属四十人。大筑第馆,北取五谷市,南开诸署, 毁坏庐舍以百数,使大匠营制,与西宫等。凿千秋门墙以通西阁,后房施钟悬,前 庭舞八佾,沈于酒色,不入朝见。坐拜百官,符敕三台,选举不均,惟宠亲昵。以 车骑将军何勖领中领军。封葛为牟平公,路秀小黄公,卫毅阴平公,刘真安乡公, 韩泰封丘公,号曰“五公”,委以心膂。殿中御史桓豹奏事,不先经冏府,即考竟 之。于是朝廷侧目,海内失望矣。南阳处士郑方露版极谏,主簿王豹屡有箴规,冏 并不能用,遂奏豹杀之。有白头公入大司马府大呼,言有兵起,不出甲子旬。即收 杀之。

  冏骄恣日甚,终无悛志。前贼曹属孙惠复上谏曰:

  惠闻天下五难,四不可,而明公皆以居之矣。捐宗庙之主,忽千乘之重,躬贯 甲胄,犯冒锋刃,此一难也。奋三百之卒,决全胜之策,集四方之众,致英豪之士, 此二难也。舍殿堂之尊,居单幕之陋,安嚣尘之惨,同将士之劳,此三难也。驱乌 合之众,当凶强之敌,任神武之略,无疑阻之惧,此四难也。檄六合之内,著盟信 之誓,升幽宫之帝,复皇祚之业,此五难也。大名不可久荷,大功不可久任,大权 不可久执,大威不可久居。未有行其五难而不以为难,遗其不可而谓之为可。惠窃 所不安也。

  自永熙以来,十有一载,人不见德,惟戮是闻。公族构篡夺之祸,骨肉遭枭夷 之刑,群王被囚槛之困,妃主有离绝之哀。历观前代,国家之祸,至亲之乱,未有 今日之甚者也。良史书过,后嗣何观!天下所以不去于晋,符命长存于世者,主无 严虐之暴,朝无酷烈之政,武帝余恩,献王遗爱,圣慈惠和,尚经人心。四海所系, 实在于兹。

  今明公建不世之义,而未为不世之让,天下惑之,思求所悟。长沙、成都,鲁、 卫之密,国之亲亲,与明公计功受赏,尚不自先。今公宜放桓、文之勋,迈臧、札 之风,刍狗万物,不仁其化,崇亲推近,功遂身退,委万机于二王,命方岳于群后, 燿义让之旗,鸣思归之銮,宅大齐之墟,振泱泱之风,垂拱青、徐之域,高枕营丘 之籓。金石不足以铭高,八音不足以赞美,姬文不得专圣于前,太伯不得独贤于后。 今明公忘亢极之悔,忽穷高之凶,弃五岳之安,居累卵之危,外以权势受疑,内以 百揆损神。虽处高台之上,逍遥重仞之墉,及其危亡之忧,过于颍、翟之虑。群下 竦战,莫之敢言。

  惠以衰亡之余,遭阳九之运,甘矢石之祸,赴大王之义,脱褐冠胄,从戎于许。 契阔战阵,功无可记,当随风尘,待罪初服。屈原放斥,心存南郢;乐毅适赵,志 恋北燕。况惠受恩,偏蒙识养,虽复暂违,情隆二臣,是以披露血诚,冒昧干迕。 言入身戮,义让功举,退就鈇锧,此惠之死贤于生也。

  冏不纳,亦不加罪。

  翊军校尉李含奔于长安,诈云受密诏,使河间王颙诛冏,因导以利谋。颙从之, 上表曰:

  王室多故,祸难罔已。大司马冏虽唱义有兴复皇位之功,而定都邑,克宁社稷, 实成都王勋力也。而冏不能固守臣节,实协异望。在许昌营有东西掖门,官置治书 侍御史,长史、司马直立左右,如侍臣之仪。京城大清,篡逆诛夷,而率百万之众 来绕洛城。阻兵经年,不一朝觐,百官拜伏,晏然南面。坏乐官市署,用自增广。 辄取武库秘杖,严列不解。故东莱王蕤知其逆节,表陈事状,而见诬陷,加罪黜徙。 以树私党,僭立官属。幸妻嬖妾,名号比之中宫。沈湎酒色,不恤群黎。董艾放纵, 无所畏忌,中丞按奏,而取退免。张伟惚恫,拥停诏可,葛旟小竖,维持国命。操 弄王爵,货赂公行。群奸聚党,擅断杀生。密署腹心,实为货谋。斥罪忠良,伺窥 神器。

  臣受重任,蕃卫方岳,见冏所行,实怀激愤。即日翊军校尉李含乘驿密至,宣 腾诏旨。臣伏读感切,五情若灼。《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冏拥强兵,树置私党, 权官要职,莫非腹心。虽复重责之诛,恐不义服。今辄勒兵,精卒十万,与州征并 协忠义,共会洛阳。骠骑将军长沙王乂,同奋忠诚,废冏还第。有不顺命,军法从 事。成都王颖明德茂亲,功高勋重,往岁去就,允合众望,宜为宰辅,代冏阿衡之 任。

  颙表既至,冏大惧,会百僚曰:“昔孙秀作逆,篡逼帝王,社稷倾覆,莫能御 难。孤纠合义众,扫除元恶,臣子之节,信著神明。二王今日听信谗言,造构大难, 当赖忠谋以和不协耳。”司徒王戎、司空东海王越说冏委权崇让。冏从事中郎葛旟 怒曰:“赵庶人听任孙秀,移天易日,当时喋喋,莫敢先唱。公蒙犯矢石,躬贯甲 胄,攻围陷阵,得济今日。计功行封,事殷未遍。三台纳言,不恤王事,赏报稽缓, 责不在府。谗言僭逆,当共诛讨,虚承伪书,令公就第。汉、魏以来,王侯就第宁 有得保妻子者乎!议者可斩。”于是百官震悚,无不失色。

  长沙王乂径入宫,发兵攻冏府。冏遣董艾陈兵宫西。乂又遣宋洪等放火烧诸观 阁及千秋、神武门。冏令黄门令王湖悉盗驺虞幡,唱云:“长沙王矫诏。”乂又称: “大司马谋反,助者诛五族。”是夕,城内大战,飞矢雨集,火光属天。帝幸上东 门,矢集御前。群臣救火,死者相枕。明日,冏败,乂擒冏至殿前,帝恻然,欲活 之。乂叱左右促牵出,冏犹再顾,遂斩于阊阖门外,徇首六军。诸党属皆夷三族。 幽其子淮陵王超、乐安王冰、济阳王英于金墉。暴冏尸于西明亭,三日而莫敢收敛。 冏故掾属荀闿等表乞殡葬,许之。

  初,冏之盛也,有一妇人诣大司马府求寄产。吏诘之,妇人曰:“我截齐便去 耳。”识者闻而恶之。时又谣曰:“著布袙腹,为齐持服。”俄而冏诛。

  永兴初,诏以冏轻陷重刑,前勋不宜堙没,乃赦其三子超、冰、英还第,封超 为县王,以继冏祀,历员外散骑常侍。光熙初,追册冏曰:“咨故大司马、齐王冏: 王昔以宗籓穆胤绍世,绪于东国,作翰许京,允镇静我王室。涎率义徒,同盟触泽, 克成元勋,大济颍东。朕用应嘉茂绩,谓笃尔劳,俾式先典,以畴兹显懿。廓士殊 分,跨兼吴楚,崇礼备物,宠侔萧、霍,庶凭翼戴之重,永隆邦家之望。而恭德不 建,取侮二方,有司过举,致王于戮。古人有言曰:‘用其法,犹思其人。’况王 功济朕身,勋存社稷,追惟既往,有悼于厥心哉!今复王本封,命嗣子还绍厥绪, 礼秩典度,一如旧制。使使持节、大鸿胪即墓赐策,祠以太牢。魂而有灵,祗服朕 命,肆宁尔心,嘉兹宠荣。”子超嗣爵。

  永嘉中,怀帝下诏,重述冏唱义元勋,还赠大司马,加侍中、假节,追谥。及 洛阳倾覆,超兄弟皆没于刘聪,冏遂无后。太元中,诏以故南顿王宗子柔之袭封齐 王,绍攸、冏之祀,历散骑常待。元兴初,会稽王道子将讨桓玄,诏柔之兼侍中, 以驺虞幡宣告江、荆二州,至姑孰,为玄前锋所害。赠光禄勋。子建之立。宋受禅, 国除。

  郑方者,字子回,慷慨有志节,博涉史传,卓荦不常,乡闾有识者叹其奇,而 未能荐达。及冏辅政专恣,方发愤步诣洛阳,自称荆楚逸民,献书于冏曰:“方闻 圣明辅世,夙夜祗惧,泰而不骄,所以长守贵也。今大王安不虑危,耽于酒色,燕 乐过度,其失一也。大王檄命,当使天下穆如清风,宗室骨肉永无纤介,今则不然, 其失二也。四夷交侵,边境不静,大王自以功业兴隆,不以为念,其失三也。大王 兴义,群庶竞赴,天下虽宁,人劳穷苦,不闻大王振救之令,其失四也。又与义兵 歃血而盟,事定之后,赏不逾时,自清泰已来,论功未分,此则食言,其失五也。 大王建非常之功,居宰相之任,谤声盈涂,人怀忿怨,方以狂愚,冒死陈诚。”冏 含忍答之云:“孤不能致五阙,若无子,则不闻其过矣。”未几而败焉。

  长沙厉王乂,字士度,武帝第六子也。太康十年受封,拜员外散骑常侍。及武 帝崩,乂时年十五,孺慕过礼。会楚王玮奔丧,诸王皆近路迎之,乂独至陵所,号 恸以俟玮。拜步兵校尉。及玮之诛二公也,乂守东掖门。会驺虞幡出,乂投弓流涕 曰:“楚王被诏,是以从之,安知其非!”玮既诛,乂以同母,贬为常山王,之国。

  乂身长七尺五寸,开朗果断,才力绝人,虚心下士,甚有名誉。三王之举义也, 乂率国兵应之,过赵国,房子令距守,乂杀之,进军为成都后系。常山内史程恢将 贰于乂,乂到鄴,斩恢及其五子。至洛,拜抚军大将军,领左军将军。顷之,迁骠 骑将军、开府,复本国。

  乂见齐王冏渐专权,尝与成都王颖俱拜陵,因谓颖曰:“天下者,先帝之业也, 王宜维之。”时闻其言者皆惮之。及河间王颙将诛冏,传檄以乂为内主。冏遣其将 董艾袭乂,乂将左右百余人,手斫车幰,露乘驰赴宫,闭诸门,奉天子与冏相攻, 起火烧冏府,连战三日,冏败,斩之,并诛诸党与二千余人。

  颙本以乂弱冏强,冀乂为冏所擒,然后以乂为辞,宣告四方共讨之,因废帝立 成都王,己为宰相,专制天下。即而乂杀冏,其计不果,乃潜使侍中冯荪、河南尹 李含、中书令卞粹等袭乂。乂并诛之。颙遂与颖同伐京都。颖遣刺客图乂,时长沙 国左常侍王矩侍直,见客色动,遂杀之。诏以乂为大都督以距颙。连战自八月至十 月,朝议以乂、颖兄弟,可以辞说而释,乃使中书令王衍行太尉,光禄勋石陋行司 徒,使说颖,令与乂分陕而居,颖不从。乂因致书于颖曰:“先帝应乾抚运,统摄 四海,勤身苦己,克成帝业,六合清泰,庆流子孙。孙秀作逆,反易天常,卿兴义 众,还复帝位。齐王恃功,肆行非法,上无宰相之心,下无忠臣之行,遂其谗恶, 离逖骨肉,主上怨伤,寻已荡除。吾之与卿,友于十人,同产皇室,受封外都,各 不能阐敷王教,经济远略。今卿复与太尉共起大众,阻兵百万,重围宫城。群臣同 忿,聊即命将,示宣国威,未拟摧殄。自投沟涧,荡平山谷,死者日万,酷痛无罪。 岂国恩之不慈,则用刑之有常。卿所遣陆机不乐受卿节钺,将其所领,私通国家。 想来逆者,当前行一尺,却行一丈,卿宜还镇,以宁四海,令宗族无羞,子孙之福 也。如其不然,念骨肉分裂之痛,故复遣书。”

  颖复书曰:“文、景受图,武皇乘运,庶几尧、舜,共康政道,恩隆洪业,本 枝百世。岂期骨肉豫祸,后族专权,杨、贾纵毒,齐、赵内篡。幸以诛夷,而未静 息。每忧王室,心悸肝烂。羊玄之、皇甫商等恃宠作祸,能不兴慨!于是征西羽檄, 四海云应。本谓仁兄同其所怀,便当内擒商等,收级远送。如何迷惑,自为戎首! 上矫君诏,下离爱弟,推移辇毂,妄动兵威,还任豺狼,弃戮亲善。行恶求福,如 何自勉!前遣陆机董督节钺,虽黄桥之退,而温南收胜,一彼一此,未足增庆也。 今武士百万,良将锐猛,要当与兄整顿海内。若能从太尉之命,斩商等首,投戈退 让,自求多福,颖亦自归鄴都,与兄同之。奉览来告,缅然慷慨。慎哉大兄,深思 进退也!”

  乂前后破颖军,斩获六七万人。战久粮乏,城中大饥,虽曰疲弊,将士同心, 皆愿效死。而乂奉上之礼未有亏失,张方以为未可克,欲还长安。而东海王越虑事 不济,潜与殿中将收乂送金墉城。乂表曰:“陛下笃睦,委臣朝事。臣小心忠孝, 神祇所鉴。诸王承谬,率众见责,朝臣无正,各虑私困,收臣别省,送臣幽宫。臣 不惜躯命,但念大晋衰微,枝党欲尽,陛下孤危。若臣死国宁,亦家之利。但恐快 凶人之志:无益于陛下耳。”

  殿中左右恨乂功垂成而败,谋劫出之,更以距颖。越惧难作,欲遂诛乂。黄门 郎潘滔劝越密告张方,方遣部将郅辅勒兵三千,就金墉收乂,至营,炙而杀之。乂 冤痛之声达于左右,三军莫不为之垂涕。时年二十八。

  乂将殡于城东,官属莫敢往,故掾刘佑独送之,步持丧车,悲号断绝,哀感路 人。张方以其义士,不之问也。初,乂执权之始,洛下谣曰:“草木萌牙杀长沙。” 乂以正月二十五日废,二十七日死,如谣言焉。永嘉中,怀帝以乂子硕嗣,拜散骑 常侍,后没于刘聪。

  成都王颖,字章度,武帝第十六子也。太康末受封,邑十万户。后拜越骑校尉, 加散骑常侍、车骑将军。贾谧尝与皇太子博,争道。颖在坐,厉声呵谧曰:“皇太 子国之储君,贾谧何得无礼!”谧惧,由此出颖为平北将军,镇鄴。转镇北大将军。

  赵王伦之篡也,进征北大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及齐王冏举义,颖发兵应冏, 以鄴令卢志为左长史,顿丘太守郑琰为右长史,黄门郎程牧为左司马,阳平太守和 演为右司马。使兗州刺史王彦,冀州刺史李毅,督护赵骧、石超等为前锋。羽檄所 及,莫不响应。至朝歌,众二十余万。赵骧至黄桥,为伦将士猗、许超所败,死者 八千余人,士众震骇。颖欲退保朝歌,用卢志、王彦策,又使赵骧率众八万,与王 彦俱进。伦复遣孙会、刘琨等率三万人,与猗、超合兵距骧等,精甲耀日,铁骑前 驱。猗既战胜,有轻骧之心。未及温十余里,复大战,猗等奔溃。颖遂过河,乘胜 长驱。左将军王舆杀孙秀,幽赵王伦,迎天子反正。及颖入京都,诛伦。使赵骧、 石超等助齐王冏攻张泓于阳翟,泓等遂降。冏始率众入洛,自以首建大谋,遂擅威 权。颖营于太学,及入朝,天子亲劳焉。颖拜谢曰:“此大司马臣冏之勋,臣无豫 焉。”见讫,即辞出,不复还营,便谒太庙,出自东阳城门,遂归鄴。遣信与冏别, 冏大惊,驰出送颖,至七里涧及之。颖住车言别,流涕,不及时事,惟以太妃疾苦 形于颜色,百姓观者莫不倾心。

  至鄴,诏遣兼太尉王粹加九锡殊礼,进位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节、加 黄钺、录尚书事,入朝不趋,剑履上殿。颖拜受徽号,让殊礼九锡,表论兴义功臣 卢志、和演、董洪、王彦、赵骧等五人,皆封开国公侯。又表称:“大司马前在阳 翟,与强贼相持既久,百姓创痍,饥饿冻馁,宜急振救。乞差发郡县车,一时运河 北邸阁米十五万斛,以振阳翟饥人。”卢志言于颖曰:“黄桥战亡者有八千余人, 既经夏暑,露骨中野,可为伤恻。昔周王葬枯骨,故《诗》云‘行有死人,尚或墐 之’。况此等致死王事乎!”颖乃造棺八千余枚,以成都国秩为衣服,敛祭,葬于 黄桥北,树枳篱为之茔域。又立都祭堂,刊石立碑,纪其赴义之功,使亡者之家四 时祭祀有所。仍表其门闾,加常战亡二等。又命河内温县埋藏赵伦战死士卒万四千 余人。颖形美而神昏,不知书,然器性敦厚,委事于志,故得成其美焉。

  及齐王冏骄侈无礼,于是众望归之。诏遣侍中冯荪、中书令卞粹喻颖入辅政, 并使受九锡。颖犹让不拜。寻加太子太保。颖嬖人孟玖不欲还洛,又程太妃爱恋鄴 都,以此议久不决。留义募将士既久,咸怨旷思归,或有辄去者,乃题鄴城门云: “大事解散蚕欲遽。请且归,赴时务。昔以义来,今以义去。若复有急更相语。” 颖知不可留,因遣之,百姓乃安。及冏败,颖悬执朝政,事无巨细,皆就鄴谘之。 后张昌扰乱荆土,颖拜表南征,所在响赴。既恃功骄奢,百度弛废,甚于冏时。

  颖方恣其欲,而惮长沙王乂在内,遂与河间王颙表请诛后父羊玄之、左将军皇 甫商等,檄乂使就第。乃与颙将张方伐京都,以平原内史陆机为前锋都督、前将军、 假节。颖次朝歌,每夜矛戟有光若火,其垒井中皆有龙象。进军屯河南,阻清水为 垒,造浮桥以通河北,以大木函盛石,沈之以系桥,名曰石鳖。陆机战败,死者甚 众,机又为孟玖所谮,颖收机斩之,夷其三族,语在《机传》。于是进攻京城。时 常山人王舆合众万余,欲袭颖,会乂被执,其党斩舆降。颖既入京师,复旋镇于鄴, 增封二十郡,拜丞相。河间王颙表颖宜为储副,遂废太子覃,立颖为皇太弟,丞相 如故,制度一依魏武故事,乘舆服御皆迁于鄴。表罢宿卫兵属相府,更以王官宿卫。 僭侈日甚,有无君之心,委任孟玖等,大失众望。

  永兴初,左卫将军陈,殿中中郎褾苞、成辅及长沙故将上官巳等,奉大驾 讨颖,驰檄四方,赴者云集。军次安阳,众十余万,鄴中震惧。颖欲走,其掾步熊 有道术,曰:“勿动!南军必败。”颖会其众问计,东安王繇乃曰:“天子亲征, 宜罢甲,缟素出迎请罪。”司马王混、参军崔旷劝颖距战,颖从之,乃遣奋武将军 石超率众五万,次于荡阴。二弟匡、规自鄴赴王师,云:“鄴中皆已离散。” 由是不甚设备。超众奄至,王师败绩,矢及乘舆,侍中嵇绍死于帝侧,左右皆奔散, 乃弃天子于藁中。超遂奉帝幸鄴。颖改元建武,害东安王繇,署置百官,杀生自己, 立郊于鄴南。

  安北将军王浚、宁北将军东嬴公腾杀颖所置幽州刺史和演,颖征浚,浚屯冀州 不进,与腾及乌丸、羯硃袭颖。候骑至鄴,颖遣幽州刺史王斌及石超、李毅等距浚, 为羯硃等所败。鄴中大震,百僚奔走,士卒分散。颖惧,将帐下数十骑,拥天子, 与中书监虑志单车而走,五日至洛。羯硃追至朝歌,不及而还。河间王颙遣张方率 甲卒二万救颖,至洛,方乃挟帝,拥颖及豫章王并高光、虑志等归于长安。颙废颖 归籓,以豫章王为皇太弟。

  颖既废,河北思之。鄴中故将公师籓、汲桑等起兵以迎颖,众情翕然。颙复拜 颖镇军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给兵千人,镇鄴。颖至洛,而东海王越率众迎大 驾,所在锋起。颖以北方盛强,惧不可进,自洛阳奔关中。值大驾还洛,颖自华阴 趋武关,出新野。帝诏镇南将军刘弘、南中郎将刘陶收捕颖,于是弃母妻,单车与 二子庐江王普、中都王廓渡河赴朝歌,收合故将士数百人,欲就公师籓。顿丘太守 冯嵩执颖及普、廓送鄴,范阳王虓幽之,而无他意。属虓暴薨,虓长史刘舆见颖为 鄴都所服,虑为后患,秘不发丧,伪令人为台使,称诏夜赐颖死。颖谓守者田徽曰: “范阳王亡乎?”徽曰:“不知。”颖曰:“卿年几?’徽曰:“五十。”颖曰: “知天命不?”徽曰:“不知。”颖曰:“我死之后,天下安乎不安乎?我自放逐, 于今三年,身体手足不见洗沐,取数斗汤来!”其二子号泣,颖敕人将去。乃散发 东首卧,命徽缢之,时年二十八。二子亦死。鄴中哀之。

  颖之败也,官属并奔散,惟卢志随从不怠,论者称之。其后汲桑害东赢公腾, 称为颖报仇,遂出颖棺,载之于军中,每事启灵,以行军令。桑败,度棺于故井中。 颖故臣收之,改葬于洛阳,怀帝加以县王礼。

  颖死后数年,开封间有传颖子年十余岁,流离百姓家,东海王越遣人杀之。永 嘉中,立东莱王蕤子遵为颖嗣,封华容县王。后没于贼,国除。

  河间王颙,字文载,安平献王孚孙,太原烈王瑰之子也。初袭父爵,咸宁二年 就国。三年,改封河间。少有清名,轻财爱士。与诸王俱来朝,武帝叹颙可以为诸 国仪表。元康初,为北中郎将,监鄴城。九年,代梁王肜为平西将军,镇关中。石 函之制,非亲亲不得都督关中,颙于诸王为疏,特以贤举。

  及赵王伦篡位,齐王冏谋讨之。前安西参军夏侯奭自称侍御史,在始平合众, 得数千人,以应冏,遣信要颙。颙遣主簿房阳、河间国人张方讨擒奭,及其党十数 人,于长安市腰斩之。及冏檄至,颙执冏使,送之于伦。伦征兵于颙,颙遣方率关 右健将赴之。方至华阴,颙闻二王兵盛,乃加长史李含龙骧将军,领督护席薳等追 方军回,以应二王。义兵至潼关,而伦、秀已诛,天子反正,含、方各率众还。及 冏论功,虽怒颙初不同,而终能济义,进位侍中、太尉,加三赐之礼。

  后含为翊军校尉,与冏参军皇甫商、司马赵骧等有憾,遂奔颙,诡称受密诏伐 冏,因说利害。颙纳之,便发兵,遣使邀成都王颖。以含为都督,率诸军屯阴盘, 前锋次于新安,去洛百二十里。檄长沙王乂讨冏。及冏败,颙以含为河南尹,使与 冯荪、卞粹等潜图害乂。商知含前矫妄及与颙阴谋,具以告乂。乂乃诛含等。颙闻 含死,即起兵以讨商为名,使张方为都督,领精卒七万向洛。方攻商,商距战而溃, 方遂进攻西明门。乂率中军左右卫击之,方众大败,死者五千余人。方初于駃水桥 西为营,于是筑垒数重,外引廪谷,以足军资。乂复从天子出攻方,战辄不利。及 乂死,方还长安。诏以颙为太宰、大都督、雍州牧。颙废皇太子覃,立成都王颖为 太弟,改年,大赦。

  左卫将军陈奉天子伐颖,颙又遣方率兵二万救鄴。天子已幸鄴。方屯兵洛 阳。及王浚等伐颖,颖挟天子归洛阳。方将兵入殿中,逼帝幸其垒,掠府库,将焚 宫庙以绝众心。卢志谏,乃止。方又逼天子幸长安。颙及选置百官,改秦州为定州。 及东海王越起兵徐州,西迎大驾,关中大惧,方谓颙曰:“方所领犹有十余万众, 奉送大驾还洛宫,使成都王反鄴,公自留镇关中,方北讨博陵。如此,天下可小安, 无复举手者。”颙虑事大难济,不许。乃假刘乔节,进位镇东大将军,遣成都王颖 总统楼褒、王阐等诸军,据河桥以距越。王浚遣督护刘根,将三百骑至河上。阐出 战,为根所杀。颖顿军张方故垒,范阳王虓遣鲜卑骑与平昌、博陵众袭河桥,楼褒 西走,追骑至新安,道路死者不可胜数。

  初,越以张方劫迁车驾,天下怨愤,唱义与山东诸侯克期奉迎,先遣说颙,令 送帝还都,与颙分陕而居。颙欲从之,而方不同。及东军大捷,成都等败,颙乃令 方亲信将郅辅夜斩方,送首以示东军。寻变计,更遣刁默守潼关,乃咎辅杀方,又 斩辅。颙先遣将吕朗等据荥阳,范阳王虓司马刘琨以方首示朗,于是朗降。时东军 既盛,破刁默以入关,颙惧,又遣马瞻、郭传于霸水御之,瞻等战败散走。颙乘单 马,逃于太白山。东军入长安,大驾旋,以太弟太保梁柳为镇西将军,守关中。马 瞻等出诣柳,因共杀柳于城内。瞻等与始平太守梁迈合从,迎颙于南山。颙初不肯 入府,长安令苏众、记室督硃永劝颙表称柳病卒,辄知方事。弘农太守裴暠、秦国 内史贾龛、安定太守贾疋等起义讨颙,斩马瞻、梁迈等。东海王越遣督护麋晃率国 兵伐颙。至郑,颙将牵秀距晃,晃斩秀,并其二子。义军据有关中,颙保城而已。

  永嘉祖,诏书以颙为司徒,乃就征。南阳王模遣将梁臣于新安雍谷车上扼杀之, 并其三子。诏以彭城元王植子融为颙嗣,改封乐成县王。薨,无子。建兴中,元帝 又以彭城康王释子钦为融嗣。

  东海孝献王越,字元超,高密王泰之次子也。少有令名,谦虚持布衣之操,为 中外所宗。初以世子为骑都尉,与驸马都尉杨邈及琅邪王伷子繇俱侍讲东宫,拜散 骑侍郎,历左卫将军,加侍中。讨杨骏有功,封五千户侯。迁散骑常侍、辅国将军、 尚书右仆射,领游击将军。复为侍中,加奉车都尉,给温信五十人,别封东海王, 食六县。永康初,为中书令,徙侍中,迁司空,领中书监。

  成都王颖攻长沙王乂,乂固守洛阳,殿中诸将及三部司马疲于战守,密与左卫 将军硃默夜收乂别省,逼越为主,启惠帝免乂官。事定,越称疾逊位。帝不许,加 守尚书令。太安初,帝北征鄴,以越为大都督。六军败,越奔下邳,徐州都督、东 平王楙不纳,越径还东海。成都王颖以越兄弟宗室之美,下宽令招之,越不应命。 帝西幸,以越为太傅,与太宰颙夹辅朝政,让不受。东海中尉刘洽劝越发兵以备颖, 越以洽为左司马,尚书曹馥为军司。既起兵,楙惧,乃以州与越。越以司空领徐州 都督,以楙领兗州刺史。越三弟并据方任征伐,辄选刺史守相,朝士多赴越。而河 间王颙挟天子,发诏罢越等,皆令就国。越唱义奉迎大驾,还复旧都,率甲卒三万, 西次萧县。豫州刺史刘乔不受越命,遣子祐距之,越军败。范阳王虓遣督护田徽以 突骑八百迎越,遇祐于谯,祐众溃,越进屯阳武。山东兵盛,关中大惧,颙斩送张 方首求和,寻变计距越。越率诸侯及鲜卑许扶历、驹次宿归等步骑迎惠帝反洛阳。 诏越以太傅录尚书,以下邳、济阳二郡增封。

  及怀帝即位,委政于越。吏部郎周穆,清河王覃舅,越之姑子也,与其妹夫诸 葛玫共说越曰:“主上之为太弟,张方意也。清河王本太子,为群凶所废。先帝暴 崩,多疑东宫。公盍思伊、霍之举,以宁社稷乎?”言未卒,越曰:“此岂宜言邪!” 遂叱左右斩之。以玫、穆世家,罪止其身,因此表除三族之法。帝始亲万机,留心 庶事,越不悦,求出籓,帝不许。越遂出镇许昌。

  永嘉初,自许昌率苟晞及冀州刺史丁劭讨汲桑,破之。越还于许,长史潘滔说 之曰:“兗州天下枢要,公宜自牧。”及转苟晞为青州刺史,由是与晞有隙。

  寻诏越为丞相,领兗州牧,督兗、豫、司、冀、幽、并六州。越辞丞相不受, 自许迁于鄄城。越恐清河王覃终为储副,矫诏收付金墉城,寻害之。

  王弥入许,越遣左司马王斌率甲士五千人入卫京都。鄄城自坏,越恶之,移屯 濮阳,又迁于荥阳。召田甄等六率,甄不受命,越遣监军刘望讨甄。初,东嬴公腾 之镇鄴也,携并州将田甄、甄弟兰、任祉、祁济、李恽、薄盛等部众万余人至鄴, 遣就谷冀州,号为乞活。及腾败,甄等邀破汲桑于赤桥,越以甄为汲郡,兰为钜鹿 大守。甄求魏郡,越不许,甄怒,故召不至。望既渡河,甄退。李恽、薄盛斩田兰, 率其众降,甄、祉、济弃军奔上党。

  越自荥阳还洛阳,以太学为府。疑朝臣贰己,乃诬帝舅王延等为乱,遣王景率 甲士三千人入宫收延等,付廷尉杀之。越解兗州牧,领司徒。越既与苟晞构怨,又 以顷兴事多由殿省,乃奏宿卫有侯爵者皆罢之。时殿中武官并封侯,由是出者略尽, 皆泣涕而去。乃以东海国上军将军何伦为右卫将军,王景为左卫将军,领国兵数百 人宿卫。

  越自诛王延等,大失众望,而多有猜嫌。散骑侍郎高韬有忧国之言,越诬以讪 谤时政害之,而不自安。乃戎服入见,请讨石勒,且镇集兗、豫以援京师。帝曰: “今逆虏侵逼郊畿,王室蠢蠢,莫有固心。朝廷社稷,倚赖于公,岂可远出以孤根 本!”对曰:“臣今率众邀贼,势必灭之。贼灭则不逞消殄,已东诸州职贡流通。 此所以宣暢国威,籓屏之宜也。若端坐京辇以失机会,则衅弊日滋,所忧逾重。” 遂行。留妃裴氏,世子、镇军将军毗,及龙骧将军李恽并何伦等守卫京都。表以行 台随军,率甲士四万东屯于项,王公卿士随从者甚众。诏加九锡。越乃羽檄四方曰: “皇纲失御,社稷多难,孤以弱才,备当大任。自顷胡寇内逼,偏裨失利,帝乡便 为戎州,冠带奄成殊域,朝廷上下,以为忧惧。皆由诸侯蹉跎,遂及此难。投袂忘 履,讨之已晚。人情奉本,莫不义奋。当须合会之众,以俟战守之备。宗庙主上, 相赖匡救。檄至之日,便望风奋发,忠臣战士效诚之秋也。”所征皆不至。而苟晞 又表讨越,语在《晞传》。越以豫州刺史冯嵩为左司马,自领豫州牧。

  越专擅威权,图为霸业,朝贤素望,选为佐吏,名将劲卒,充于己府,不臣之 迹,四海所知。而公私罄乏,所在寇乱,州郡携贰,上下崩离,祸结衅深,遂忧惧 成疾。永嘉五年,薨于项。秘不发丧。以襄阳王范为大将军,统其众。还葬东海。 石勒追及于苦县宁平城,将军钱端出兵距勒,战死,军溃。勒命焚越柩曰:“此人 乱天下,吾为天下报之,故烧其骨以告天地。”于是数十万众,勒以骑围而射之, 相践如山。王公士庶死者十余万。王弥弟璋焚其余众,并食之。天下归罪于越。帝 发诏贬越为县王。

  何伦、李恽闻越之死,秘不发丧,奉妃裴氏及毗出自京邑,从者倾城,所经暴 掠。至洧仓,又为勒所败,毗及宗室三十六王俱没于贼。李恽杀妻子奔广宗,何伦 走下邳。裴妃为人所略,卖于吴氏,太兴中,得渡江,欲招魂葬越。元帝诏有司详 议,博士傅纯曰:“圣人制礼,以事缘情,设冢椁以藏形,而事之以凶;立庙祧以 安神,而奉之以吉。送形而往,迎精而还。此墓庙之大分,形神之异制也。至于室 庙寝庙祊祭非一处,所以广求神之道,而独不祭于墓,明非神之所处也。今乱形神 之别,错庙墓之宜,违礼制义,莫大于此。”于是下诏不许。裴妃不奉诏,遂葬越 于广陵。太兴末,墓毁,改葬丹徒。

  初,元帝镇建鄴,裴妃之意也,帝深德之,数幸其第,以第三子冲奉越后。薨, 无子,成帝以少子奕继之。哀帝徙奕为琅邪王,而东海无嗣。隆安初,安帝更以会 稽忠王次子彦璋为东海王,继冲为曾孙。为桓玄所害,国除。

  史臣曰:昔高辛抚运,衅起参商;宗周嗣历,祸缠管、蔡。祥观曩册,逖听前 古,乱臣贼子,昭鉴在焉。有晋郁兴,载崇籓翰,分茅锡瑞,道光恆典;仪台饰衮, 礼备彝章。汝南以纯和之姿,失于无断;楚隐习果锐之性,遂成凶很。或位居朝右, 或职参近禁,俱为女子所诈,相次受诛,虽曰自贻,良可哀也!伦实庸琐,见欺孙 秀,潜构异图,煽成奸慝。乃使元良遘怨酷,上宰陷诛夷,乾耀以之暂倾,皇纲于 焉中圮。遂裂冠毁冕,幸百六之会;绾玺扬纛,窥九五之尊。夫神器焉可偷安,鸿 名岂容妄假!而欲托兹淫祀,享彼天年,凶暗之极,未之有也。冏名父之子,唱义 勤王,摧伪业于既成,拯皇舆于已坠,策勋考绩,良足可称。然而临祸忘忧,逞心 纵欲,曾不知乐不可极,盈难久持,笑古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向若采王豹之 奇策,纳孙惠之嘉谋,高谢衮章,永表东海,虽古之伊、霍,何以加焉!长沙材力 绝人,忠概迈俗,投弓掖门,落落标壮夫之气;驰车魏阙,懔懔怀烈士之风。虽复 阳九数屯,在三之情无夺。抚其遗节,终始可观。颖既入总大权,出居重镇,中台 藉以成务,东夏资其宅心,乃协契河间,共图进取。而颙任李含之狙诈,杖张方之 陵虐,遂使武闵丧元,长沙授首,逞其无君之志,矜其不义之强。銮驾北巡,异乎 有征无战;乘舆西幸,非由望秩观风。若火燎原,犹可扑灭,矧兹安忍,能无及乎! 东海纠合同盟,创为义举,匡复之功未立,陵暴之衅已彰,罄彼车徒,固求出镇。 既而帝京寡弱,狡寇凭陵,遂令神器劫迁,宗社颠覆,数十万众并垂饵于豺狼,三 十六王咸陨身于锋刃。祸难之极,振古未闻。虽及焚如,犹为幸也。自惠皇失政, 难起萧墙,骨肉相残,黎元涂炭,胡尘惊而天地闭,戎兵接而宫庙隳,支属肇其祸 端,戎羯乘其间隙,悲夫!《诗》所谓“谁生厉阶,至今为梗”,其八王之谓矣。

  赞曰:亮总朝政,玮怀职竞。谗巧乘间,艳妻过听。构怨连祸,递遭非命。伦 实下愚,敢窃龙图,乱常奸位,遄及严诛。伟哉武闵!首创宏谟。德之不建,良可 悲夫!长沙奉国,始终靡慝;功亏一篑,奄罹残贼。章度勤王,效立名扬;合从关 右,犯顺争强,事穷势蹙,俱为乱亡。元超作辅,出征入抚,败国丧师,无君震主。 焚如之变,抑惟自取。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祖父傅燮,是汉代的汉陽太守。父亲傅干,是魏国的扶风太守。傅玄少时孤苦贫寒,博学,很会写文章,懂得乐律。性格刚强正直,不能容忍别人的短处。郡里任为计吏,两次推举为孝廉,太尉征召,都不就任。参加州考中了秀才,任郎中,与东海缪施都因当时的美名而被选为著作郎,撰集魏书。后来参知安东、卫军军事。转任温县县令,又升迁为弘农太守。掌管典农校尉之职。居官称职,多次上书陈奏,辅正很多。五等制建立后,封为鹑觚男爵。武帝司马炎当晋王时,曾委任他为散骑常侍。等到武帝受禅继位,晋级为子爵,加官驸马都尉。

  武帝刚即位,广泛采纳直言,开通不忌讳的言路,傅玄跟散骑常侍皇甫陶共同掌管谏官之职。傅玄上疏说:“我听说先王君临天下,申明弘大教化,增加礼义风节;教化在朝廷兴盛,公议就在下面流行,上下共同奉行,人人怀有仁义之心。灭亡了的秦朝荡灭先王典制,用苛法统治,仁义之心就衰亡了。近代魏武帝曹操喜欢法术,于是天下看重刑名;魏文帝曹丕仰慕通晓事理,于是天下轻视守节。从此以后朝纲不能统理,因而空虚无用放诞不羁的议论充斥朝野,致使天下不再有公正的议论,亡秦的弊病又在今天复发。陛下的道德至高无上,王朝兴起,承继帝位,弘扬尧舜的教化,广开正言直谏的道路,体验夏禹的节约俭朴,综合商周的典章杂文,我只有感叹而已,还打算说什么呢!只是没有推荐志操高远彬彬有礼的臣子,来敦厚风节;没有罢黜虚伪卑鄙的小人,以惩戒不恭敬的臣子,我因此还敢有话说。”诏书答复说:“推荐志操高远有礼义之臣,这是当今尤其重要的事。”于是让傅玄草拟诏书献上。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舜举荐五臣,无为而治,这是因为用人得到了要领。因为天下各种官职杂乱,不可不审察得到合适的人。不得到合适的人,一天就浪费不少资财,何况累积时日呢?《尚书·皋陶谟》上说:“不要空置百官”,是说职位不能长久废弃。那些病了一百天还不痊愈的人,应当让他离职,给他优厚的礼遇俸秩供奉他,病愈之后再用。臣下在朝不会废弃职位,国家,没有闲官的拖累,这是王政的当务之急。

  我听说前代帝王按士农工商分工来治理国事,各有一业而事情不同。士人以上的子弟,为他们建立太学教育他们,选择圣明的老师教导他们,按他们各自的才能优劣授职任用。农业要使粮食丰收,工业要使器具充足,商贾要使货物流通。所以天下很大,百姓很多,没有一个人会空着手。分工的办法是如此的周密完备。而汉代魏代没有固定的分工,百官的子弟不学习五经六艺而从事交游,还不懂得做事就坐享朝廷俸禄;农业工业多有废弃,有的追逐暴利而离开他的正事;白白在太学挂名,却没听到过先王的教化。现在圣明的政治开始,可汉朝魏朝的失误没有改变,散官多而没设学校,不务正业的人多而从事农业的人少,工业制作的器物不尽合适用。我认为赶快制定制度,统一规划天下若干人为士人,使他们足以充当各种官吏;若干人是农民,使他们劳动三年足有一年的储备粮;若干人当工人,使得各种器具充足;若干人经商,足以使货物流通而已。尊崇儒道崇尚学术,以农业为贵,以商业为贱,这都是国家事务中的重要事务。

  先前皇甫陶上奏,要求任命散官的事都经过考核,让他们亲自耕种,让天下享受粮食充足的好处。夏禹后稷,亲自务农,福祚流传后世,因此《礼记》中的《明堂》《月令》篇记载了天子籍田的制度。伊尹是古代的名臣,在有莘耕作;晏婴是齐国的大夫,躲避齐庄公的灾祸,也到海滨耕种。从前的圣明帝王,贤能俊杰之士,都曾经从事过农业生产。天子授人官职,对那些多余闲散没有事做的官员,不督促他们学习,就应当让他们耕作,没有理由放纵他们坐吃百姓的粮食。现在文武百官已经很多,而拜官不在其职的还多,加上服役当兵,不能种庄稼,又是农民的一半,这样面朝南坐食俸禄的人是前朝的三倍。让闲散多余的官员务农,收纳他们的租税,私人也得到实利,而天下的粮食就可以不缺乏了。家家的粮食充足,当儿子的就孝顺,做父亲的就慈爱,当兄长的就友爱,当弟弟的就孝悌。天下丰衣足食,那么仁义教化不用命令就已实行。为政的关键,按照总人数来设置官员,分工到人授以职事,士农工商的分工是时刻都不能废弃的。如果不能精确制定相应的制度,就应考核天下的文武官员,能为长官辅佐的人让他们学习,其余的都让他们务农。至于百工商贾中有多余的人,也都让他们从事农业。像这样务农,有什么不充足呢?《尚书·舜典》中说:“三年考核一次政绩,三次考核后罢黜低劣升迁优异的人。”可见九年之后才有升迁的次第。所以居官时间久,才会想到建立良好的教化;居官时间短,就会争着干一些有政绩的事。六年期限,时间不长,贬黜或升迁都不够周密。皇甫陶所上奏之事,合乎古代礼制。

  儒家学术,是王政的首事。遵从儒道,看重儒业,重视儒士选拔,尚且还担心教化不能推崇;现在竟然又不以儒学为当务之急,我怕一天天衰落却还没察觉。孔子说过:“人能弘扬道,不是道弘扬人。”如此说来,那么尊重儒道的人,不只是尊重儒家的书而已,而要尊重儒家的人。所谓看重儒业,是不胡乱教育那些不合儒道的人;所谓重视儒士选拔,是不要胡乱任用不从儒道的人。像这样,学校教育大纲就确立了。

  书上奏后,皇帝下诏说:“两位常侍所论很诚恳,可以说你们是想补益时事。可是主管的人大抵以常制来裁决,怎能不使你们抒发愤懑呢?两位常侍所论,有的列举了大纲而条目不详备,也可让他们裁制,然后让五曹尚书、二仆射、宗令等八座官员共同研究以求缜密。大凡关系到人君的言论,是臣子最难办的。而国君如果不能虚心采纳,就只会使自古以来的忠心之臣和直谏之人万分感慨,以至于闭口不语。每每想到这些,没有不叹息的。所以上次诏书要求臣下敢于直言,不要有所中止,差不多可以启发昏昧补正过失,永保帝位。如果言论有些可取,心情合乎忠诚,即使文辞有错误,言语有得失,都应当宽宥饶恕。古人尚且不拒绝别人背后议论批评,何况都是值得采纳的意思呢?近来孔..、綦毋騄都判为轻慢之罪,我之所以都宽恕了他们,正是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晋朝不必忌讳言论。”不久将傅玄升迁为侍中。

  当初,傅玄推荐皇甫陶,等到入朝后两人就有抵触,傅玄因政事与皇甫陶争执,争吵声喧哗,被有司陈奏,两人都获罪免官。

  泰始四年(268),任命为御史中丞。当时多有水涝旱灾,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圣明帝王承继天命,天时不一定没有灾害,因此尧有九年水灾,商汤有七年旱灾,只不过能用人事赈济它罢了。所以洪水滔天都能避免淹没,地不长草却不困乏。我想陛下您道德操行圣明,现时小小的水旱灾害,百姓没有大的饥荒,下发敬天命的诏书,寻求符合天意的言论,像夏禹商汤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同周文王一样谨慎小心,不敢怠慢。我很高兴,上疏陈述应该做的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现在耕种的人务求多种却因干旱不能成熟,白白浪费劳力没有收成。另外从前士兵用官府的牛,官府得收成的十分之六,士兵得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施行已久,众心安定。现在一旦减少用官府牛的分成比例,官府得十分之八,士卒得十分之二;用私牛以及没有牛的,官府得十分之七,士兵得十分之三,人人失其所得,一定都不高兴。我以为雇佣士兵用官府的牛给他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那么天下士兵都欢欣鼓舞,爱惜粮食,就没有损农弃业的忧患了。

  第二件事是:由于二千石俸禄的官吏虽然承奉致力农业的诏书,但还是不尽心尽责以获地利。从前汉代因开垦农田不务实,验证后诛杀二千石俸禄的官吏用十计算。我认为应该重申汉代的旧典,以警戒天下郡县,都用死刑督促他们。

  第三件事是:魏代以来,没有留意兴修水利,先帝统领百官,把执掌河堤的分为四部,连同本部共有五位河堤谒者,因为水利事关重大,跟农事一并兴起不是一个人所能考虑周全的。现在河堤谒者只有一个人,管理天下各地水利,无法考虑周全。我看河堤谒者车谊也不懂水利形势,可转任别的职务,再选了解水利的人代替他。可以分为五部,使他们各自精通分掌的职事。

  第四件事是:古代以一百方步为一亩,现在以二百四十方步为一亩,所差超过一倍。近代魏朝开始抽田税,不求多收田亩,但求休整劳力,所以白田收到十多斛,水田收几十斛。近来,一天天增加田亩的赋税,而种田的士兵更厉害,劳力不能休整,甚至一亩几斛以上,有的还不够偿还成本。并不是跟从前的天地不同,横遭灾祸,其弊病正是由于务求田亩增多而不休整劳力。我私下看到河堤谒者石恢很精于水利和农田,知道利弊,请求中书召见石恢,仔细寻问农业水利的得失,一定会有所补益。

  第五件事是:我认为胡夷之族是人面兽心,不与华夏相同,鲜卑族最厉害。当初邓艾只想取得一时利益,没有考虑到后患,使鲜卑族几万人散居在民间,这必然会有灾祸。秦州刺史胡烈一向对西方有恩,现在胡烈前往,各种胡人虽然已没有作乱,必将消除,但兽心难保不发,不一定能长治久安。如果以后有动乱的迹兆,胡烈的计谋能制伏他们。只是担心胡虏刚刚被征讨所困,就会向东逃到安定,向西逃到武威,表面上降服,能够騷动时还是騷动。这两郡不受胡烈控制,那么凶恶的胡人东西都有窟穴缓冲漫游,所以以后再生祸患,是没有办法禁止的。应该在高平川再设一郡,让安定西州的都尉征募乐意迁徙的百姓,大量免除徭役之数来补充,打通北行道路,渐渐充实边境。最好考虑这两郡和所置的郡都统一属于秦州,使胡烈能够统管边境事宜。

  诏书说:“得到所陈奏的应办之事,谈到农事的得失和水利官员的兴废,以及安定边境抗御胡夷政事宽严的事、陈述周详完备,一应俱全,这的确是治国的根本大事,当今的迫切任务。论述都正确,深知你忠心王室,你要更广泛地思考应做之事,并把情况告诉我。”

  泰始五年(269),任太仆。当时连年五谷不登,西羌胡人騷扰边境,皇帝下诏让公卿讨论。傅玄应答皇帝所问,陈述事理恳切率直,虽没有全部施行,但时常被宽容。转任司隶校尉。

  献皇后在弘训宫驾崩,设立祭丧的位置。按旧制,司隶应在端门外面就坐,在众卿之上,独坐一席。进入宫殿,按本品的官秩在众卿之下,按次序坐,与人同坐一席。而谒者认为弘训宫是在殿内,把傅玄的位置设在卿位之下。傅玄大怒,大声呵叱谒者。谒者假称是尚书安排的,傅玄面对百官大骂尚书并下了席。御史中丞庾纯上奏傅玄大不敬,傅玄自己上表又不符事实,坐罪免官。然而傅玄天性严峻急躁,遇事不能有所宽容;每次有奏疏检举,或遇天晚,便手捧奏章,整饬冠带,焦躁不安地不睡觉,坐着等天亮。于是那些无官职的王公贵族畏惧屈服,尚书顿生威风。不久死在家中,享年六十二岁,谥号叫刚。

  傅玄年少时在河内避难,专心读书,其后虽然显达富贵,但著述没有荒废。撰述著作评论治国的三教九流以及三史旧事,评断得失,各为条例,书名叫《傅子》,分为内、外、中三篇,共有四部、六录,合共一百四十首,几十万字,连同文集一百余卷流行于世。傅玄当初写成内篇,儿子傅咸交给司空王沈看。王沈给傅玄的信中说:“看到您所著的书,言辞宏富道理齐备,筹划治理国家大事,重视儒家教化道义,足以堵塞杨朱、墨翟学说的放浪形迹,可以跟往古的荀况、孟轲相比并。每次开卷,没有不感慨叹息的。‘不见贾谊,自己认为超过他,现在才知道比不上’。真是这样啊!”

  后来追封为清泉侯,儿子傅咸继承爵位。

  傅咸字长虞,刚正简直有大节。风度品行严整,见多识广聪慧明达,疾恶如仇,推举贤能,乐善好施,经常仰幕季文子、仲山甫的志向。喜欢写文论,虽然文采不够绚丽,但言论可为鉴戒。颍川的庾纯常常感叹说:“傅长虞的文章与诗人的创作接近了。”

  咸宁初年(275),继承父亲的爵位,拜为太子洗马,累迁为尚书右丞,出朝任冀州刺史,后母杜氏不肯随傅咸前往,于是傅咸上表请求免职。三旬之后,改任为司徒左长史。当时武帝注意政事,下诏向朝臣访求政事好坏。傅咸上书说:“陛下身处最显贵的地位,却干布衣所做的事,亲自日理万机,辛苦操劳到太陽偏西。从前的帝王,亲自干微薄的事,以利天下,也不会超过陛下。但是自泰始初(265)创基到如今,十五年了,而军队国家不够充实,百姓不够富裕,一个年成不好,便有饥荒出现,的确是因为官职太多事务冗杂,免除徭役的人又多又滥,蚕食的人多而务农的人少。我因愚昧粗疏,愧居本职,每每见到诏书思虑百姓年成的饥馑,没法补益,万分惭愧,岂敢不竭尽愚虑,回答皇上的询问呢?从前有四位都督,现在加上监军,就超过十人。夏禹划分土地,分为九州,现在的刺史,几乎是原来的一倍,住户人口只比得上汉代的十分之一,设置的郡县就更多。空空的校尉牙门,无益于宫中警卫,却凭空设置军府,动辄有几百个。五等诸侯,又设置官属。各种宠幸的给养,都从百姓中拿出。一人不种田,就有人受饥饿,现在不种田的,不计其数。纵使五谷丰收,也仅仅能满足青黄相接;突然有灾患,便供养不上。我认为当务之急,要先合并官职,简省琐事,宁息差事,停止徭役,上下齐心,致力农业生产。”

  傅咸在任多能主持公道。豫州大中正夏侯骏上书说:鲁国小中正、司空司马孔毓,四次转移养病处所,不能接待宾客,请求让尚书郎曹馥代替孔毓。十多天后又上疏让孔毓继续当中正。司徒三次推辞不受理,夏侯骏仍坚持己见。傅咸认为夏侯骏褒贬随心所欲,便上奏罢免他的大中正之职。司徒魏舒与夏侯骏有姻亲关系,屡次推托不签署,傅咸据理力争费尽口舌。魏舒最终不同意,傅咸于是独自上书。魏舒上奏说傅咸毁谤过激,不够正直,下诏让他转任车骑司马。

  傅咸见世俗奢侈,又上书说:“我认为衣食难以生产,如果不节约使用,没缘由不缺乏。所以先王风化天下,吃肉穿帛,都有定制。我私下认为奢侈浪费,比天灾还厉害。古时候帝尧只有茅草屋,现在的平民百姓却竞相建宽大的房屋;古时候大臣没有精美的食物,现在的商人竖子都能饱餐美味佳肴;古时候后妃才有特殊的服饰,而今奴婢妻妾都穿戴绫罗绸缎;古时候大夫才有车骑,现在低贱的奴隶也驾轻车骑肥马。古时候人口稠密地域狭小却有储蓄,是因为节俭;现在土地宽广人口稀少却忧虑不足,是因为奢侈。想时俗节俭,应当禁止奢侈;奢侈不禁止,便会竞相比高。以前毛王介任吏部尚书,没人敢穿漂亮衣服、吃美味食物。魏武帝感叹到:‘我的法令不如毛尚书。’假使各部的用心,都像毛王介一样,风俗的改变,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又议论把县里的监狱移到郡,以及应当建立两社,朝廷都同意了。迁任尚书左丞。

  惠帝司马衷继位,杨骏辅佐朝政。傅咸对杨骏说:“事情随时而变,礼义随时而宜,天子不实行居丧之制已很久了。因为世风更加衰落,政事不可代为治理,所以虽然处在哀痛的服丧期间,还要亲自日理万机。到汉文帝刘恒时,他认为天下庞大,服丧太重难以持久,于是制定了下葬后就除服。武皇帝司马炎大孝敦厚,也随时除服,制定守心丧三年,至于日理万机的大事,则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现在圣上想把政事交给你,让他守丧自居,这虽然是谦让的态度,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很合适。其不很合适的原因,是因为万民仰慕敬戴天子,如果听命太宰,恐怕遮蔽了天光。人心既然如此,那么你处在摄政地位也不会容易。我私下认为治丧已经完毕,你应当想到兴废的时宜。周公是圣人,且不能避免毁谤。由此推断,周公任职已经不容易处理,何况现在圣上的年龄不是周成王的年龄呢?我得意忘言,话语不容易说透。如果你能觉察到我的诚意,话语又哪在乎多呢?”当时司隶荀恺的堂兄死了,自己上表赴丧,诏书同意还没下达,荀恺便拜访杨骏。傅咸因此上奏说:“死丧是令人哀戚的,兄弟之丧更令人伤怀,荀恺同堂去世,也才几天,天子怜悯,同意他临丧。诏书还没下就去辞行,拜访要人,急于表现谄媚的恭敬,并无友爱兄弟的真情。应当从重贬黜,以崇尚风俗教化。”天子以为杨骏管理朝政,有诏下问,杨骏很害怕。傅咸又给杨骏写信,讽谏切直,杨骏稍稍收敛,逐渐产生不满。便想让傅咸出任京兆、弘农太守,杨骏的外甥李斌劝说杨骏,不应该贬斥正直的人出任外官,才得以中止。

  杨骏的弟弟杨济一向跟傅咸友好,他给傅咸写信说:“江海的流水波涛滚滚,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天下是个大器物,不可能很明白,而我看你是每件事都想弄明白。你生性痴呆,却想明了官事,而官事也是不容易明白的。明了官事正该痴呆,又是痛快的事。左丞总领朝廷,辅正八座公卿百官,此位不容易居。以你的任性直言而又处在不易居的职位,就更不容易了。想得头疼,所以陈述如上。”傅咸答复说:“卫公说,用酒色杀人,这比作正直之人更厉害。因贪酒色而死,个人不后悔。事先害怕因正直招致灾祸,这是由于心地不正直,想把苟且偷生当作聪明圣哲罢了!自古以来因正直招致祸患的人,应是自己矫枉过正,或者不够忠诚允当,要用极度的严酷树立声誉,所以遭致忿恨。哪有诚恳尽忠而被嫉妒憎恨的呢!”过了不久,杨骏被诛,傅咸转任太子中庶子,升为御史中丞。

  当时是太宰、汝南王司马亮辅佐朝政。傅咸致书说:“我认为商朝的太甲、周朝的成王时值年幼,所以才会有伊尹、周公辅政的事情。前代圣贤尚且免不了被怀疑,何况现在的臣属本非圣人,君王也非孺子,怎么可以仿效伊尹周公的旧事呢!君主居丧,听命于太宰,杨骏无礼,却想当伊尹周公,自以为可以辅佐朝政,安定天下,所以致死。他的罪行已不可胜数,这是殿下你目睹了的。杨骏遭讨伐,出自天子的圣明,孟观、李肇只是参与知道密旨罢了。至于评论功劳,应当归于皇上。孟观等人已经是几千户的大县侯爵,圣上因为诛杀杨骏莫大欢欣,所以论功行赏宁可优厚,以表达他的喜悦心情。这是群臣下属应当权衡的实情。可是现在却由此鼓动怂恿,东安公封为王,孟观、李肇都封为郡公,其余封为侯、伯、子、男,虚妄加封之后,又使三等破格升迁。这种显赫的气势,震动大地,自古以来,没有过这样的封赏。没有功劳却厚加封赏,就没有谁不高兴国家有灾祸,因为灾祸兴起又会有大功了。人们以祸乱为乐,哪还有个极限呢!这种作法,都出自东安公。殿下就任后,自当有办法纠正它。用大道使之正,众人还有什么愤怒呢?众人所愤怒的,只在于不公平罢了。如今都在背地议论,没有谁不大失所望。我愚钝,不只是失望而已,还私下感到忧虑。另外,声讨杨骏的时候,殿下你还在朝廷之外,委实不曾参与。现在要委以重任,所以让殿下论功。论功的事,实在不容易处置,不如坐观其利弊得失,就有居位正直的事实了。”

  傅咸又因司马亮辅政专权,便上谏言:“杨骏有让国君震动的威势,委任亲戚,这是天下喧哗的原因。现在你居职辅政,应纠正这种过失。我觉得应该静心养神,有大的得失,便维持处理,除了大事,一律抑制遣散。四次拜访贵府以及平时经过您的门前,总见官宦车马,充塞街道,这种夙习,也应止息。另外夏侯长容奉使为先帝请命,祈祷没有感动上苍,先帝驾崩,夏侯长容应该引咎自责,可是现在却自求请命的功劳,你竟任命他为少府。我私下认为,夏侯长容是你的姻亲,所以才至如此。‘一犬吠形,群犬吠声’。因害怕群犬的叫声,于是就不可依从了。我的为人,就是不能当面阿谀顺从,背后又有诽谤之言。原来曾经触犯杨骏,几乎身遭祸害,何况对殿下,自当有所珍惜。先前随驾,你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韩非子所说的触犯人君如同触摸龙倒生的鳞片的话吗?而你竟然在触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我自知所陈述的,的确是在不停止地触摸猛兽的胡须。而我之所以敢言,是希望殿下你会了解我区区之心。先前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想要尽忠;现在触摸猛兽的胡须,也不是要作恶,因而必将被宽恕。”司马亮没有采纳。夏侯长容就是夏侯骏。

  五月二十八日,下诏让百官推荐各郡县的官员补充朝官。傅咸又上书说:“我认为国家兴隆教化的关键,在于选取人才给予恰当的官职。才能不只一类,职务各有不同。例如林木,粗细曲直,各有用途。所以明察并举荐出身微贱之人,谋划咨询不论内外,内外任职,只求合宜,现在选拔任用,只推重内官;地方官举荐既已偏废,又多生枝节,人们争当朝官轻视地方任职。便成风俗。这种弊病真应该马上改正,使内官外职选拔渠道畅通而且无所偏重。使渠道畅通无所偏颇之后,如果选用不公平,就有办法重责;责罚加重,就不用担心不公平了。再说,粘住弦就不能调瑟,何况选拔人才任职又怎么可以限制呢?我想之所以限制,是为了防止选用不能超出众人,若不能超出众人,应按事情制裁,不用限制选用办法。选拔办法有限制,要想实行久远,恐怕也太拘泥了吧!有人认为不制定选拔办法,凭什么选拔,我听说用刑罚惩治小人,用道义要求君子,对君子的要求在内心而不在限制。正始年间(240~248),委任何晏选举,朝廷内外的各种职官都得到了合适的人才,杰出的人才于此可观。所以这样,不是用限制统御,也不是凭措施招致,而是委任的原因,受委任者的担心,比限定方法更厉害。这是因为办法失误,不是自己的过失,既然过错不在自己,责备他也不用担忧,正所谓‘用刑律使人们行动统一,人们虽免于犯法,却没有廉耻之心’。如果用委任之法,一是考虑罪责连及自己,二是害怕遭到怨恨诽谤。自己快意则朝廷内外称颂,自己不善则各种罪恶加身,这种使人胆颤心惊,与依靠限定法律幸免哪种更有效呢?”

  傅咸再次任本郡中正,时值继母去世离职。不久起用为议郎,并兼任司隶校尉。傅咸前后推辞多次,都未获准。朝廷让使者到家中授职,傅咸又送还印绶。公车不为他通报,催促他就职理事。傅咸由于没有兄弟,丧祭无人主持,又再次请求,于是让他在官舍设灵位。傅咸又上表说:“我既然驽钝懦弱,不能担当重任。又加上哀丧,请假休息时日,陛下过分厚意,授予我难以胜任之职。我表白赤诚之心,冒死上报,既已违诏,最终不会改变。我虽然不能以死保全礼教,但按道义也不能回心转意,空受恩宠。以前接受严诏,任职之时,私下发誓,以死为报。因为贿赂之风流行,应该深深杜绝,务必敕令都官,以此事为首。可是经年累月,未有所获。这是因为陛下有奖励的办法,考虑到愚昧不明之人,必定死亡或系罪,所以自然掩饰检点过失以避免锋芒。在职已有时日,既没有显赫的举止,又不能应弦落鸟,谁人还会害怕?所以光禄大夫刘毅当司隶,声威震动朝廷内外,远近清正肃敬。不单是刘毅有辅助王室、尽忠君王的节操,也是由于他所陈奏的都依从,所以威风才能施展。”诏书说:“你只应想到一切都符合绳墨法度,让威风日益伸展,又哪只是一个刘毅呢?”

  当时朝廷政治宽松,豪强大族放纵恣事,交私友讠乇人情,朝野混乱。傅咸上奏罢免河南尹澹、左将军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肃敬,贵戚慑威伏服。傅咸认为“圣人治理大道长久,天下才成教化。因此尧舜三年考核政绩,九年讨论升降职务。《周礼》也实行三年大比。孔子也说过:‘三年有成。’可到了近来,长吏到官署任职,不久就改任。百姓为没有固定的官员而困扰,吏卒为送旧迎新而疲劳”。当时的仆射王戎兼管吏部,傅咸上奏说:“王戎位在台辅,兼管选举,却没有使风俗宁静,聚集功绩,致使人心倾侧不安,大开浮竞之风。中郎李重、李义也不加以匡正。我请求免除王戎等人的职务。”诏书说:“政道的根本,确实应当任职长久,傅咸上奏的正确。王戎的职责在于评议事理,是我所推崇委任的,禁止免职。”御史中丞解结认为傅咸弹劾王戎是违背典制,越位侵权,干涉了非他职权之内的事,于是上奏罢免傅咸的官职,诏书也不同意。

  傅咸上疏认为:“按照法令,御中中丞督察百官。皇太子以下诸事,在检校御史掌管行马的范围内,有违犯法令的人都要弹劾纠正,即使在行马范围以外,如果监司不纠查,也可弹劾。按照法令条文,行马之内违背宪法,认为是禁止防范的事,宫廷内禁止防范,外官不能执行,所以让中丞专任。现在道路桥梁没有修建,斗殴诉讼的屠夫酤客接连不断,像这类事情,中丞推卸责任于州郡长官,就是现在所谓行马之内施行禁止防范。既然说中丞督察百官,又何必再说行马之内呢?既然说百官,就不能再说行马之内,内外的各种官员都叫百官,本来内外勾通了。司隶之所以不再说行马内外,也正是禁止防范的事已对中丞说过的缘故。中丞、司隶都纠察皇太子以下诸事,实际上是共同掌管内外,不是说中丞专管内廷百官,司隶专管外廷百官,自从有司隶、中丞以来,更互奏内外百官,只是所纠察的恐怕不会有内外的限制。而解结却突然对我横加指责,我先前之所以不辩解,是希望解结的奏疏能遂我心愿。现在既然不能如愿,而敕书说只是过失罢了,而不是言所不及,因此原谅。我掌管直谏之任,应当端正自身品德来为人表率,如果有过错,我就不敢接收原谅,因此陈述一下自己的愚见。司隶和中丞共同纠责皇太子以下诸事,那么从皇太子以下就没有谁不能纠查。如果能纠查皇太子却不能纠查尚书,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皇太子算不算是行马之内呢?如果皇太子在行马之内就能纠查他,而尚书在行马之内却不能纠查,没有这个道理。道理本来很明白,而解结却以此指责我。我可以不怨恨,而旁观者难道也不奇怪吗?我记得石公在殿上脱衣服,被司隶荀恺所奏,先帝没认为不对,当时无人说是侵位越权,现在我纠查尚书,就合当有罪吗?”傅咸累次上书都称引过去的事实,条理清晰明了,朝廷无法改动。

  吴郡的顾荣时常给他的亲戚写信说:“傅咸当司隶,刚直忠勇果敢,弹劾的奏章让人吃惊。虽不是完美的人才,而在正直方面却很可贵。”元康四年(294)死在官署,享年五十六岁。诏书赠他为司隶校尉,一套朝服,一领袭衣,二十万钱,谥号叫贞。傅咸有三个儿子:傅敷、傅日希和傅纂。大儿子傅敷继承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