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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翻译 原文

  刘曜,字永明,元海之族子也。少孤,见养于元海。幼而聪彗,有奇度。年八 岁,从元海猎于西山,遇雨,止树下,迅雷震树,旁人莫不颠仆,曜神色自若。元 海异之曰:“此吾家千里驹也,从兄为不亡矣!”身长九尺三寸,垂手过膝,生而 眉白,目有赤光,须髯不过百余根,而皆长五尺。性拓落高亮,与众不群。读书志 于广览,不精思章句,善属文,工草隶。雄武过人,铁厚一寸,射而洞之,于时号 为神射。尤好兵书,略皆暗诵。常轻侮吴、邓,而自比乐毅、萧、曹,时人莫之许 也,惟聪每曰:“永明,世祖、魏武之流,何数公足道哉!”

  弱冠游于洛阳,坐事当诛,亡匿朝鲜,遇赦而归。自以形质异众,恐不容于世, 隐迹管涔山,以琴书为事。尝夜闲居,有二童子入跪曰:“管涔王使小臣奉谒赵皇 帝,献剑一口。”置前再拜而去。以烛视之,剑长二尺,光泽非常,赤玉为室,背 上有铭曰:“神剑御,除众毒。”曜遂服之。剑随四时而变为五色。

  元海世频历显职,后拜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镇长安。靳准之难,自长安赴 之。至于赤壁,太保呼延晏等自平阳奔之,与太傅硃纪、太尉范隆等上尊号。曜以 太兴元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惟准一门不在赦例,改元光初。以硃纪领司徒, 呼延晏领司空,范隆以下悉复本位。使征北刘雅、镇北刘策次于汾阴,与石勒为掎 角之势。

  靳准遣侍中卜泰降于勒,勒囚泰,送之曜。谓泰曰:“先帝末年,实乱大伦, 群阉挠政,诛灭忠良,诚是义士匡讨之秋。司空执心忠烈,行伊霍之权,拯济涂炭, 使朕及此,勋高古人,德格天地。朕方宁济大艰,终不以非命及君子贤人。司空若 执忠诚,早迎大驾者,政由靳氏,祭则寡人,以朕此意布之司空,宣之朝士。”泰 还平阳,具宣曜旨。准自以杀曜母兄,沈吟未从。寻而乔泰、王腾、靳康、马忠等 杀准,推尚书令靳明为盟主,遣卜泰奉传国六玺降于曜。曜大悦,谓泰曰:“使朕 获此神玺而成帝王者,子也。”石勒闻之,怒甚,增兵攻之。明战累败,遣使求救 于曜,曜使刘雅、刘策等迎之。明率平阳士女万五千归于曜,曜命诛明,靳氏男女 无少长皆杀之。使刘雅迎母胡氏丧于平阳,还葬粟邑,墓号阳陵,伪谥宣明皇太后。 僭尊高祖父亮为景皇帝,曾祖父广为献皇帝,祖防懿皇帝,考曰宣成皇帝。徙都长 安,起光世殿于前,紫光殿于后。立其妻羊氏为皇后,子熙为皇太子,封子袭为长 乐王,阐太原王,冲淮南王,敞齐王,高鲁王,徽楚王,征诸宗室皆进封郡王。缮 宗庙、社稷、南北郊。以水承晋金行,国号曰赵。牲牡尚黑,旗帜尚玄,冒顿配天, 元海配上帝,大赦境内殊死已下。

  黄石屠各路松多起兵于新平、扶风,聚众数千,附于南阳王保。保以其将杨曼 为雍州刺史,王连为扶风太守,据陈仓;张顗为新平太守,周庸为安定太守,据阴 密。松多下草壁,秦陇氐羌多归之。曜遣其军骑刘雅、平西刘厚攻杨曼于陈仓,二 旬不克。曜率中外精锐以赴之,行次雍城,太史令弁广明言于曜曰:“昨夜妖星犯 月,师不宜行。”乃止。敕刘雅等摄围固垒,以待大军。

  地震,长安尤甚。时曜妻羊氏有殊宠,颇与政事,阴有余之征也。

  三年,曜发雍,攻陈仓,曼、连谋曰:“谍者适还,云其五牛旗建,多言胡主 自来,其锋恐不可当也。吾粮廪既少,无以支久,若顿军城下,围人百日,不待兵 刃而吾自灭,不如率见众以一战。如其胜也,关中不待檄而至;如其败也,一等死, 早晚无在。”遂尽众背城而阵,为曜所败,王连死之,杨曼奔于南氐。曜进攻草壁, 又陷之,松多奔陇城,进陷安定。保惧,迁于桑城。氐羌悉从之。曜振旅归于长安, 署刘雅为大司徒。

  晋将李矩袭金墉,克之。曜左中郎将宋始、振威宋恕降于石勒。署其大将军、 广平王岳为征东大将军,镇洛阳。会三军疫甚,岳遂屯渑池。石勒遣石生驰应宋始 等,军势甚盛。曜将尹安、赵慎等以洛阳降生,岳乃班师,镇于陕城。

  西明门内大树风吹折,经一宿,树拨变为人形,发长一尺,须眉长三寸,皆黄 白色,有敛手之状,亦有两脚著裙之形,惟无目鼻,每夜有声,十日而生柯条,遂 成大树,枝叶甚茂。

  长水校尉尹车谋反,潜结巴酋徐库彭,曜乃诛车,囚库彭等五十余人于阿房, 将杀之。光禄大夫游子远固谏,曜不从。子远叩头流血,曜大怒,幽子远而尽杀库 彭等,尸诸街巷之中十日,乃投之于水。于是巴氐尽叛,推巴归善王句渠知为主, 四山羌、氐、巴、羯应之者三十余万,关中大乱,城门昼闭。子远又从狱表谏,曜 怒甚,毁其表曰:“大荔奴不忧命在须臾,犹敢如此,嫌死晚邪?”叱左右速杀之。 刘雅、硃纪、呼延晏等谏曰:“子远幽而尚谏者,所谓忠于社稷,不知死之将至。 陛下纵弗能用,奈何杀之!若子远朝诛,臣等亦暮死,以彰陛下过差之咎。天下之 人皆当去陛下蹈西海而死耳,陛下复与谁居乎!”曜意解,乃赦之。于是敕内外戒 严,将亲讨渠知。子远进曰:“陛下诚能纳愚臣之计者,不劳大驾亲动,一月之中 可使清定。”曜曰:“卿试言之。”子远曰:“彼匪有大志,希窃非望也,但逼于 陛下峻纲耳。今死者不可追,莫若赦诸逆人之家老弱没奚官者,使迭相抚育,听其 复业,大赦与之更始。彼生路既开,不降何待!若渠知自以罪重不即下者,愿假臣 弱兵五千,以为陛下枭之,不敢劳陛下之将帅也。不尔者,今贼党既众,弥川被谷, 虽以天威临之,恐非年岁可除。”曜大悦,以子远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都督雍秦征讨诸军事。大赦境内。子远次于雍城,降者十余万,进军安定,氐羌悉 下,惟句氏宗党五千余家保存于阴密,进攻平之,遂振旅循陇右,陈安郊迎。

  先是,上郡氐羌十余万落保险不降,酋大虚除权渠自号秦王。子远进师至其壁 下,权渠率众来距,五战败之。权渠恐,将降,其子伊余大言于众曰:“往刘曜自 来,犹无若我何,况此偏师而欲降之!”率劲卒五万,晨压垒门。左右劝战,子远 曰:“吾闻伊余之勇,当今无敌,士马之强,复非其匹;又其父新败,怒气甚盛; 且西戎剽劲,锋锐不可拟也。不如缓之,使气竭而击之。”乃坚壁不战。伊余有骄 色。子远候其无备,夜,誓众蓐食,晨,大风雾,子远曰:“天赞我也!”躬先士 卒,扫壁而出,迟明覆之,生擒伊余,悉俘其众。权渠大惧,被发割面而降。子远 启曜以权渠为征西将军、西戎公,分徙伊余兄弟及其部落二十余万口于长安。西戎 之中,权渠部最强,皆禀其命而为寇暴,权渠既降,莫不归附。

  曜大悦,宴群臣于东堂,语及平生,泫然流涕,遂下书曰:“盖褒德惟旧,圣 后之所先;念惠录孤,明王之恆典。是以世祖草创河北,而致封于严尤之孙;魏武 勒兵梁宋,追恸于桥公之墓。前新赠大司徒、烈愍公崔岳,中书令曹恂,晋阳太守 王忠,太子洗马刘绥等,或识朕于童龀之中,或济朕于艰窘之极,言念君子,实伤 我心。《诗》不云乎:‘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汉昌之初虽有褒赠,属否运 之际,礼章莫备,今可赠岳使持节、侍中、大司徒、辽东公,恂大司空、南郡公, 绥左光禄大夫、平昌公,忠镇军将军、安平侯,并加散骑常侍。但皆丘墓夷灭,申 哀莫由,有司其速班访岳等子孙,授以茅土,称朕意焉。”初,曜之亡,与曹恂奔 于刘绥,绥匿之于旧匮,载送于忠,忠送之朝鲜。岁余,饥窘,变姓名,客为县卒。 岳为朝鲜令,见而异之,推问所由。曜叩头自首,流涕求哀。岳曰:“卿谓崔元嵩 不如孙宾硕乎,何惧之甚也!今诏捕卿甚峻,百姓间不可保也。此县幽僻,势能相 济,纵有大急,不过解印绶与卿俱去耳。吾既门衰,无兄弟之累,身又薄祜,未有 兒子,卿犹吾子弟也,勿为过忧。大丈夫处身立世,鸟兽投人,要欲济之,而况君 子乎!”给以衣服,资供书传。曜遂从岳,质通疑滞,恩顾甚厚。岳从容谓曜曰: “刘生姿宇神调,命世之才也!四海脱有微风摇之者,英雄之魁,卿其人矣。”曹 恂虽于屯厄之中,事曜有君臣之礼,故皆德之。

  曜立太学于长乐宫东,小学于未央宫西,简百姓年二十五已下十三已上,神志 可教者千五百人,选朝贤宿儒明经笃学以教之。以中书监刘均领国子祭酒。置崇文 祭酒,秩次国子。散骑侍郎董景道以明经擢为崇文祭酒。以游子远为大司徒。

  曜命起酆明观,立西宫,建陵霄台于滈池,又将于霸陵西南营寿陵。侍中乔豫、 和苞上疏谏曰:“臣闻人主之兴作也,必仰准乾象,俯顺人时,是以卫文承乱亡之 后,宗庙社稷流漂无所,而犹上候营室以构楚宫。彼其急也犹尚若兹,故能兴康叔、 武公之迹,以延九百之庆也。奉诏书将营酆明观,市道刍荛咸以非之,曰一观之功 可以平凉州矣。又奉敕旨复欲拟阿房而建西宫,模琼台而起陵霄,此则费万酆明, 功亿前役也。以此功费,亦可以吞吴蜀,翦齐魏矣。陛下何为于中兴之日而踪亡国 之事!自古圣王,人谁无过!陛下此役,实为过举。过贵在能改,终之实难。又伏 闻敕旨将营建寿陵,周回四里,下深二十五丈,以铜为棺郭,黄金饰之,恐此功 费非国内所能办也。且臣闻尧葬谷林,市不改肆;颛顼葬广阳,下不及泉。圣王之 于终也如是。秦皇下锢三泉,周轮七里,身亡之后,毁不旋踵,暗主之于终也如此。 向魋石椁,孔子以为不如速朽;王孙倮葬,识者嘉其矫世。自古无有不亡之国,不 掘之墓,故圣王知厚葬之招害也,故不为之。臣子之于君父,陵墓岂不欲高广如山 岳哉!但以保全始终,安固万世为优耳。兴亡奢俭,冏然于前,惟陛下览之。”曜 大悦,下书曰:“二侍中恳恳有古人之风烈矣,可谓社稷之臣也。非二君,朕安闻 此言乎!以孝明于承平之世,四海无虞之日,尚纳钟离一言而罢北宫之役,况朕之 暗眇,当今极弊,而可不敬从明诲乎!今敕悉停寿陵制度,一遵霸陵之法。《诗》 不云乎:‘无言不酬,无德不报。’其封豫安昌子,苞平舆子,并领谏议大夫。可 敷告天下,使知区区之朝思闻过也。自今政法有不便于时,不利社稷者,其诣阙极 言,勿有所讳。”省酆水囿以与贫户。

  终南山崩,长安人刘终于崩所得白玉方一尺,有文字曰:“皇亡,皇亡,败赵 昌。井水竭,构五梁,咢酉小衰困嚣丧。呜呼!呜呼!赤牛奋靷其尽乎!”时群臣 咸贺,以为勒灭之征。曜大悦,斋七日而后受之于太庙,大赦境内,以终为奉瑞大 夫。中书监刘均进曰:“臣闻国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终南,京师之 镇,国之所瞻,无故而崩,其凶焉可极言!昔三代之季,其灾也如是。今朝臣皆言 祥瑞,臣独言非,诚上忤圣旨,下违众议,然臣不达大理,窃所未同。何则?玉之 于山石也,犹君之于臣下。山崩石坏,象国倾人乱。‘皇亡,皇亡,败赵昌者’, 此言皇室将为赵所败,赵因之而昌。今大赵都于秦雍,而勒跨全赵之地,赵昌之应, 当在石勒,不在我也。‘井水竭,构五梁’者,井谓东井,秦之分也,‘五谓五车’, 梁谓大梁,五车、大梁,赵之分也,此言秦将竭灭,以构成赵也。‘咢’者,岁之 次名作咢也,言岁驭作咢酉之年,当有败军杀将之事。‘困’谓困敦,岁在子之年 名,玄嚣亦在天之次,言岁驭于子,国当丧亡。‘赤牛奋靷’谓赤奋若,在丑之岁 名也。‘牛’谓牵牛,东北维之宿,丑之分也,言岁在丑当灭亡,尽无复遗也。此 其诫悟蒸蒸,欲陛下勤修德化以禳之。纵为嘉祥,尚愿陛下夕惕以答之。《书》曰: ‘虽休勿休。’愿陛下追踪周旦盟津之美,捐鄙虢公梦庙之凶,谨归沐浴以待妖言 之诛。”曜怃然改容。御史劾均狂言瞽说,诬罔祥瑞,请依大不敬论。曜曰:“此 之灾瑞,诚不可知,深戒朕之不德,朕收其忠惠多矣,何罪之有乎!”

  曜亲征氐羌,仇池杨难敌率众来距,前锋击败之,难敌退保仇池,仇池诸氐羌 多降于曜。曜后复西讨杨韬于南安,韬惧,与陇西太守梁勋等降于曜,皆封列侯。 使侍中乔豫率甲士五千,迁韬等及陇右万余户于长安。曜又进攻仇池。时曜寝疾, 兼疠疫甚,议欲班师,恐难敌蹑其后,乃以其尚书郎王犷为光国中郎将,使于仇池, 以说难敌,难敌于是遣使称籓。曜大悦,署难敌为使持节、侍中、假黄钺、都督益 宁南秦凉梁巴六州陇上西域诸军事、上大将军、益宁南秦三州牧、领护南氐校尉、 宁羌中郎将、武都王,子弟为公侯列将二千石者十五人。

  陈安请朝,曜以疾笃不许。安怒,且以曜为死也,遂大掠而归。曜疾甚笃,马 舆而还,使其将呼延实监辎重于后。陈安率精骑耍之于道。实奔战无路,与长史鲁 凭俱没于安。安囚实而谓之曰:“刘曜已死,子谁辅哉?孤当舆足下终定大业。” 实叱安曰:“狗辈!汝荷人荣宠,处不疑之地,前背司马保,今复如此。汝自视何 如主上?忧汝不久枭首上邽通衢,何谓大业!可速杀我,悬我首于上邽东门,观大 军之入城也。”安怒,遂杀之。以鲁凭为参军,又遣其弟集及将军张明等率骑二万 追曜,曜卫军呼延瑜逆战,击斩之,悉俘其众。安惧,驰还上邽。曜至自南安。陈 安使其将刘烈、赵罕袭汧城,拔之,西州氐羌悉从安。安士马雄盛,众十余万,自 称使持节、大都督、假黄钺、大将军、雍凉秦梁四州牧、凉王,以赵募为相国,领 左长史。鲁凭对安大哭曰:“吾不忍见陈安之死也。”安怒,命斩之。凭曰:“死 自吾分,悬吾头于秦州通衢,观赵之斩陈安也。”遂杀之。曜闻凭死,悲恸曰: “贤人者,天下之望也。害贤人,是塞天下之情,夫承平之君犹不敢乖臣妾之心, 况于四海乎!陈安今于招贤采哲之秋,而害君子,绝当时之望,吾知其无能为也。”

  休屠王石武以桑城降,曜大悦,署武为使持节、都督秦州陇上杂夷诸军事、平 西大将军、秦州刺史,封酒泉王。

  曜后羊氏死,伪谥献文皇后。羊氏内有特宠,外参朝政,生曜三子熙、袭、阐。

  曜始禁无官者不听乘马,禄八百石已上妇女乃得衣锦绣,自季秋农功毕,乃听 饮酒,非宗庙社稷之祭不得杀牛,犯者皆死。曜临太学,引试学生之上第者拜郎中。

  武功男子苏抚、陕男子伍长平并化为女子。石言于陕,若言勿东者。

  曜将葬其父及妻,亲如粟邑以规度之。负土为坟,其下周回二里,作者继以脂 烛,怨呼之声盈于道路。游子远谏曰:“臣闻圣主明王、忠臣孝子之于终葬也,棺 足周身,椁足周棺,藏足周椁而已,不封不树,为无穷这计。伏惟陛下圣慈幽被, 神鉴洞远,每以清俭恤下为先。社稷资储为本。今二陵之费至以亿计,计六万夫百 日作,所用六百万功。二陵皆下锢三泉,上崇百尺,积石为山,增土为阜,发掘古 冢以千百数,役夫呼嗟,气塞天地,暴骸原野,哭声盈衢,臣窃谓无益于先皇先后, 而徒丧国之储力。陛下脱仰寻尧舜之轨者,则功不盈百万,费亦不过千计,下无怨 骨,上无怨人,先帝先后有太山之安,陛下飨舜、禹、周公之美,惟陛下察焉。” 曜不纳,乃使其将刘岳等帅骑一万,迎父及弟晖丧于太原。疫气大行,死者十三四。 上洛男子张卢死二十七日,有盗发其冢者,卢得苏。曜葬其父,墓号永垣陵,葬妻 羊氏,墓号显平陵。大赦境内殊死巳下,赐人爵二级,孤老贫病不能自存者帛各有 差。

  太宁元年,陈安攻曜征西刘贡于南安,休屠王石武自桑城将攻上邽,以解南安 之围。安闻之惧,驰归上邽,遇于瓜田。武以众寡不敌,奔保张春故垒。安引军追 武曰:“叛逆胡奴!要当生缚此奴,然后斩刘贡。”武闭垒距之。贡败安后军,俘 斩万余。安驰还赴救,贡逆击败之。俄而武骑大至,安众大溃,收骑八千,奔于陇 城。贡乃留武督后众,躬先士卒,战辄败之,遂围安于陇城。

  大雨霖,震曜父墓门屋,大风飘发其父寝堂于垣外五十余步。曜避正殿,素服 哭于东堂五日,使其镇军刘袭、太常梁胥等缮复之。松柏众木植已成林,至是悉枯。 署其大司马刘雅为太宰,加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给千兵百骑,甲仗百 人入殿,增班剑六十人,前后鼓吹各二部。

  曜亲征陈安,围安于陇城。安频出挑战,累击败之,斩获八千余级。右军刘干 攻平襄,克之,陇上诸县悉降。曲赦陇右殊死已下,惟陈安、赵募不在其例。安留 杨伯支、姜冲兒等守陇城,帅骑数百突围而出,欲引上邽、平襄之众还解陇城之围。 安既出,知上邽被围,平襄已败,乃南走陕中。曜使其将军平先、丘中伯率劲骑追 安,频战败之,俘斩四百余级。安与壮士十余骑于陕中格战,安左手奋七尺大刀, 右手执丈八蛇矛,近交则刀矛俱发,辄害五六;远则双带鞬服,左右驰射而走。平 先亦壮健绝人,勇捷如飞,与安搏战,三交,夺其蛇矛而退。会日暮,雨甚,安弃 马,与左右五六人步逾山岭,匿于溪涧。翌日寻之,遂不知所在。会连雨始霁,辅 威呼延清寻其径迹,斩安于涧曲。曜大悦。

  安善于抚接,吉凶夷险与众同之,及其死,陇上歌之曰:“陇上壮士有陈安, 驱干虽小腹中宽,爱养将士同心肝。聂骢父马铁瑕鞍,七尺大刀奋如湍,丈八蛇 矛左右盘,十荡十决无当前。战始三交失蛇矛,弃我聂骢窜严幽,为我外援而悬 头。西流之水东流河,一去不还奈子何!”曜闻而嘉伤,命乐府歌之。

  杨伯支斩姜冲兒,以陇城降。宋亭斩赵募,以上邽降。徙秦州大姓杨、姜诸族 二千余户于长安。氐羌悉下,并送质任。

  时刘岳与凉州刺史张茂相持于河上,曜自陇长驱至西河,戎卒二十八万五千, 临河列营,百余里中,钟鼓之声沸河动地,自古军旅之盛未有斯比。茂临河诸戍皆 望风奔退。扬声欲百道俱渡,直至姑臧,凉州大怖,人无固志。诸将咸欲速济,曜 曰:“吾军旅虽盛,不逾魏武之东也。畏威而来者,三有二焉。中军宿卫已皆疲老, 不可用也。张氏以吾新平陈安,师徒殷盛,以形声言之,非彼五郡之众所能抗也, 必怖而归命,受制称籓,吾复何求!卿等试之,不出中旬,张茂之表不至者,吾为 负卿矣。”茂惧,果遣使称籓,献马一千五百匹,牛三千头,羊十万口,黄金三百 八十斤,银七百斤,女妓二十人,及诸珍宝珠玉、方域美货不可胜纪。曜大悦,使 其大鸿胪田崧署茂使持节、假黄钺、侍中、都督凉南北秦梁益巴汉陇右西域杂夷匈 奴诸军事、太师、领大司马、凉州牧、领西域大都护、护氐羌校尉、凉王。曜至自 河西,遣胡元增其父及妻墓高九十尺。

  杨难敌以陈安既平,内怀危惧,奔于汉中。镇西刘厚追击之,获其辎重千余两, 士女六千余人,还之仇池。曜以大鸿胪田崧为镇南大将军、益州刺史,镇仇池,以 刘岳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进封中山王。

  初,靳准之乱,曜世子胤没于黑匿郁鞠部,至是,胤自言,郁鞠大惊,资给衣 马,遣子送之。曜对胤悲恸,嘉郁鞠忠款,署使持节、散骑常侍、忠义大将军、左 贤王。胤字义孙,美姿貌,善机对,年十岁,身长七尺五寸,眉鬓如画。聪奇之, 谓曜曰:“此兒神气岂同义真乎!固当应为卿之冢嫡,卿可思文王废伯邑考立武王 之意也。”曜曰:“臣之籓国,仅能守祭祀便足矣,不可以乱长幼之伦也。”聪曰: “卿勋格天地,国兼百城,当世祚太师,受专征之任,五侯九伯得专征之者,卿之 子孙,柰何言同诸籓国也!义真既不能远追太伯高让之风,吾不过为卿封之以一国。” 义真,曜子俭之字也。于是封俭为临海王,立胤为世子。胤虽少离屯难,流踬殊荒, 而风骨俊茂,爽朗卓然;身长八尺三寸,发与身齐,多力善射,骁捷如风云,,曜 因以重之,其朝臣亦属意焉。曜于是顾谓群下曰:“义孙可谓岁寒而不凋,涅而不 淄者矣。义光虽先已树立,然冲幼儒谨,恐难乎为今世之储贰也,惧非所以上固社 稷,下爱义光。义孙年长明德,又先世子也,朕欲远追周文,近踪光武,使宗庙有 太山之安,义光飨无疆之福,于诸卿意如何?”其太傅呼延晏等咸曰:“陛下远拟 周汉,为国家无穷之计,岂惟臣等赖之,实亦宗庙四海之庆。”左光禄卜泰、太子 太保韩广等进曰:“陛下若以废立为是也,则不应降日月之明,垂访群下。若以为 疑也,固思闻臣等异同之言,窃以诚废太子非也。何则?昔周文以未建之前,择圣 表而超树之可也。光武缘母色而废立,岂足为圣朝之模范!光武诚以东海篡统,何 必不如明帝!皇子胤文武才略,神度弘远,信独绝一时,足以拟踪周发;然太子孝 友仁慈,志尚冲雅,亦足以堂负圣基,为承平之贤主。何况储宫者,六合人神所系 望也,不可轻以废易。陛下诚实尔者,臣等有死而已,未敢奉诏。”曜默然。胤前 泣曰:“慈父之于子也,当务存《尸鸠》之仁,何可替熙而立臣也!陛下谬恩乃尔 者,臣请死于此,以明赤心。且陛下若爱忘其丑,以臣微堪指授,亦当能辅导义光, 仰遵圣轨。”因歔欷流涕,悲感朝臣。曜亦以太子羊氏所生,羊有宠,哀之不忍废, 乃止。追谥前妻卜氏为元悼皇后,胤之母也。卜泰,胤之舅,曜嘉之,拜上光禄大 夫、仪同三司、领太子太傅。封胤为永安王,署侍中、卫大将军、都督二宫禁卫诸 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领太子太傅,号曰皇子。命熙于胤尽家人之礼。

  时有凤皇将五子翔于故未央殿五日,悲鸣不食皆死。曜立后刘氏。

  石勒将石他自雁门出上郡,袭安国将军、北羌王盆句除,俘三千余落,获牛马 羊百余万而归。曜大怒,投袂而起。是日次于渭城,遣刘岳追之,曜次于富平,为 岳声援。岳及石他战于河滨,败之,斩他及其甲士一千五百级,赴河死者五千余人, 悉收所虏,振旅而归。

  杨难敌自汉中还袭仇池,克之,执田崧,立之于前。难敌左右叱崧令拜,崧瞋 目叱之曰:“氐狗!安有天子牧伯而向贼拜乎!”难敌曰:“子岱,吾当与子终定 大事。子谓刘氏可为尽忠,吾独不可乎!”崧厉色大言曰:“若贼氐奴才,安敢欲 希觊非分!吾宁为国家鬼,岂可为汝臣,何不速杀我!”顾排一人,取其剑,前刺 难敌,不中,为难敌所杀。

  曜遣刘岳攻石生于洛阳,配以近郡甲士五千,宿卫精卒一万,济自盟津。镇东 呼延谟率荆司之众自崤渑而东。岳攻石勒盟津、石梁二戍,克之,斩获五千余级, 进围石生于金墉。石季龙率步骑四万入自成皋关,岳陈兵以待之。战于洛西,岳师 败绩,岳中流矢,退保石梁。季龙遂堑栅列围,遏绝内外。岳众饥甚,杀马食之。 季龙又败呼延谟,斩之。曜亲率军援岳,季龙率骑三万来距。曜前军刘黑大败季龙 将石聪于八特坂。曜次于金谷,夜无故大惊,军中溃散,乃退如渑池。夜中又惊, 士卒奔溃,遂归长安。季龙执刘岳及其将王腾等八十余人,并氐羌三千余人,送于 襄国,坑士卒一万六千。曜至自渑池,素服郊哭,七日乃入城。

  武功豕生犬,上邽马生牛,及诸妖变不可胜记。曜命其公卿各举博识直言之士 一人,司空刘均举参军台产,曜亲临东堂,遣中黄门策问之。产极言其故,曜览而 嘉之,引见东堂,访以政事。产流涕歔欷,具陈灾变之祸,政化之阙,辞旨谅直, 曜改容礼之,即拜博士祭酒、谏议大夫,领太史令。其后所言皆验,曜弥重之,岁 中三迁,历位尚书、光禄大夫、太子少师,位特进。

  曜署刘胤为大司马,进封南阳王,以汉阳诸郡十三为国;置单于台于渭城,拜 大单于,置左右贤王已下,皆以胡、羯、鲜卑、氐、羌豪桀为之。

  曜自还长安,愤恚发病,至是疾瘳,曲赦长安殊死已下。署其汝南王刘咸为太 尉、录尚书事,光禄大夫刘绥为大司徒,卜泰为大司空。

  曜妻刘氏疾甚,曜亲省临之,问其所欲言。刘泣曰:“妾叔父昶无子,妾少养 于叔,恩抚甚隆,无以报德,愿陛下贵之。妾叔皑女芳有德色,愿备后宫。”曜许 之。言终而死,伪谥献烈皇后。以刘昶为使持节、侍中、大司徒、录尚书事,进封 河南郡公,封昶妻张氏为慈乡君,立刘皑女芳为皇后,追念刘氏之言也。俄署骠骑 刘述为大司徒,刘昶为太保。召公卿已下子弟有勇干者为亲御郎,被甲乘铠马,动 止自随,以充折冲之任。尚书郝述、都水使者支当等固谏,曜大怒,鸩而杀之。

  咸和三年,夜梦三人金面丹脣,东向逡巡,不言而退,曜拜而履其迹。旦召公 卿已下议之,朝臣咸贺以为吉祥,惟太史令任义进曰:“三者,历运统之极也。东 为震位,王者之始次也。金为兑位,物衰落也。脣丹不言,事之毕也。逡巡揖让, 退舍之道也。为之拜者,屈伏于人也。履迹而行,慎不出疆也。东井,秦分也。五 车,赵分也。秦兵必暴起,亡主丧师,留败赵地。远至三年,近七百日,其应不远。 愿陛下思而防之。”曜大惧,于是躬亲二郊,饰缮神祠,望秩山川,靡不周及。大 赦殊死已下,复百姓租税之半。长安自春不雨,至于五月。

  曜遣其武卫刘朗率骑三万袭杨难敌于仇池,弗克,掠三千余户而归。张骏闻曜 军为石氐所败,乃去曜官号,复称晋大将军、凉州牧,遣金城太守张阆及枹罕护军 辛晏、将军韩璞等率众数万人,自大夏攻掠秦州诸郡。曜遣刘胤率步骑四万击之, 夹洮相持七十余日。冠军呼延那鸡率亲御郎二千骑,绝其运路。胤济师逼之,璞军 大溃,奔还凉州。胤追之,及于令居,斩级二万。张阆、辛晏率众数万降于曜,皆 拜将军,封列侯。

  石勒遣石季龙率众四万,自轵关西入伐曜,河东应之者五十余县,进攻蒲坂。 曜将东救蒲坂,惧张骏、杨难敌承虚袭长安,遣其河间王述发氐羌之众屯于秦州。 曜尽中外精锐水陆赴之,自卫关北济。季龙惧,引师而退。追之,及于高候,大战, 败之,斩其将军石瞻,枕尸二百余里,收其资仗亿计。季龙奔于朝歌。曜遂济自大 阳,攻石生于金墉,决千金堨以灌之。曜不抚士众,专与嬖臣饮博,左右或谏,曜 怒,以为妖言,斩之。大风拔树,昏雾四塞。闻季龙进据石门,续知勒自率大众已 济,始议增荥阳戍,杜黄马关。俄而洛水候者与勒前锋交战,擒羯,送之。曜问曰: “大胡自来邪?其众大小复如何?”羯曰:“大胡自来,军盛不可当也。”曜色变, 使摄金墉之围,陈于洛西,南北十余里。曜少而淫酒,末年尤甚。勒至,曜将战, 饮酒数斗,常乘赤马无故局顿,乃乘小马。比出,复饮酒斗余。至于西阳门,捴阵 就平,勒将石堪因而乘之,师遂大溃。曜昏醉奔退,马陷石渠,坠于冰上,被疮十 余,通中者三,为堪所执,送于勒所。曜曰:“石王!忆重门之盟不?”勒使徐光 谓曜曰:“今日之事,天使其然,复云何邪!”幽曜于河南丞廨,使金疮医李永疗 之,归于襄国。

  曜疮甚,勒载以马舆,使李永与同载。北苑市三老孙机上礼求见曜,勒许之。 机进酒于曜曰:“仆谷王,关右称帝皇。当持重,保土疆。轻用兵,败洛阳。祚运 穷,天所亡。开大分,持一觞。”曜曰:“何以健邪!当为翁饮。”勒闻之,凄然 改容曰:“亡国之人,足令老叟数之。”舍曜于襄国永丰小城,给其妓妾,严兵围 守。遣刘岳、刘震等乘马,从男女,衣以见曜,曜曰:“久谓卿等为灰土,石王 仁厚,全宥至今,而我杀石他,负盟之甚。今日之祸,自其分耳。”留宴终日而去。 勒谕曜与其太子熙书,令速降之,曜但敕熙:“与诸大臣匡维社稷,勿以吾易意也。” 勒览而恶之,后为勒所杀。

  熙及刘胤、刘咸等议西保秦州,尚书胡勋曰:“今虽丧主,国尚全完,将士情 一,未有离叛,可共并力距险,走未晚也。”胤不从,怒其沮众,斩之,遂率百官 奔于上邽,刘厚、刘策皆捐镇奔之。关中扰乱,将军蒋英、辛恕拥众数十万,据长 安,遣使招勒,勒遣石生率洛阳之众以赴之。胤及刘遵率众数万,自上邽将攻石生 于长安,陇东、武都、安定、新平、北地、扶风、始平诸郡戎夏皆起兵应胤。胤次 于仲桥,石生固守长安。勒使石季龙率骑二万距胤,战于义渠,为季龙所败,死者 五千余人。胤奔上邽,季龙乘胜追战,枕尸千里,上邽溃。季龙执其伪太子熙、南 阳王刘胤并将相诸王等及其诸卿校公侯已下三千余人,皆杀之。徙其台省文武、关 东流人、秦雍大族九千余人于襄国,又坑其王公等及五郡屠各五千余人于洛阳。曜 在位十年而败。始,元海以怀帝永嘉四年僭位,至曜三世,凡二十有七载,以成帝 咸和四年灭。

  史臣曰:彼戎狄者,人面兽心,见利则弃君亲,临财则忘仁义者也。投之遐远, 犹惧外侵,而处以封畿,窥我中衅。昔者幽后不纲,胡尘暗于戏水;襄王失御,戎 马生于关洛。至于算强弱,妙兵权,体兴衰,知利害,于我中华未可量也。况元海 人杰,必致青云之上;许以殊才,不居庸劣之下。是以策马鸿骞,乘机豹变,五部 高啸,一旦推雄,皇枝相害,未有与之争衡者矣。伊秩启兴王之略,骨都论克定之 秋,单于无北顾之怀,猃狁有南郊之祭,大哉天地,兹为不仁矣!若乃习以华风, 温乎雅度;兼其旧俗,则罕规模。虽复石勒称籓,王弥效款,终为夷狄之邦,未辩 君臣之位。至于不远儒风,虚襟正直,则昔贤所谓并仁义而盗之者焉。

  伪主斯亡,玄明篡嗣,树恩戎旅,既总威权,关河开曩日之疆,士马倍前人之 气。然则信不由中,自乖弘远,貌之为美,处事难终。纵武穷兵,残忠害謇,佞人 方辔,并后载驰,阉竖类于回天,凝科逾于砲烙。遣豺狼之将,逐鹰犬之师,悬旌 俯渭,分麾陷洛,铁马陵山,胡笳遵渚,粉忠贞于戎手,聚搢绅于京观。先王井赋, 乃眷维桑;旧都宫室,咸成茂草。坠露沾衣,行人洒泪。若乃上古敦庞,不亲其子, 功成高让,归诸有德。爰及三伐,乃用干戈,将以拯厥版荡,恭膺天命。懿彼武王, 殷之列辟,载旆乘时,兴兵誓野,投焚既陨,可以绝言。而轻吕旁挥,彤弧三发, 岂若响清跸于常道之门,驰金车于山阳之馆!故知黔首来苏,居今爱古;白旗陈肆, 古不如今。胡寇不仁,有同豺豕,役天子以行觞,驱乘舆以执盖,庾珉之泪既尽, 辛宾加之以血。若乃有生之贵,处死为难,弘在三之义,忘七尺之重,主忧之恨, 毕命同归,自古篡夺,于斯为甚。是以灾气呈形,贼臣苞乱,政荒民散,可以危亡。 刘聪竟得寿终,非不幸也。

  曜则天资虓勇,运偶时艰,用兵则王翦之伦,好杀亦董公之亚。而承基丑类, 或有可称。子远纳忠,高旌暂偃;和苞献直,酆明罢观。而师之所处,荆棘生焉, 自绝强籓,祸成劲敌。天之所厌,人事以之,骇战士而宵奔,酌戎杯而不醒,有若 假手,同乎拾芥。岂石氏之兴欤,何不支之甚也!

  赞曰:惟皇不范,迩甸居穹。丹硃罕嗣,冒顿争雄。胡旌扬月,朔马腾风。埃 尘淮浦,虓呼河宫。未央朝寂,謻门旦空。郭钦之虑,辛有知戎。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祖父傅燮,是汉代的汉陽太守。父亲傅干,是魏国的扶风太守。傅玄少时孤苦贫寒,博学,很会写文章,懂得乐律。性格刚强正直,不能容忍别人的短处。郡里任为计吏,两次推举为孝廉,太尉征召,都不就任。参加州考中了秀才,任郎中,与东海缪施都因当时的美名而被选为著作郎,撰集魏书。后来参知安东、卫军军事。转任温县县令,又升迁为弘农太守。掌管典农校尉之职。居官称职,多次上书陈奏,辅正很多。五等制建立后,封为鹑觚男爵。武帝司马炎当晋王时,曾委任他为散骑常侍。等到武帝受禅继位,晋级为子爵,加官驸马都尉。

  武帝刚即位,广泛采纳直言,开通不忌讳的言路,傅玄跟散骑常侍皇甫陶共同掌管谏官之职。傅玄上疏说:“我听说先王君临天下,申明弘大教化,增加礼义风节;教化在朝廷兴盛,公议就在下面流行,上下共同奉行,人人怀有仁义之心。灭亡了的秦朝荡灭先王典制,用苛法统治,仁义之心就衰亡了。近代魏武帝曹操喜欢法术,于是天下看重刑名;魏文帝曹丕仰慕通晓事理,于是天下轻视守节。从此以后朝纲不能统理,因而空虚无用放诞不羁的议论充斥朝野,致使天下不再有公正的议论,亡秦的弊病又在今天复发。陛下的道德至高无上,王朝兴起,承继帝位,弘扬尧舜的教化,广开正言直谏的道路,体验夏禹的节约俭朴,综合商周的典章杂文,我只有感叹而已,还打算说什么呢!只是没有推荐志操高远彬彬有礼的臣子,来敦厚风节;没有罢黜虚伪卑鄙的小人,以惩戒不恭敬的臣子,我因此还敢有话说。”诏书答复说:“推荐志操高远有礼义之臣,这是当今尤其重要的事。”于是让傅玄草拟诏书献上。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舜举荐五臣,无为而治,这是因为用人得到了要领。因为天下各种官职杂乱,不可不审察得到合适的人。不得到合适的人,一天就浪费不少资财,何况累积时日呢?《尚书·皋陶谟》上说:“不要空置百官”,是说职位不能长久废弃。那些病了一百天还不痊愈的人,应当让他离职,给他优厚的礼遇俸秩供奉他,病愈之后再用。臣下在朝不会废弃职位,国家,没有闲官的拖累,这是王政的当务之急。

  我听说前代帝王按士农工商分工来治理国事,各有一业而事情不同。士人以上的子弟,为他们建立太学教育他们,选择圣明的老师教导他们,按他们各自的才能优劣授职任用。农业要使粮食丰收,工业要使器具充足,商贾要使货物流通。所以天下很大,百姓很多,没有一个人会空着手。分工的办法是如此的周密完备。而汉代魏代没有固定的分工,百官的子弟不学习五经六艺而从事交游,还不懂得做事就坐享朝廷俸禄;农业工业多有废弃,有的追逐暴利而离开他的正事;白白在太学挂名,却没听到过先王的教化。现在圣明的政治开始,可汉朝魏朝的失误没有改变,散官多而没设学校,不务正业的人多而从事农业的人少,工业制作的器物不尽合适用。我认为赶快制定制度,统一规划天下若干人为士人,使他们足以充当各种官吏;若干人是农民,使他们劳动三年足有一年的储备粮;若干人当工人,使得各种器具充足;若干人经商,足以使货物流通而已。尊崇儒道崇尚学术,以农业为贵,以商业为贱,这都是国家事务中的重要事务。

  先前皇甫陶上奏,要求任命散官的事都经过考核,让他们亲自耕种,让天下享受粮食充足的好处。夏禹后稷,亲自务农,福祚流传后世,因此《礼记》中的《明堂》《月令》篇记载了天子籍田的制度。伊尹是古代的名臣,在有莘耕作;晏婴是齐国的大夫,躲避齐庄公的灾祸,也到海滨耕种。从前的圣明帝王,贤能俊杰之士,都曾经从事过农业生产。天子授人官职,对那些多余闲散没有事做的官员,不督促他们学习,就应当让他们耕作,没有理由放纵他们坐吃百姓的粮食。现在文武百官已经很多,而拜官不在其职的还多,加上服役当兵,不能种庄稼,又是农民的一半,这样面朝南坐食俸禄的人是前朝的三倍。让闲散多余的官员务农,收纳他们的租税,私人也得到实利,而天下的粮食就可以不缺乏了。家家的粮食充足,当儿子的就孝顺,做父亲的就慈爱,当兄长的就友爱,当弟弟的就孝悌。天下丰衣足食,那么仁义教化不用命令就已实行。为政的关键,按照总人数来设置官员,分工到人授以职事,士农工商的分工是时刻都不能废弃的。如果不能精确制定相应的制度,就应考核天下的文武官员,能为长官辅佐的人让他们学习,其余的都让他们务农。至于百工商贾中有多余的人,也都让他们从事农业。像这样务农,有什么不充足呢?《尚书·舜典》中说:“三年考核一次政绩,三次考核后罢黜低劣升迁优异的人。”可见九年之后才有升迁的次第。所以居官时间久,才会想到建立良好的教化;居官时间短,就会争着干一些有政绩的事。六年期限,时间不长,贬黜或升迁都不够周密。皇甫陶所上奏之事,合乎古代礼制。

  儒家学术,是王政的首事。遵从儒道,看重儒业,重视儒士选拔,尚且还担心教化不能推崇;现在竟然又不以儒学为当务之急,我怕一天天衰落却还没察觉。孔子说过:“人能弘扬道,不是道弘扬人。”如此说来,那么尊重儒道的人,不只是尊重儒家的书而已,而要尊重儒家的人。所谓看重儒业,是不胡乱教育那些不合儒道的人;所谓重视儒士选拔,是不要胡乱任用不从儒道的人。像这样,学校教育大纲就确立了。

  书上奏后,皇帝下诏说:“两位常侍所论很诚恳,可以说你们是想补益时事。可是主管的人大抵以常制来裁决,怎能不使你们抒发愤懑呢?两位常侍所论,有的列举了大纲而条目不详备,也可让他们裁制,然后让五曹尚书、二仆射、宗令等八座官员共同研究以求缜密。大凡关系到人君的言论,是臣子最难办的。而国君如果不能虚心采纳,就只会使自古以来的忠心之臣和直谏之人万分感慨,以至于闭口不语。每每想到这些,没有不叹息的。所以上次诏书要求臣下敢于直言,不要有所中止,差不多可以启发昏昧补正过失,永保帝位。如果言论有些可取,心情合乎忠诚,即使文辞有错误,言语有得失,都应当宽宥饶恕。古人尚且不拒绝别人背后议论批评,何况都是值得采纳的意思呢?近来孔..、綦毋騄都判为轻慢之罪,我之所以都宽恕了他们,正是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晋朝不必忌讳言论。”不久将傅玄升迁为侍中。

  当初,傅玄推荐皇甫陶,等到入朝后两人就有抵触,傅玄因政事与皇甫陶争执,争吵声喧哗,被有司陈奏,两人都获罪免官。

  泰始四年(268),任命为御史中丞。当时多有水涝旱灾,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圣明帝王承继天命,天时不一定没有灾害,因此尧有九年水灾,商汤有七年旱灾,只不过能用人事赈济它罢了。所以洪水滔天都能避免淹没,地不长草却不困乏。我想陛下您道德操行圣明,现时小小的水旱灾害,百姓没有大的饥荒,下发敬天命的诏书,寻求符合天意的言论,像夏禹商汤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同周文王一样谨慎小心,不敢怠慢。我很高兴,上疏陈述应该做的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现在耕种的人务求多种却因干旱不能成熟,白白浪费劳力没有收成。另外从前士兵用官府的牛,官府得收成的十分之六,士兵得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施行已久,众心安定。现在一旦减少用官府牛的分成比例,官府得十分之八,士卒得十分之二;用私牛以及没有牛的,官府得十分之七,士兵得十分之三,人人失其所得,一定都不高兴。我以为雇佣士兵用官府的牛给他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那么天下士兵都欢欣鼓舞,爱惜粮食,就没有损农弃业的忧患了。

  第二件事是:由于二千石俸禄的官吏虽然承奉致力农业的诏书,但还是不尽心尽责以获地利。从前汉代因开垦农田不务实,验证后诛杀二千石俸禄的官吏用十计算。我认为应该重申汉代的旧典,以警戒天下郡县,都用死刑督促他们。

  第三件事是:魏代以来,没有留意兴修水利,先帝统领百官,把执掌河堤的分为四部,连同本部共有五位河堤谒者,因为水利事关重大,跟农事一并兴起不是一个人所能考虑周全的。现在河堤谒者只有一个人,管理天下各地水利,无法考虑周全。我看河堤谒者车谊也不懂水利形势,可转任别的职务,再选了解水利的人代替他。可以分为五部,使他们各自精通分掌的职事。

  第四件事是:古代以一百方步为一亩,现在以二百四十方步为一亩,所差超过一倍。近代魏朝开始抽田税,不求多收田亩,但求休整劳力,所以白田收到十多斛,水田收几十斛。近来,一天天增加田亩的赋税,而种田的士兵更厉害,劳力不能休整,甚至一亩几斛以上,有的还不够偿还成本。并不是跟从前的天地不同,横遭灾祸,其弊病正是由于务求田亩增多而不休整劳力。我私下看到河堤谒者石恢很精于水利和农田,知道利弊,请求中书召见石恢,仔细寻问农业水利的得失,一定会有所补益。

  第五件事是:我认为胡夷之族是人面兽心,不与华夏相同,鲜卑族最厉害。当初邓艾只想取得一时利益,没有考虑到后患,使鲜卑族几万人散居在民间,这必然会有灾祸。秦州刺史胡烈一向对西方有恩,现在胡烈前往,各种胡人虽然已没有作乱,必将消除,但兽心难保不发,不一定能长治久安。如果以后有动乱的迹兆,胡烈的计谋能制伏他们。只是担心胡虏刚刚被征讨所困,就会向东逃到安定,向西逃到武威,表面上降服,能够騷动时还是騷动。这两郡不受胡烈控制,那么凶恶的胡人东西都有窟穴缓冲漫游,所以以后再生祸患,是没有办法禁止的。应该在高平川再设一郡,让安定西州的都尉征募乐意迁徙的百姓,大量免除徭役之数来补充,打通北行道路,渐渐充实边境。最好考虑这两郡和所置的郡都统一属于秦州,使胡烈能够统管边境事宜。

  诏书说:“得到所陈奏的应办之事,谈到农事的得失和水利官员的兴废,以及安定边境抗御胡夷政事宽严的事、陈述周详完备,一应俱全,这的确是治国的根本大事,当今的迫切任务。论述都正确,深知你忠心王室,你要更广泛地思考应做之事,并把情况告诉我。”

  泰始五年(269),任太仆。当时连年五谷不登,西羌胡人騷扰边境,皇帝下诏让公卿讨论。傅玄应答皇帝所问,陈述事理恳切率直,虽没有全部施行,但时常被宽容。转任司隶校尉。

  献皇后在弘训宫驾崩,设立祭丧的位置。按旧制,司隶应在端门外面就坐,在众卿之上,独坐一席。进入宫殿,按本品的官秩在众卿之下,按次序坐,与人同坐一席。而谒者认为弘训宫是在殿内,把傅玄的位置设在卿位之下。傅玄大怒,大声呵叱谒者。谒者假称是尚书安排的,傅玄面对百官大骂尚书并下了席。御史中丞庾纯上奏傅玄大不敬,傅玄自己上表又不符事实,坐罪免官。然而傅玄天性严峻急躁,遇事不能有所宽容;每次有奏疏检举,或遇天晚,便手捧奏章,整饬冠带,焦躁不安地不睡觉,坐着等天亮。于是那些无官职的王公贵族畏惧屈服,尚书顿生威风。不久死在家中,享年六十二岁,谥号叫刚。

  傅玄年少时在河内避难,专心读书,其后虽然显达富贵,但著述没有荒废。撰述著作评论治国的三教九流以及三史旧事,评断得失,各为条例,书名叫《傅子》,分为内、外、中三篇,共有四部、六录,合共一百四十首,几十万字,连同文集一百余卷流行于世。傅玄当初写成内篇,儿子傅咸交给司空王沈看。王沈给傅玄的信中说:“看到您所著的书,言辞宏富道理齐备,筹划治理国家大事,重视儒家教化道义,足以堵塞杨朱、墨翟学说的放浪形迹,可以跟往古的荀况、孟轲相比并。每次开卷,没有不感慨叹息的。‘不见贾谊,自己认为超过他,现在才知道比不上’。真是这样啊!”

  后来追封为清泉侯,儿子傅咸继承爵位。

  傅咸字长虞,刚正简直有大节。风度品行严整,见多识广聪慧明达,疾恶如仇,推举贤能,乐善好施,经常仰幕季文子、仲山甫的志向。喜欢写文论,虽然文采不够绚丽,但言论可为鉴戒。颍川的庾纯常常感叹说:“傅长虞的文章与诗人的创作接近了。”

  咸宁初年(275),继承父亲的爵位,拜为太子洗马,累迁为尚书右丞,出朝任冀州刺史,后母杜氏不肯随傅咸前往,于是傅咸上表请求免职。三旬之后,改任为司徒左长史。当时武帝注意政事,下诏向朝臣访求政事好坏。傅咸上书说:“陛下身处最显贵的地位,却干布衣所做的事,亲自日理万机,辛苦操劳到太陽偏西。从前的帝王,亲自干微薄的事,以利天下,也不会超过陛下。但是自泰始初(265)创基到如今,十五年了,而军队国家不够充实,百姓不够富裕,一个年成不好,便有饥荒出现,的确是因为官职太多事务冗杂,免除徭役的人又多又滥,蚕食的人多而务农的人少。我因愚昧粗疏,愧居本职,每每见到诏书思虑百姓年成的饥馑,没法补益,万分惭愧,岂敢不竭尽愚虑,回答皇上的询问呢?从前有四位都督,现在加上监军,就超过十人。夏禹划分土地,分为九州,现在的刺史,几乎是原来的一倍,住户人口只比得上汉代的十分之一,设置的郡县就更多。空空的校尉牙门,无益于宫中警卫,却凭空设置军府,动辄有几百个。五等诸侯,又设置官属。各种宠幸的给养,都从百姓中拿出。一人不种田,就有人受饥饿,现在不种田的,不计其数。纵使五谷丰收,也仅仅能满足青黄相接;突然有灾患,便供养不上。我认为当务之急,要先合并官职,简省琐事,宁息差事,停止徭役,上下齐心,致力农业生产。”

  傅咸在任多能主持公道。豫州大中正夏侯骏上书说:鲁国小中正、司空司马孔毓,四次转移养病处所,不能接待宾客,请求让尚书郎曹馥代替孔毓。十多天后又上疏让孔毓继续当中正。司徒三次推辞不受理,夏侯骏仍坚持己见。傅咸认为夏侯骏褒贬随心所欲,便上奏罢免他的大中正之职。司徒魏舒与夏侯骏有姻亲关系,屡次推托不签署,傅咸据理力争费尽口舌。魏舒最终不同意,傅咸于是独自上书。魏舒上奏说傅咸毁谤过激,不够正直,下诏让他转任车骑司马。

  傅咸见世俗奢侈,又上书说:“我认为衣食难以生产,如果不节约使用,没缘由不缺乏。所以先王风化天下,吃肉穿帛,都有定制。我私下认为奢侈浪费,比天灾还厉害。古时候帝尧只有茅草屋,现在的平民百姓却竞相建宽大的房屋;古时候大臣没有精美的食物,现在的商人竖子都能饱餐美味佳肴;古时候后妃才有特殊的服饰,而今奴婢妻妾都穿戴绫罗绸缎;古时候大夫才有车骑,现在低贱的奴隶也驾轻车骑肥马。古时候人口稠密地域狭小却有储蓄,是因为节俭;现在土地宽广人口稀少却忧虑不足,是因为奢侈。想时俗节俭,应当禁止奢侈;奢侈不禁止,便会竞相比高。以前毛王介任吏部尚书,没人敢穿漂亮衣服、吃美味食物。魏武帝感叹到:‘我的法令不如毛尚书。’假使各部的用心,都像毛王介一样,风俗的改变,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又议论把县里的监狱移到郡,以及应当建立两社,朝廷都同意了。迁任尚书左丞。

  惠帝司马衷继位,杨骏辅佐朝政。傅咸对杨骏说:“事情随时而变,礼义随时而宜,天子不实行居丧之制已很久了。因为世风更加衰落,政事不可代为治理,所以虽然处在哀痛的服丧期间,还要亲自日理万机。到汉文帝刘恒时,他认为天下庞大,服丧太重难以持久,于是制定了下葬后就除服。武皇帝司马炎大孝敦厚,也随时除服,制定守心丧三年,至于日理万机的大事,则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现在圣上想把政事交给你,让他守丧自居,这虽然是谦让的态度,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很合适。其不很合适的原因,是因为万民仰慕敬戴天子,如果听命太宰,恐怕遮蔽了天光。人心既然如此,那么你处在摄政地位也不会容易。我私下认为治丧已经完毕,你应当想到兴废的时宜。周公是圣人,且不能避免毁谤。由此推断,周公任职已经不容易处理,何况现在圣上的年龄不是周成王的年龄呢?我得意忘言,话语不容易说透。如果你能觉察到我的诚意,话语又哪在乎多呢?”当时司隶荀恺的堂兄死了,自己上表赴丧,诏书同意还没下达,荀恺便拜访杨骏。傅咸因此上奏说:“死丧是令人哀戚的,兄弟之丧更令人伤怀,荀恺同堂去世,也才几天,天子怜悯,同意他临丧。诏书还没下就去辞行,拜访要人,急于表现谄媚的恭敬,并无友爱兄弟的真情。应当从重贬黜,以崇尚风俗教化。”天子以为杨骏管理朝政,有诏下问,杨骏很害怕。傅咸又给杨骏写信,讽谏切直,杨骏稍稍收敛,逐渐产生不满。便想让傅咸出任京兆、弘农太守,杨骏的外甥李斌劝说杨骏,不应该贬斥正直的人出任外官,才得以中止。

  杨骏的弟弟杨济一向跟傅咸友好,他给傅咸写信说:“江海的流水波涛滚滚,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天下是个大器物,不可能很明白,而我看你是每件事都想弄明白。你生性痴呆,却想明了官事,而官事也是不容易明白的。明了官事正该痴呆,又是痛快的事。左丞总领朝廷,辅正八座公卿百官,此位不容易居。以你的任性直言而又处在不易居的职位,就更不容易了。想得头疼,所以陈述如上。”傅咸答复说:“卫公说,用酒色杀人,这比作正直之人更厉害。因贪酒色而死,个人不后悔。事先害怕因正直招致灾祸,这是由于心地不正直,想把苟且偷生当作聪明圣哲罢了!自古以来因正直招致祸患的人,应是自己矫枉过正,或者不够忠诚允当,要用极度的严酷树立声誉,所以遭致忿恨。哪有诚恳尽忠而被嫉妒憎恨的呢!”过了不久,杨骏被诛,傅咸转任太子中庶子,升为御史中丞。

  当时是太宰、汝南王司马亮辅佐朝政。傅咸致书说:“我认为商朝的太甲、周朝的成王时值年幼,所以才会有伊尹、周公辅政的事情。前代圣贤尚且免不了被怀疑,何况现在的臣属本非圣人,君王也非孺子,怎么可以仿效伊尹周公的旧事呢!君主居丧,听命于太宰,杨骏无礼,却想当伊尹周公,自以为可以辅佐朝政,安定天下,所以致死。他的罪行已不可胜数,这是殿下你目睹了的。杨骏遭讨伐,出自天子的圣明,孟观、李肇只是参与知道密旨罢了。至于评论功劳,应当归于皇上。孟观等人已经是几千户的大县侯爵,圣上因为诛杀杨骏莫大欢欣,所以论功行赏宁可优厚,以表达他的喜悦心情。这是群臣下属应当权衡的实情。可是现在却由此鼓动怂恿,东安公封为王,孟观、李肇都封为郡公,其余封为侯、伯、子、男,虚妄加封之后,又使三等破格升迁。这种显赫的气势,震动大地,自古以来,没有过这样的封赏。没有功劳却厚加封赏,就没有谁不高兴国家有灾祸,因为灾祸兴起又会有大功了。人们以祸乱为乐,哪还有个极限呢!这种作法,都出自东安公。殿下就任后,自当有办法纠正它。用大道使之正,众人还有什么愤怒呢?众人所愤怒的,只在于不公平罢了。如今都在背地议论,没有谁不大失所望。我愚钝,不只是失望而已,还私下感到忧虑。另外,声讨杨骏的时候,殿下你还在朝廷之外,委实不曾参与。现在要委以重任,所以让殿下论功。论功的事,实在不容易处置,不如坐观其利弊得失,就有居位正直的事实了。”

  傅咸又因司马亮辅政专权,便上谏言:“杨骏有让国君震动的威势,委任亲戚,这是天下喧哗的原因。现在你居职辅政,应纠正这种过失。我觉得应该静心养神,有大的得失,便维持处理,除了大事,一律抑制遣散。四次拜访贵府以及平时经过您的门前,总见官宦车马,充塞街道,这种夙习,也应止息。另外夏侯长容奉使为先帝请命,祈祷没有感动上苍,先帝驾崩,夏侯长容应该引咎自责,可是现在却自求请命的功劳,你竟任命他为少府。我私下认为,夏侯长容是你的姻亲,所以才至如此。‘一犬吠形,群犬吠声’。因害怕群犬的叫声,于是就不可依从了。我的为人,就是不能当面阿谀顺从,背后又有诽谤之言。原来曾经触犯杨骏,几乎身遭祸害,何况对殿下,自当有所珍惜。先前随驾,你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韩非子所说的触犯人君如同触摸龙倒生的鳞片的话吗?而你竟然在触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我自知所陈述的,的确是在不停止地触摸猛兽的胡须。而我之所以敢言,是希望殿下你会了解我区区之心。先前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想要尽忠;现在触摸猛兽的胡须,也不是要作恶,因而必将被宽恕。”司马亮没有采纳。夏侯长容就是夏侯骏。

  五月二十八日,下诏让百官推荐各郡县的官员补充朝官。傅咸又上书说:“我认为国家兴隆教化的关键,在于选取人才给予恰当的官职。才能不只一类,职务各有不同。例如林木,粗细曲直,各有用途。所以明察并举荐出身微贱之人,谋划咨询不论内外,内外任职,只求合宜,现在选拔任用,只推重内官;地方官举荐既已偏废,又多生枝节,人们争当朝官轻视地方任职。便成风俗。这种弊病真应该马上改正,使内官外职选拔渠道畅通而且无所偏重。使渠道畅通无所偏颇之后,如果选用不公平,就有办法重责;责罚加重,就不用担心不公平了。再说,粘住弦就不能调瑟,何况选拔人才任职又怎么可以限制呢?我想之所以限制,是为了防止选用不能超出众人,若不能超出众人,应按事情制裁,不用限制选用办法。选拔办法有限制,要想实行久远,恐怕也太拘泥了吧!有人认为不制定选拔办法,凭什么选拔,我听说用刑罚惩治小人,用道义要求君子,对君子的要求在内心而不在限制。正始年间(240~248),委任何晏选举,朝廷内外的各种职官都得到了合适的人才,杰出的人才于此可观。所以这样,不是用限制统御,也不是凭措施招致,而是委任的原因,受委任者的担心,比限定方法更厉害。这是因为办法失误,不是自己的过失,既然过错不在自己,责备他也不用担忧,正所谓‘用刑律使人们行动统一,人们虽免于犯法,却没有廉耻之心’。如果用委任之法,一是考虑罪责连及自己,二是害怕遭到怨恨诽谤。自己快意则朝廷内外称颂,自己不善则各种罪恶加身,这种使人胆颤心惊,与依靠限定法律幸免哪种更有效呢?”

  傅咸再次任本郡中正,时值继母去世离职。不久起用为议郎,并兼任司隶校尉。傅咸前后推辞多次,都未获准。朝廷让使者到家中授职,傅咸又送还印绶。公车不为他通报,催促他就职理事。傅咸由于没有兄弟,丧祭无人主持,又再次请求,于是让他在官舍设灵位。傅咸又上表说:“我既然驽钝懦弱,不能担当重任。又加上哀丧,请假休息时日,陛下过分厚意,授予我难以胜任之职。我表白赤诚之心,冒死上报,既已违诏,最终不会改变。我虽然不能以死保全礼教,但按道义也不能回心转意,空受恩宠。以前接受严诏,任职之时,私下发誓,以死为报。因为贿赂之风流行,应该深深杜绝,务必敕令都官,以此事为首。可是经年累月,未有所获。这是因为陛下有奖励的办法,考虑到愚昧不明之人,必定死亡或系罪,所以自然掩饰检点过失以避免锋芒。在职已有时日,既没有显赫的举止,又不能应弦落鸟,谁人还会害怕?所以光禄大夫刘毅当司隶,声威震动朝廷内外,远近清正肃敬。不单是刘毅有辅助王室、尽忠君王的节操,也是由于他所陈奏的都依从,所以威风才能施展。”诏书说:“你只应想到一切都符合绳墨法度,让威风日益伸展,又哪只是一个刘毅呢?”

  当时朝廷政治宽松,豪强大族放纵恣事,交私友讠乇人情,朝野混乱。傅咸上奏罢免河南尹澹、左将军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肃敬,贵戚慑威伏服。傅咸认为“圣人治理大道长久,天下才成教化。因此尧舜三年考核政绩,九年讨论升降职务。《周礼》也实行三年大比。孔子也说过:‘三年有成。’可到了近来,长吏到官署任职,不久就改任。百姓为没有固定的官员而困扰,吏卒为送旧迎新而疲劳”。当时的仆射王戎兼管吏部,傅咸上奏说:“王戎位在台辅,兼管选举,却没有使风俗宁静,聚集功绩,致使人心倾侧不安,大开浮竞之风。中郎李重、李义也不加以匡正。我请求免除王戎等人的职务。”诏书说:“政道的根本,确实应当任职长久,傅咸上奏的正确。王戎的职责在于评议事理,是我所推崇委任的,禁止免职。”御史中丞解结认为傅咸弹劾王戎是违背典制,越位侵权,干涉了非他职权之内的事,于是上奏罢免傅咸的官职,诏书也不同意。

  傅咸上疏认为:“按照法令,御中中丞督察百官。皇太子以下诸事,在检校御史掌管行马的范围内,有违犯法令的人都要弹劾纠正,即使在行马范围以外,如果监司不纠查,也可弹劾。按照法令条文,行马之内违背宪法,认为是禁止防范的事,宫廷内禁止防范,外官不能执行,所以让中丞专任。现在道路桥梁没有修建,斗殴诉讼的屠夫酤客接连不断,像这类事情,中丞推卸责任于州郡长官,就是现在所谓行马之内施行禁止防范。既然说中丞督察百官,又何必再说行马之内呢?既然说百官,就不能再说行马之内,内外的各种官员都叫百官,本来内外勾通了。司隶之所以不再说行马内外,也正是禁止防范的事已对中丞说过的缘故。中丞、司隶都纠察皇太子以下诸事,实际上是共同掌管内外,不是说中丞专管内廷百官,司隶专管外廷百官,自从有司隶、中丞以来,更互奏内外百官,只是所纠察的恐怕不会有内外的限制。而解结却突然对我横加指责,我先前之所以不辩解,是希望解结的奏疏能遂我心愿。现在既然不能如愿,而敕书说只是过失罢了,而不是言所不及,因此原谅。我掌管直谏之任,应当端正自身品德来为人表率,如果有过错,我就不敢接收原谅,因此陈述一下自己的愚见。司隶和中丞共同纠责皇太子以下诸事,那么从皇太子以下就没有谁不能纠查。如果能纠查皇太子却不能纠查尚书,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皇太子算不算是行马之内呢?如果皇太子在行马之内就能纠查他,而尚书在行马之内却不能纠查,没有这个道理。道理本来很明白,而解结却以此指责我。我可以不怨恨,而旁观者难道也不奇怪吗?我记得石公在殿上脱衣服,被司隶荀恺所奏,先帝没认为不对,当时无人说是侵位越权,现在我纠查尚书,就合当有罪吗?”傅咸累次上书都称引过去的事实,条理清晰明了,朝廷无法改动。

  吴郡的顾荣时常给他的亲戚写信说:“傅咸当司隶,刚直忠勇果敢,弹劾的奏章让人吃惊。虽不是完美的人才,而在正直方面却很可贵。”元康四年(294)死在官署,享年五十六岁。诏书赠他为司隶校尉,一套朝服,一领袭衣,二十万钱,谥号叫贞。傅咸有三个儿子:傅敷、傅日希和傅纂。大儿子傅敷继承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