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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翻译 原文

  刘弘,字和季,沛国相人也。祖馥,魏扬州刺史。父靖,镇北将军。弘有干略 政事之才,少家洛阳,与武帝同居永安里,又同年,共研席。以旧恩起家太子门大 夫,累迁率更令,转太宰长史。张华甚重之。由是为宁朔将军、假节、监幽州诸军 事,领乌丸校尉,甚有威惠,寇盗屏迹,为幽朔所称。以勋德兼茂,封宣城公。太 安中,张昌作乱,转使持节、南蛮校尉、荆州刺史,率前将军赵骧等讨昌,自方城 至宛、新野,所向皆平。及新野王歆之败也,以弘代为镇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 余官如故。弘遣南蛮长史陶侃为大都护,参军蒯恆为义军督护,牙门将皮初为都战 帅,进据襄阳。张昌并军围宛,败赵骧军,弘退屯梁。侃、初等累战破昌,前后斩 首数万级。及到官,昌惧而逃,其众悉降,荆土平。

  初,弘之退也,范阳王虓遣长水校尉张奕领荆州。弘至,奕不受代,与兵距弘。 弘遣军讨奕,斩之,表曰:“臣以凡才,谬荷国恩,作司方州,奉辞伐罪,不能奋 扬雷霆,折冲万里,军退于宛,分受显戮。猥蒙含宥,被遣之职,即进达所镇。而 范阳王虓先遣前长水校尉张奕领荆州,臣至,不受节度,擅举兵距臣。今张昌奸党 初平,昌未枭擒,益梁流人萧条猥集,无赖之徒易相扇动,飙风骇荡,则沧海横波, 苟患失之,无所不至,比须表上,虑失事机,辄遣军讨奕,即枭其首。奕虽贪乱, 欲为荼毒,由臣劣弱,不胜其任,令奕肆心,以劳资斧,敢引覆餗之刑,甘受专辄 之罪。”诏曰:“将军文武兼资,前委方夏,宛城不守,咎由赵骧。将军所遣诸军, 克灭群寇,张奕贪祸,距违诏命。将军致讨,传首阙庭,虽有不请之嫌,古人有专 之之义。其恢宏奥略,镇绥南海,以副推毂之望焉。”张昌窜于下隽山,弘遣军讨 昌,斩之,悉降其众。

  时荆部守宰多阙,弘请补选,帝从之。弘乃叙功铨德,随才补授,甚为论者所 称。乃表曰:“被中诏,敕臣随资品选,补诸缺吏。夫庆赏刑威,非臣所专,且知 人则哲,圣帝所难,非臣暗蔽所能斟酌。然万事有机,豪厘宜慎,谨奉诏书,差所 应用。盖崇化莫若贵德,则所以济屯,故太上立德,其次立功也。顷者多难,淳朴 弥凋,臣辄以征士伍朝补零陵太守,庶以惩波荡之弊,养退让之操。臣以不武,前 退于宛,长史陶侃、参军蒯恆、牙门皮初,戮力致讨,荡灭奸凶,侃恆各以始终军 事,初为都战帅,忠勇冠军,汉沔清肃,实初等之勋也。《司马法》‘赏不逾时’, 欲人知为善之速福也。若不超报,无以劝徇功之士,慰熊罴之志。臣以初补襄阳太 守,侃为府行司马,使典论功事,恆为山都令。诏惟令臣以散补空缺,然沶乡令虞 潭忠诚烈正,首唱义举,举善以教,不能者劝,臣辄特转潭补醴陵令。南郡廉吏仇 勃,母老疾困,贼至守卫不移,以致拷掠,几至陨命。尚书令史郭贞,张昌以为尚 书郎,欲访以朝议,遁逃不出,昌质其妻子,避之弥远。勃孝笃著于临危,贞忠厉 于强暴,虽各四品,皆可以训奖臣子,长益风教。臣辄以勃为归乡令,贞为信陵令。 皆功行相参,循名校实,条列行状,公文具上。”朝廷以初虽有功,襄阳又是名郡, 名器宜慎,不可授初,乃以前东平太守夏侯陟为襄阳太守,余并从之。陟,弘之婿 也。弘下教曰:“夫统天下者,宜与天下一心;化一国者,宜与一国为任。若必姻 亲然后可用,则荆州十郡,安得十女婿然后为政哉!”乃表“陟姻亲,旧制不得相 监。皮初之勋宜见酬报。”诏听之。

  弘于是劝课农桑,宽刑省赋,岁用有年,百姓爱悦。弘尝夜起,闻城上持更者 叹声甚苦,遂呼省之。兵年过六十,羸疾无襦。弘愍之,乃谪罚主者,遂给韦袍复 帽,转以相付。旧制,岘方二山泽中不听百姓捕鱼,弘下教曰:“礼,名山大泽不 封,与共其利。今公私并兼,百姓无复厝手地,当何谓邪!速改此法。”又“酒室 中云齐中酒、听事酒、猥酒,同用曲米,而优劣三品。投醪当与三军同其薄厚,自 今不得分别。”时益州刺史罗尚为李特所败,遣使告急,请粮。弘移书赡给,而州 府纲纪以运道悬远,文武匮乏,欲以零陵一运米五千斛与尚。弘曰:“诸君未之思 耳。天下一家,彼此无异,吾今给之,则无西顾之忧矣。”遂以零陵米三万斛给之。 尚赖以自固。于时流人在荆州十余万户,羁旅贫乏,多为盗贼。弘乃给其田种粮食, 擢其贤才,随资叙用。时总章太乐伶人,避乱多至荆州,或劝可作乐者。弘曰: “昔刘景升以礼坏乐崩,命杜夔为天子合乐,乐成,欲庭作之。夔曰:‘为天子合 乐而庭作之,恐非将军本意。’吾常为之叹息。今主上蒙尘,吾未能展效臣节,虽 有家伎,犹不宜听,况御乐哉!”乃下郡县,使安慰之,须朝廷旋返,送还本署。 论平张昌功,应封次子一人县侯,弘上疏固让,许之。进拜侍中、镇南大将军、开 府仪同三司。

  惠帝幸长安,河间王颙挟天子,诏弘为刘乔继援。弘以张方残暴,知颙必败, 遣使受东海王越节度。时天下大乱,弘专督江汉,威行南服。前广汉太守辛冉说弘 以从横之事,弘大怒,斩之。河间王颙使张光为顺阳太守,南阳太守卫展说弘曰: “彭城王前东奔,有不善之言。张光,太宰腹心,宜斩光以明向背。”弘曰:“宰 辅得失,岂张光之罪!危人自安,君子弗为也。”展深恨之。

  陈敏寇扬州,引兵欲西上,弘乃解南蛮,以授前北军中候蒋超,统江夏太守陶 侃、武陵太守苗光,以大众屯于夏口。又遣治中何松领建平、宜都、襄阳三郡兵, 屯巴东,为罗尚后继。又加南平太守应詹宁远将军,督三郡水军,继蒋超。侃与敏 同郡,又同岁举吏,或有间侃者,弘不疑之。乃以侃为前锋督护,委以讨敏之任。 侃遣子及兄子为质,弘遣之曰:“贤叔征行,君祖母年高,便可归也。匹夫之交尚 不负心,何况大丈夫乎!”陈敏竟不敢窥境。永兴三年,诏进号车骑将军,开府及 余官如故。

  弘每有兴废,手书守相,丁宁款密,所以人皆感悦,争赴之,咸曰:“得刘公 一纸书,贤于十部从事。”及东海王越奉迎大驾,弘遣参军刘盘为督护,率诸军会 之。盘既旋,弘自以老疾,将解州及校尉,适分授所部,未及表上,卒于襄阳。士 女嗟痛,若丧所亲矣。

  初,成都王颖南奔,欲之本国,弘距之。及弘卒,弘司马郭劢欲推颖为主,弘 子璠追遵弘志,于是墨绖率府兵计劢,战于浊水,斩之,襄沔肃清,初,东海王越 疑弘与刘乔贰于己,虽下节度,心未能安。及弘距颖,璠又斩励,朝廷嘉之。越手 书与璠赞美之,表赠弘新城郡公,谥曰元。

  以高密王略代镇,寇盗不禁,诏起璠为顺阳内史,江汉之间翕然归心。及略薨, 山简代之。简至,知璠得众心,恐百姓逼以为主,表陈之,由是征璠为越骑校尉。 璠亦深虑逼迫,被书,便轻至洛阳,然后遣迎家累。侨人侯脱、路难等相率卫送至 都,然后辞去。南夏遂乱。父老追思弘,虽《甘棠》之咏召伯,无以过也。

  陶侃,字士行,本鄱阳人也。吴平,徙家庐江之寻阳。父丹,吴扬武将军。侃 早孤贫,为县吏。鄱阳孝廉范逵尝过侃,时仓卒无以待宾,其母乃截发得双{髟皮}, 以易酒肴,乐饮极欢,虽仆从亦过所望。及逵去,侃追送百余里。逵曰:“卿欲仕 郡乎?”侃曰:“欲之,困于无津耳。”逵过庐江太守张夔,称美之。夔召为督邮, 领枞阳令。有能名,迁主簿。会州部从事之郡,欲有所按,侃闭门部勒诸吏,谓从 事曰:“若鄙郡有违,自当明宪直绳,不宜相逼。若不以礼,吾能御之。”从事即 退。夔妻有疾,将迎医于数百里。时正寒雪,诸纲纪皆难之,侃独曰:“资于事父 以事君。小君,犹母也,安有父母之疾而不尽心乎!”乃请行。众咸服其义。长沙 太守万嗣过庐江,见侃,虚心敬悦,曰:“君终当有大名。”命其子与之结友而去。

  夔察侃为孝廉,至洛阳,数诣张华。华初以远人,不甚接遇。侃每往,神无忤 色。华后与语,异之。除郎中。伏波将军孙秀以亡国支庶,府望不显,中华人士耻 为掾属,以侃寒宦,召为舍人。时豫章国郎中令杨晫,侃州里也,为乡论所归。侃 诣之,晫曰:“《易》称‘贞固足以干事’,陶士行是也。”与同乘见中书郎顾荣, 荣甚奇之。吏部郎温雅谓晫曰:“奈何与小人共载?”晫曰:“此人非凡器也。” 尚书乐广欲会荆扬士人,武库令黄庆进侃于广。人或非之,庆曰:“此子终当远到, 复何疑也!”。庆后为吏部令史,举侃补武冈令。与太守吕岳有嫌,弃官归,为郡 小中正。

  会刘弘为荆州刺史,将之官,辟侃为南蛮长史,遣先向襄阳讨贼张昌,破之。 弘既至,谓侃曰:“吾昔为羊公参军,谓吾其后当居身处。今相观察,必继老夫矣。” 后以军功封东乡侯,邑千户。

  陈敏之乱,弘以侃为江夏太守,加鹰扬将军。侃备威仪,迎母官舍,乡里荣之。 敏遣其弟恢来寇武昌,侃出兵御之。随郡内史扈瑰间侃于弘曰:“侃与敏有乡里之 旧,居大郡,统强兵,脱有异志,则荆州无东门矣。”弘曰:“侃之忠能,吾得之 已久,岂有是乎!”侃潜闻之,遽遣子洪及兄子臻诣弘以自固。弘引为参军,资而 遣之。又加侃为督护,使与诸军并力距恢。侃乃以运船为战舰,或言不可,侃曰: “用官物讨官贼,但须列上有本末耳。”于是击恢,所向必破。侃戎政齐肃,凡有 虏获,皆分士卒,身无私焉。后以母忧去职。尝有二客来吊,不哭而退,化为双鹤, 冲天而去,时人异之。

  服阕,参东海王越军事。江州刺史华轶表侃为扬武将军,使屯夏口,又以臻为 参军。轶与元帝素不平,臻惧难作,托疾而归,白侃曰:“华彦夏有忧天下之志, 而才不足,且与琅邪不平,难将作矣。”侃怒,遣臻还轶。臻遂东归于帝。帝见之, 大悦,命臻为参军,加侃奋威将军,假赤幢曲盖轺车、鼓吹。侃乃与华轶告绝。

  顷之,迁龙骧将军、武昌太守。时天下饥荒,山夷多断江劫掠。侃令诸将诈作 商船以诱之。劫果至,生获数人,是西阳王羕之左右。侃即遣兵逼羕,令出向贼, 侃整阵于钓台为后继。羕缚送帐下二十人,侃斩之。自是水陆肃清,流亡者归之盈 路,侃竭资振给焉。又立夷市于郡东,大收其利。而帝使侃击杜弢,令振威将军周 访、广武将军赵诱受侃节度。侃令二将为前锋,兄子舆为左甄,击贼,破之。时周 顗为荆州刺史,先镇浔水城,贼掠其良口。侃使部将硃伺救之,贼退保泠口。侃谓 诸将曰:“此贼必更步向武昌,吾宜还城,昼夜三日行可至。卿等认能忍饥斗邪?” 部将吴寄曰:“要欲十日忍饥,昼当击贼,夜分捕鱼,足以相济。”侃曰:“卿健 将也。”贼果增兵来攻,侃使硃伺等逆击,大破之,获其辎重,杀伤甚众。遣参军 王贡告捷于王敦,敦曰:“若无陶侯,便失荆州矣。伯仁方入境,便为贼所破,不 知那得刺史?”贡对曰:“鄙州方有事难,非陶龙骧莫可。”敦然之,即表拜侃为 使持节、宁远将军、南蛮校尉、荆州刺史,领西阳、江夏、武昌,镇于沌口,又移 入沔江。遣硃伺等讨江夏贼,杀之。贼王冲自称荆州刺史,据江陵。王贡还,至竟 陵,矫侃命,以杜曾为前锋大督护,进军斩冲,悉降其众。侃召曾不到,贡又恐矫 命获罪,遂与曾举兵反,击侃督护郑攀于沌阳,破之,又败硃伺于沔口。侃欲退入 涢中,部将张奕将贰于侃,诡说曰:“贼至而动,众必不可。”侃惑之而不进。无 何,贼至,果为所败。贼钩侃所乘舰,侃窘急,走入小船。硃伺力战,仅而获免。 张奕竟奔于贼。侃坐免官。王敦表以侃白衣领职。

  侃复率周访等进军人湘,使都尉杨举为先驱,击杜弢,大破之,屯兵于城西。 侃之佐史辞诣王敦曰:“州将陶使君孤根特立,从微至著,忠允之功,所在有效。 出佐南夏,辅翼刘征南,前遇张昌,后属陈敏,侃以偏旅,独当大寇,无征不克, 群丑破灭。近者王如乱北,杜弢跨南,二征奔走,一州星驰,其余郡县,所在土崩。 侃招携以礼,怀远以德,子来之众,前后累至。奉承指授,独守危厄,人往不动, 人离不散。往年董督,径造湘城,志陵云霄,神机独断。徒以军少粮悬,不果献捷。 然杜弢慑惧,来还夏口,未经信宿,建平流人迎贼俱叛。侃即回军溯流,芟夷丑类, 至使西门不键,华圻无虞者,侃之功也。明将军愍此荆楚,救命涂炭,使侃统领穷 残之余,寒者衣之,饥者食之,比屋相庆,有若挟纩。江滨孤危,地非重险,非可 单军独能保固,故移就高莋,以避其冲。贼轻易先至,大众在后,侃距战经日,杀 其名帅。贼寻犬羊相结,并力来攻,侃以忠臣之节,义无退顾,被坚执锐,身当戎 行,将士奋击,莫不用命。当时死者不可胜数。贼众参伍,更息更战。侃以孤军一 队,力不独御,量宜取全,以俟后举。而主者责侃,重加黜削。侃性谦冲,功成身 退,今奉还所受,唯恐稽迟。然某等区区,实恐理失于内,事败于外,豪厘之差, 将致千里,使荆蛮乖离,西嵎不守,脣亡齿寒,侵逼无限也。”敦于是奏复侃官。

  韬将王贡精卒三千,出武陵江,诱五溪夷,以舟师断官运,径向武昌。侃使郑 攀及伏波将军陶延夜趣巴陵,潜师掩其不备,大破之,斩千余级,降万余口。贡遁 还湘城。贼中离阻,杜弢遂疑张奕而杀之,众情益惧,降者滋多。王贡复挑战,侃 遥谓之曰:“杜弢为益州吏,盗用库钱,父死不奔丧。卿本佳人,何为随之也?天 下宁有白头贼乎!”贡初横脚马上,侃言讫,贡敛容下脚,辞色甚顺。侃知其可动, 复令谕之,截发为信,贡遂来降。而韬败走。进克长沙,获其将毛宝、高宝、梁堪 而还。

  王敦深忌侃功。将还江陵,欲诣敦别,皇甫方回及硃伺等谏,以为不可。侃不 从。敦果留侃不遣,左转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以王广为荆州。侃之佐吏将士诣 敦请留侃。敦怒,不许。侃将郑攀、苏温、马俊等不欲南行,遂西迎杜曾以距暠。 敦意攀承侃风旨,被甲持矛,将杀侃,出而复回者数四。侃正色曰:“使君之雄断, 当裁天下,何此不决乎!”因起如厕。谘议参军梅陶、长史陈颁言于敦曰:“周访 与侃亲姻,如左右手,安有断人左手而右手不应者乎!”敦意遂解,于是设盛馔以 饯之。侃便夜发。敦引其子瞻参军。侃既达豫章,见周访,流涕曰:“非卿外援, 我殆不免!”侃因进至始兴。

  先是,广州人背刺史郭讷,迎长沙人王机为刺史。机复遣使诣王敦,乞为交州。 敦从之,而机未发。会杜弘据临贺,因机乞降,劝弘取广州,弘遂与温邵及交州秀 才刘沈俱谋反。或劝侃且住始兴,观察形势。侃不听,直至广州。弘遣使伪降。侃 知其诈,先于封口起发石车。俄而弘率轻兵而至,知侃有备,乃退。侃追击破之, 执刘沈于小桂。又遣部将许高讨机,斩之,传首京都。诸将皆请乘胜击温邵,侃笑 曰:“吾威名已著,何事遣兵,但一函纸自足耳。”于是下书谕之。邵惧而走,追 获于始兴。以功封柴桑侯,食邑四千户。

  侃在州无事,辄朝运百甓于斋外,暮运于斋内。人问其故,答曰:“吾方致力 中原,过尔优逸,恐不堪事。”其励志勤力,皆此类也。

  太兴初,进号平南将军,寻加都督交州军事。及王敦举兵反,诏侃以本官领江 州刺史,寻转都督、湘州刺史。敦得志,上侃复本职,加散骑常侍。时交州刺史王 谅为贼梁硕所陷,侃遣将高宝进击平之。以侃领交州刺史。录前后功,封次子夏为 都亭侯,进号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及王敦平,迁都督荆、雍、益、梁州诸 军事,领护南蛮校尉、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余如故。楚郢士女莫不相庆。

  侃性聪敏,勤于吏职,恭而近礼,爱好人伦。终日敛膝危坐,阃外多事,千绪 万端,罔有遗漏。远近书疏,莫不手答,笔翰如流,未尝壅滞。引接疏远,门无停 客。常语人曰:“大禹圣者,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岂可逸游荒醉,生 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是自弃也。”诸参佐或以谈戏废事者,乃命取其酒器、蒱 博之具,悉投之于江,吏将则加鞭扑,曰:“樗蒱者,牧猪奴戏耳!《老》《庄》 浮华,非先王之法言,不可行也。君子当正其衣冠,摄其威仪,何有乱头养望自谓 宏达邪!”有奉馈者,皆问其所由。若力作所致,虽微必喜,慰赐参倍;若非理得 之,则切厉诃辱,还其所馈。尝出游,见人持一把未熟稻,侃问:“用此何为?” 人云:“行道所见,聊取之耳。”侃大怒曰:“汝既不田,而戏贼人稻!”执而鞭 之。是以百姓勤于农殖,家给人足。时造船,木屑及竹头悉令举掌之,咸不解所以。 后正会,积雪始晴,听事前余雪犹湿,于是以屑布地。及桓温伐蜀,又以侃所贮竹 头作丁装船。其综理微密,皆此类也。

  暨苏峻作逆,京都不守,侃子瞻为贼所害,平南将军温峤要侃同赴朝廷。初, 明帝崩,侃不在顾命之列,深以为恨,答峤曰:“吾疆场外将,不敢越局。”峤固 请之,因推为盟主。侃乃遣督护龚登率众赴峤,而又追回。峤以峻杀其子,重遣书 以激怒之。侃妻龚氏亦固劝自行。于是便戎服登舟,星言兼迈,瞻丧至不临。五月, 与温峤、庾亮等俱会石头。诸军即欲决战,侃以贼盛,不可争锋,当以岁月智计擒 之。累战无功,诸将请于查浦筑垒。监军部将李根建议,请立白石垒。侃不从,曰: “若垒不成,卿当坐之。”根曰:“查浦地下,又在水南,唯白石峻极险固,可容 数千人,贼来攻不便,灭贼之术也。”侃笑曰:“卿良将也。”乃从根谋,夜修晓 讫。贼见垒大惊。贼攻大业垒,侃将救之,长史殷羡曰:“若遣救大业,步战不如 峻,则大事去矣。但当急攻石头,峻必救之,而大业自解。”侃又从羡言。峻果弃 大业而救石头。诸军与峻战陈陵东,侃督护竟陵太守李阳部将彭世斩峻于阵,贼众 大溃。峻弟逸复聚众。侃与诸军斩逸于石头。

  初,庾亮少有高名,以明穆皇后之兄受顾命之重,苏峻之祸,职亮是由。及石 头平,惧侃致讨,亮用温峤谋,诣侃拜谢。侃遽止之,曰:“庾元规乃拜陶士行邪!” 王导入石头城,令取故节,侃笑曰:“苏武节似不如是!”导有惭色,使人屏之。 侃旋江陵,寻以为侍中、太尉,加羽葆鼓吹,改封长沙郡公,邑三千户,赐绢八千 匹,加都督交、广、宁七州军事。以江陵偏远,移镇巴陵。遣谘议参军张诞讨五溪 夷,降之。

  属后将军郭默矫诏袭杀平南将军刘胤,辄领江州。侃闻之曰:“此必诈也。” 遣将军宋夏、陈修率兵据湓口,侃以大军继进。默遣使送妓婢绢百匹,写中诏呈侃。 参佐多谏曰:“默不被诏,岂敢为此事。若进军,宜待诏报。”侃厉色曰:“国家 年小,不出胸怀。且刘胤为朝廷所礼,虽方任非才,何缘猥加极刑!郭默虓勇,所 在暴掠,以大难新除,威网宽简,欲因隙会骋其从横耳。”发使上表讨默。与王导 书曰:“郭默杀方州,即用为方州;害宰相,便为宰相乎?”导答曰:“默居上流 之势,加有船舰成资,故苞含隐忍,使其有地。一月潜严,足下军到,是以得风发 相赴,岂非遵养时晦以定大事者邪!”侃省书笑曰:“是乃遵养时贼也。”侃既至, 默将宗侯缚默父子五人及默将张丑诣侃降,侃斩默等。默在中原,数与石勒等战, 贼畏其勇,闻侃讨之,兵不血刃而擒也,益畏侃。苏峻将冯铁杀侃子,奔于石勒, 勒以为戍将。侃告勒以故,勒召而杀之。诏侃都督江州,领刺史,增置左右长史、 司马、从事中郎四人,掾属十二人。侃旋于巴陵,因移镇武昌。侃命张夔子隐为参 军,范达子珧为湘东太守,辟刘弘曾孙安为掾属,表论梅陶,凡微时所荷,一餐咸 报。

  遣子斌与南中郎将桓宣西伐樊城,走石勒将郭敬。使兄子臻、竟陵太守李阳等 共破新野,遂平襄阳。拜大将军,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上表固让,曰: “臣非贪于畴昔,而虚让于今日。事有合于时宜,臣岂敢与陛下有违;理有益于圣 世,臣岂与朝廷作异。臣常欲除诸浮长之事,遣诸虚假之用,非独臣身而已。若臣 杖国威灵,枭雄斩勒,则又何以加!”咸和七年六月疾笃,又上表逊位曰:

  臣少长孤寒,始愿有限。过蒙圣朝历世殊恩、陛下睿鉴,宠灵弥泰。有始必终, 自古而然。臣年垂八十,位极人臣,启手启足,当复何恨!但以陛下春秋尚富,余 寇不诛,山陵未反,所以愤忾兼怀,不能已已。臣虽不知命,年时已迈,国恩殊特, 赐封长沙,陨越之日,当归骨国土。臣父母旧葬,今在寻阳,缘存处亡,无心分违, 已勒国臣修迁改之事,刻以来秋,奉迎窀穸,葬事讫,乃告老下籓。不图所患,遂 尔绵笃,伏枕感结,情不自胜。臣间者犹为犬马之齿尚可小延,欲为陛下西平李雄, 北吞石季龙,是以遣毌丘奥于巴东,授桓宣于襄阳。良图未叙,于此长乖!此方之 任,内外之要,愿陛下速选臣代使,必得良才,奉宣王猷,遵成臣志,则臣死之日 犹生之年。

  陛下虽圣姿天纵,英奇日新,方事之殷,当赖群俊。司徒导鉴识经远,光辅三 世;司空鉴简素贞正,内外惟允;平西将军亮雅量详明,器用周时,即陛下之周召 也。献替畴谘,敷融政道,地平天成,四海幸赖。谨遣左长史殷羡奉送所假节麾、 幢曲盖、侍中貂蝉、太尉章、荆江州刺史印传启戟。仰恋天恩,悲酸感结。

  以后事付右司马王愆期,加督护,统领文武。

  侃舆车出临津就船,明日,薨于樊溪,时年七十六。成帝下诏曰:“故使持节、 侍中、太尉、都督荆江雍梁交广益宁八州诸军事、荆江二州刺史、长沙郡公经德蕴 哲,谋猷弘远。作籓于外,八州肃清;勤王于内,皇家以宁。乃者桓文之勋,伯舅 是凭。方赖大猷,俾屏予一人。前进位大司马,礼秩策命,未及加崇。昊天不吊, 奄忽薨殂,朕用震悼于厥心。今遣兼鸿胪追赠大司马,假蜜章,祠以太牢。魂而有 灵,喜兹宠荣。”又策谥曰桓,祠以太牢。侃遗令葬国南二十里,故吏刊石立碑画 像于武昌西。

  侃在军四十一载,雄毅有权,明悟善决断。自南陵迄于白帝数千里中,路不拾 遗。苏峻之役,庾亮轻进失利。亮司马殷融诣侃谢曰:“将军为此,非融等所裁。” 将军王章至,曰:“章自为之,将军不知也。”侃曰:“昔殷融为君子,王章为小 人;今王章为君子,殷融为小人。”侃性纤密好问,颇类赵广汉。尝课诸营种柳, 都尉夏施盗官柳植之于己门。侃后见,驻车问曰:“此是武昌西门前柳,何因盗来 此种?”施惶怖谢罪。时武昌号为多士,殷浩、庾翼等皆为佐吏。侃每饮酒有定限, 常欢有余而限已竭,浩等劝更少进,侃凄怀良久曰:“年少曾有酒失,亡亲见约, 故不敢逾。”议者以武昌北岸有邾城,宜分兵镇之。侃每不答,而言者不已,侃乃 渡水猎,引将佐语之曰:“我所以设险而御寇,正以长江耳。邾城在江北,内无所 倚,外接群夷。夷中利深,晋人贪利,夷不堪命,必引寇虏,乃致祸之由,非御寇 也。且吴时此城乃三万兵守,今纵有兵守之,亦无益于江南。若羯虏有可乘之会, 此又非所资也。”后庾亮戍之,果大败。季年怀止足之分,不与朝权。未亡一年, 欲逊位归国,佐吏等苦留之。及疾笃,将归长沙,军资器仗牛马舟船皆有定簿,封 印仓库,自加管钥以付王愆期,然后登舟,朝野以为美谈。将出府门,顾谓愆期曰: “老子婆娑,正坐诸君辈。”尚书梅陶与亲人曹识书曰:“陶公机神明鉴似魏武, 忠顺勤劳似孔明,陆抗诸人不能及也。”谢安每言“陶公虽用法,而恆得法外意”。 其为世所重如此。然媵妾数十,家僮千余,珍奇宝货富于天府。或云“侃少时渔于 雷泽,网得一织梭,以挂于壁。有顷雷雨,自化为龙而去”。又梦生八翼,飞而上 天,见天门九重,已登其八,唯一门不得入。阍者以杖击之,因隧地,折其左翼。 及寤,左腋犹痛。又尝如厕,见一人硃衣介帻,敛板曰:“以君长者,故来相报。 君后当为公,位至八州都督。”有善相者师圭谓侃曰:“君左手中指有竖理,当为 公。若彻于上,贵不可言。”侃以针决之见血,洒壁而为“公”字,以纸裛,“公” 字愈明。及都督八州,据上流,握强兵,潜有窥窬之志,每思折翼之祥,自抑而止。

  侃有子十七人,唯洪、瞻、夏、琦、旗、斌、称、范、岱见旧史,余者并不显。

  洪,辟丞相掾,早卒。

  瞻,字道真,少有才器,历广陵相,庐江、建昌二郡太守,迁散骑常侍、都亭 侯。为苏峻所害,追赠大鸿胪,谥愍悼世子。以夏为世子。及送侃丧还长沙,夏与 斌及称各拥兵数千以相图。既而解散,斌先往长沙,悉取国中器仗财物。夏至,杀 斌。庾亮上疏曰:“斌虽丑恶,罪在难忍,然王宪有制,骨肉至亲,亲运刀锯以刑 同体,伤父母之恩,无恻隐之心,应加放黜,以惩暴虐。”亮表未至都,而夏病卒。 诏复以瞻息弘袭侃爵,仕至光禄勋。卒,子绰之嗣。绰之卒,子延寿嗣。宋受禅, 降为吴昌侯,五百户。

  琦,司空掾。

  旗,历位散骑常侍、郴县开国伯。咸和末,为散骑侍郎。性甚凶暴。卒,子定 嗣。卒,子袭之嗣。卒,子谦之嗣。宋受禅,国除。

  斌,尚书郎。

  称,东中郎将、南平太守、南蛮校尉、假节。性虓勇不伦,与诸弟不协。后加 建威将军。咸康五年,庾亮以称为监江夏随义阳三郡军事、南中郎将、江夏相,以 本所领二千人自随。到夏口,轻将二百人下见亮。亮大会吏佐,责称前后罪恶,称 拜谢,因罢出。亮使人于阁外收之,弃市,亮上疏曰:“案称,大司马侃之孽子, 父亡不居丧位,荒耽于酒,昧利偷荣,擅摄五郡,自谓监军,辄召王官,聚之军府。 故车骑将军刘弘曾孙安寓居江夏,及将杨恭、赵韶,并以言色有忤,称放声当杀, 安、恭惧,自赴水而死,韶于狱自尽。将军郭开从称往长沙赴丧,称疑开附其兄弟, 乃反缚悬头于帆樯,仰而弹之,鼓棹渡江二十余里,观者数千,莫不震骇。又多藏 匿府兵,收坐应死。臣犹未忍直上,且免其司马。称肆纵丑言,无所顾忌,要结诸 将,欲阻兵构难。诸将惶惧,莫敢酬答,由是奸谋未即发露。臣以侃勋劳王室,是 以依违容掩,故表为南中郎将,与臣相近,思欲有以匡救之。而称豺狼愈甚,发言 激切,不忠不孝,莫此之甚。苟利社稷,义有专断,辄收称伏法。”

  范,最知名,太元初,为光禄勋。

  岱,散骑侍郎。

  臻字彦遐,有勇略智谋,赐爵当阳亭侯。咸和中,为南郡太守、领南蛮校尉、 假节。卒官,追赠平南将军,谥曰肃。

  臻弟舆,果烈善战,以功累迁武威将军。初,贼张奕本中州人,元康中被差西 征,遇天下乱,遂留蜀。至是,率三百余家欲就杜弢,为侃所获。诸将请杀其丁壮, 取其妻息,舆曰:“此本官兵,数经战阵,可赦之以为用。”侃赦之,以配舆。及 侃与杜弢战败,贼以桔槔打没官军船舰,军中失色。舆率轻舸出其上流以击之,所 向辄克。贼又率众将焚侃辎重,舆又击破之。自是每战辄克,贼望见舆军,相谓曰: “避陶武威。”无敢当者。后与杜弢战,舆被重创,卒。侃哭之恸,曰:“丧吾家 宝!”三军皆为之垂泣。诏赠长沙太守。

  史臣曰:古者明王之建国也,下料疆宇,列为九州,辅相玄功,咨于四岳。所 以仰希齐政,俯寄宣风。备连率之仪,威腾阃外;总颁条之务,礼缛区中。委称其 才,《甘棠》以之流咏;据非其德,仇饷以是兴嗟。中朝叔世,要荒多阻,分符建 节,并紊天纲。和季以同里之情,申卢绾之契,居方牧之地,振吴起之风。自幽徂 荆,亟敛豺狼之迹;举贤登善,穷掇孔翠之毛。由是吏民毕力,华夷顺命,一州清 晏,恬波于沸海之中;百城安堵,静寝于稽天之际。犹独称善政,何其寡欤!《易》 云“贞固足以干事”,于征南见之矣。士行望非世族,俗异诸华,拔萃陬落之间, 比肩髦俊之列,超居外相,宏总上流。布泽怀边,则严城静柝;释位匡主,则沦鼎 再宁。元规以戚里之崇,挹其膺而下拜;茂弘以保衡之贵,服其言而动色。望隆分 陕,理则宜然。至于时属云屯,富逾天府,潜有包藏之志,顾思折翼之祥,悖矣! 夫子曰“人无求备”,斯言之信,于是有征。

  赞曰:和季承恩,建旟南服。威静荆塞,化扬江澳。戮力天朝,匪忘忠肃。长 沙勤王,拥旆戎场。任隆三事,功宣一匡。繄赖之重,匪伊舟航。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祖父傅燮,是汉代的汉陽太守。父亲傅干,是魏国的扶风太守。傅玄少时孤苦贫寒,博学,很会写文章,懂得乐律。性格刚强正直,不能容忍别人的短处。郡里任为计吏,两次推举为孝廉,太尉征召,都不就任。参加州考中了秀才,任郎中,与东海缪施都因当时的美名而被选为著作郎,撰集魏书。后来参知安东、卫军军事。转任温县县令,又升迁为弘农太守。掌管典农校尉之职。居官称职,多次上书陈奏,辅正很多。五等制建立后,封为鹑觚男爵。武帝司马炎当晋王时,曾委任他为散骑常侍。等到武帝受禅继位,晋级为子爵,加官驸马都尉。

  武帝刚即位,广泛采纳直言,开通不忌讳的言路,傅玄跟散骑常侍皇甫陶共同掌管谏官之职。傅玄上疏说:“我听说先王君临天下,申明弘大教化,增加礼义风节;教化在朝廷兴盛,公议就在下面流行,上下共同奉行,人人怀有仁义之心。灭亡了的秦朝荡灭先王典制,用苛法统治,仁义之心就衰亡了。近代魏武帝曹操喜欢法术,于是天下看重刑名;魏文帝曹丕仰慕通晓事理,于是天下轻视守节。从此以后朝纲不能统理,因而空虚无用放诞不羁的议论充斥朝野,致使天下不再有公正的议论,亡秦的弊病又在今天复发。陛下的道德至高无上,王朝兴起,承继帝位,弘扬尧舜的教化,广开正言直谏的道路,体验夏禹的节约俭朴,综合商周的典章杂文,我只有感叹而已,还打算说什么呢!只是没有推荐志操高远彬彬有礼的臣子,来敦厚风节;没有罢黜虚伪卑鄙的小人,以惩戒不恭敬的臣子,我因此还敢有话说。”诏书答复说:“推荐志操高远有礼义之臣,这是当今尤其重要的事。”于是让傅玄草拟诏书献上。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舜举荐五臣,无为而治,这是因为用人得到了要领。因为天下各种官职杂乱,不可不审察得到合适的人。不得到合适的人,一天就浪费不少资财,何况累积时日呢?《尚书·皋陶谟》上说:“不要空置百官”,是说职位不能长久废弃。那些病了一百天还不痊愈的人,应当让他离职,给他优厚的礼遇俸秩供奉他,病愈之后再用。臣下在朝不会废弃职位,国家,没有闲官的拖累,这是王政的当务之急。

  我听说前代帝王按士农工商分工来治理国事,各有一业而事情不同。士人以上的子弟,为他们建立太学教育他们,选择圣明的老师教导他们,按他们各自的才能优劣授职任用。农业要使粮食丰收,工业要使器具充足,商贾要使货物流通。所以天下很大,百姓很多,没有一个人会空着手。分工的办法是如此的周密完备。而汉代魏代没有固定的分工,百官的子弟不学习五经六艺而从事交游,还不懂得做事就坐享朝廷俸禄;农业工业多有废弃,有的追逐暴利而离开他的正事;白白在太学挂名,却没听到过先王的教化。现在圣明的政治开始,可汉朝魏朝的失误没有改变,散官多而没设学校,不务正业的人多而从事农业的人少,工业制作的器物不尽合适用。我认为赶快制定制度,统一规划天下若干人为士人,使他们足以充当各种官吏;若干人是农民,使他们劳动三年足有一年的储备粮;若干人当工人,使得各种器具充足;若干人经商,足以使货物流通而已。尊崇儒道崇尚学术,以农业为贵,以商业为贱,这都是国家事务中的重要事务。

  先前皇甫陶上奏,要求任命散官的事都经过考核,让他们亲自耕种,让天下享受粮食充足的好处。夏禹后稷,亲自务农,福祚流传后世,因此《礼记》中的《明堂》《月令》篇记载了天子籍田的制度。伊尹是古代的名臣,在有莘耕作;晏婴是齐国的大夫,躲避齐庄公的灾祸,也到海滨耕种。从前的圣明帝王,贤能俊杰之士,都曾经从事过农业生产。天子授人官职,对那些多余闲散没有事做的官员,不督促他们学习,就应当让他们耕作,没有理由放纵他们坐吃百姓的粮食。现在文武百官已经很多,而拜官不在其职的还多,加上服役当兵,不能种庄稼,又是农民的一半,这样面朝南坐食俸禄的人是前朝的三倍。让闲散多余的官员务农,收纳他们的租税,私人也得到实利,而天下的粮食就可以不缺乏了。家家的粮食充足,当儿子的就孝顺,做父亲的就慈爱,当兄长的就友爱,当弟弟的就孝悌。天下丰衣足食,那么仁义教化不用命令就已实行。为政的关键,按照总人数来设置官员,分工到人授以职事,士农工商的分工是时刻都不能废弃的。如果不能精确制定相应的制度,就应考核天下的文武官员,能为长官辅佐的人让他们学习,其余的都让他们务农。至于百工商贾中有多余的人,也都让他们从事农业。像这样务农,有什么不充足呢?《尚书·舜典》中说:“三年考核一次政绩,三次考核后罢黜低劣升迁优异的人。”可见九年之后才有升迁的次第。所以居官时间久,才会想到建立良好的教化;居官时间短,就会争着干一些有政绩的事。六年期限,时间不长,贬黜或升迁都不够周密。皇甫陶所上奏之事,合乎古代礼制。

  儒家学术,是王政的首事。遵从儒道,看重儒业,重视儒士选拔,尚且还担心教化不能推崇;现在竟然又不以儒学为当务之急,我怕一天天衰落却还没察觉。孔子说过:“人能弘扬道,不是道弘扬人。”如此说来,那么尊重儒道的人,不只是尊重儒家的书而已,而要尊重儒家的人。所谓看重儒业,是不胡乱教育那些不合儒道的人;所谓重视儒士选拔,是不要胡乱任用不从儒道的人。像这样,学校教育大纲就确立了。

  书上奏后,皇帝下诏说:“两位常侍所论很诚恳,可以说你们是想补益时事。可是主管的人大抵以常制来裁决,怎能不使你们抒发愤懑呢?两位常侍所论,有的列举了大纲而条目不详备,也可让他们裁制,然后让五曹尚书、二仆射、宗令等八座官员共同研究以求缜密。大凡关系到人君的言论,是臣子最难办的。而国君如果不能虚心采纳,就只会使自古以来的忠心之臣和直谏之人万分感慨,以至于闭口不语。每每想到这些,没有不叹息的。所以上次诏书要求臣下敢于直言,不要有所中止,差不多可以启发昏昧补正过失,永保帝位。如果言论有些可取,心情合乎忠诚,即使文辞有错误,言语有得失,都应当宽宥饶恕。古人尚且不拒绝别人背后议论批评,何况都是值得采纳的意思呢?近来孔..、綦毋騄都判为轻慢之罪,我之所以都宽恕了他们,正是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晋朝不必忌讳言论。”不久将傅玄升迁为侍中。

  当初,傅玄推荐皇甫陶,等到入朝后两人就有抵触,傅玄因政事与皇甫陶争执,争吵声喧哗,被有司陈奏,两人都获罪免官。

  泰始四年(268),任命为御史中丞。当时多有水涝旱灾,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圣明帝王承继天命,天时不一定没有灾害,因此尧有九年水灾,商汤有七年旱灾,只不过能用人事赈济它罢了。所以洪水滔天都能避免淹没,地不长草却不困乏。我想陛下您道德操行圣明,现时小小的水旱灾害,百姓没有大的饥荒,下发敬天命的诏书,寻求符合天意的言论,像夏禹商汤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同周文王一样谨慎小心,不敢怠慢。我很高兴,上疏陈述应该做的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现在耕种的人务求多种却因干旱不能成熟,白白浪费劳力没有收成。另外从前士兵用官府的牛,官府得收成的十分之六,士兵得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施行已久,众心安定。现在一旦减少用官府牛的分成比例,官府得十分之八,士卒得十分之二;用私牛以及没有牛的,官府得十分之七,士兵得十分之三,人人失其所得,一定都不高兴。我以为雇佣士兵用官府的牛给他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那么天下士兵都欢欣鼓舞,爱惜粮食,就没有损农弃业的忧患了。

  第二件事是:由于二千石俸禄的官吏虽然承奉致力农业的诏书,但还是不尽心尽责以获地利。从前汉代因开垦农田不务实,验证后诛杀二千石俸禄的官吏用十计算。我认为应该重申汉代的旧典,以警戒天下郡县,都用死刑督促他们。

  第三件事是:魏代以来,没有留意兴修水利,先帝统领百官,把执掌河堤的分为四部,连同本部共有五位河堤谒者,因为水利事关重大,跟农事一并兴起不是一个人所能考虑周全的。现在河堤谒者只有一个人,管理天下各地水利,无法考虑周全。我看河堤谒者车谊也不懂水利形势,可转任别的职务,再选了解水利的人代替他。可以分为五部,使他们各自精通分掌的职事。

  第四件事是:古代以一百方步为一亩,现在以二百四十方步为一亩,所差超过一倍。近代魏朝开始抽田税,不求多收田亩,但求休整劳力,所以白田收到十多斛,水田收几十斛。近来,一天天增加田亩的赋税,而种田的士兵更厉害,劳力不能休整,甚至一亩几斛以上,有的还不够偿还成本。并不是跟从前的天地不同,横遭灾祸,其弊病正是由于务求田亩增多而不休整劳力。我私下看到河堤谒者石恢很精于水利和农田,知道利弊,请求中书召见石恢,仔细寻问农业水利的得失,一定会有所补益。

  第五件事是:我认为胡夷之族是人面兽心,不与华夏相同,鲜卑族最厉害。当初邓艾只想取得一时利益,没有考虑到后患,使鲜卑族几万人散居在民间,这必然会有灾祸。秦州刺史胡烈一向对西方有恩,现在胡烈前往,各种胡人虽然已没有作乱,必将消除,但兽心难保不发,不一定能长治久安。如果以后有动乱的迹兆,胡烈的计谋能制伏他们。只是担心胡虏刚刚被征讨所困,就会向东逃到安定,向西逃到武威,表面上降服,能够騷动时还是騷动。这两郡不受胡烈控制,那么凶恶的胡人东西都有窟穴缓冲漫游,所以以后再生祸患,是没有办法禁止的。应该在高平川再设一郡,让安定西州的都尉征募乐意迁徙的百姓,大量免除徭役之数来补充,打通北行道路,渐渐充实边境。最好考虑这两郡和所置的郡都统一属于秦州,使胡烈能够统管边境事宜。

  诏书说:“得到所陈奏的应办之事,谈到农事的得失和水利官员的兴废,以及安定边境抗御胡夷政事宽严的事、陈述周详完备,一应俱全,这的确是治国的根本大事,当今的迫切任务。论述都正确,深知你忠心王室,你要更广泛地思考应做之事,并把情况告诉我。”

  泰始五年(269),任太仆。当时连年五谷不登,西羌胡人騷扰边境,皇帝下诏让公卿讨论。傅玄应答皇帝所问,陈述事理恳切率直,虽没有全部施行,但时常被宽容。转任司隶校尉。

  献皇后在弘训宫驾崩,设立祭丧的位置。按旧制,司隶应在端门外面就坐,在众卿之上,独坐一席。进入宫殿,按本品的官秩在众卿之下,按次序坐,与人同坐一席。而谒者认为弘训宫是在殿内,把傅玄的位置设在卿位之下。傅玄大怒,大声呵叱谒者。谒者假称是尚书安排的,傅玄面对百官大骂尚书并下了席。御史中丞庾纯上奏傅玄大不敬,傅玄自己上表又不符事实,坐罪免官。然而傅玄天性严峻急躁,遇事不能有所宽容;每次有奏疏检举,或遇天晚,便手捧奏章,整饬冠带,焦躁不安地不睡觉,坐着等天亮。于是那些无官职的王公贵族畏惧屈服,尚书顿生威风。不久死在家中,享年六十二岁,谥号叫刚。

  傅玄年少时在河内避难,专心读书,其后虽然显达富贵,但著述没有荒废。撰述著作评论治国的三教九流以及三史旧事,评断得失,各为条例,书名叫《傅子》,分为内、外、中三篇,共有四部、六录,合共一百四十首,几十万字,连同文集一百余卷流行于世。傅玄当初写成内篇,儿子傅咸交给司空王沈看。王沈给傅玄的信中说:“看到您所著的书,言辞宏富道理齐备,筹划治理国家大事,重视儒家教化道义,足以堵塞杨朱、墨翟学说的放浪形迹,可以跟往古的荀况、孟轲相比并。每次开卷,没有不感慨叹息的。‘不见贾谊,自己认为超过他,现在才知道比不上’。真是这样啊!”

  后来追封为清泉侯,儿子傅咸继承爵位。

  傅咸字长虞,刚正简直有大节。风度品行严整,见多识广聪慧明达,疾恶如仇,推举贤能,乐善好施,经常仰幕季文子、仲山甫的志向。喜欢写文论,虽然文采不够绚丽,但言论可为鉴戒。颍川的庾纯常常感叹说:“傅长虞的文章与诗人的创作接近了。”

  咸宁初年(275),继承父亲的爵位,拜为太子洗马,累迁为尚书右丞,出朝任冀州刺史,后母杜氏不肯随傅咸前往,于是傅咸上表请求免职。三旬之后,改任为司徒左长史。当时武帝注意政事,下诏向朝臣访求政事好坏。傅咸上书说:“陛下身处最显贵的地位,却干布衣所做的事,亲自日理万机,辛苦操劳到太陽偏西。从前的帝王,亲自干微薄的事,以利天下,也不会超过陛下。但是自泰始初(265)创基到如今,十五年了,而军队国家不够充实,百姓不够富裕,一个年成不好,便有饥荒出现,的确是因为官职太多事务冗杂,免除徭役的人又多又滥,蚕食的人多而务农的人少。我因愚昧粗疏,愧居本职,每每见到诏书思虑百姓年成的饥馑,没法补益,万分惭愧,岂敢不竭尽愚虑,回答皇上的询问呢?从前有四位都督,现在加上监军,就超过十人。夏禹划分土地,分为九州,现在的刺史,几乎是原来的一倍,住户人口只比得上汉代的十分之一,设置的郡县就更多。空空的校尉牙门,无益于宫中警卫,却凭空设置军府,动辄有几百个。五等诸侯,又设置官属。各种宠幸的给养,都从百姓中拿出。一人不种田,就有人受饥饿,现在不种田的,不计其数。纵使五谷丰收,也仅仅能满足青黄相接;突然有灾患,便供养不上。我认为当务之急,要先合并官职,简省琐事,宁息差事,停止徭役,上下齐心,致力农业生产。”

  傅咸在任多能主持公道。豫州大中正夏侯骏上书说:鲁国小中正、司空司马孔毓,四次转移养病处所,不能接待宾客,请求让尚书郎曹馥代替孔毓。十多天后又上疏让孔毓继续当中正。司徒三次推辞不受理,夏侯骏仍坚持己见。傅咸认为夏侯骏褒贬随心所欲,便上奏罢免他的大中正之职。司徒魏舒与夏侯骏有姻亲关系,屡次推托不签署,傅咸据理力争费尽口舌。魏舒最终不同意,傅咸于是独自上书。魏舒上奏说傅咸毁谤过激,不够正直,下诏让他转任车骑司马。

  傅咸见世俗奢侈,又上书说:“我认为衣食难以生产,如果不节约使用,没缘由不缺乏。所以先王风化天下,吃肉穿帛,都有定制。我私下认为奢侈浪费,比天灾还厉害。古时候帝尧只有茅草屋,现在的平民百姓却竞相建宽大的房屋;古时候大臣没有精美的食物,现在的商人竖子都能饱餐美味佳肴;古时候后妃才有特殊的服饰,而今奴婢妻妾都穿戴绫罗绸缎;古时候大夫才有车骑,现在低贱的奴隶也驾轻车骑肥马。古时候人口稠密地域狭小却有储蓄,是因为节俭;现在土地宽广人口稀少却忧虑不足,是因为奢侈。想时俗节俭,应当禁止奢侈;奢侈不禁止,便会竞相比高。以前毛王介任吏部尚书,没人敢穿漂亮衣服、吃美味食物。魏武帝感叹到:‘我的法令不如毛尚书。’假使各部的用心,都像毛王介一样,风俗的改变,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又议论把县里的监狱移到郡,以及应当建立两社,朝廷都同意了。迁任尚书左丞。

  惠帝司马衷继位,杨骏辅佐朝政。傅咸对杨骏说:“事情随时而变,礼义随时而宜,天子不实行居丧之制已很久了。因为世风更加衰落,政事不可代为治理,所以虽然处在哀痛的服丧期间,还要亲自日理万机。到汉文帝刘恒时,他认为天下庞大,服丧太重难以持久,于是制定了下葬后就除服。武皇帝司马炎大孝敦厚,也随时除服,制定守心丧三年,至于日理万机的大事,则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现在圣上想把政事交给你,让他守丧自居,这虽然是谦让的态度,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很合适。其不很合适的原因,是因为万民仰慕敬戴天子,如果听命太宰,恐怕遮蔽了天光。人心既然如此,那么你处在摄政地位也不会容易。我私下认为治丧已经完毕,你应当想到兴废的时宜。周公是圣人,且不能避免毁谤。由此推断,周公任职已经不容易处理,何况现在圣上的年龄不是周成王的年龄呢?我得意忘言,话语不容易说透。如果你能觉察到我的诚意,话语又哪在乎多呢?”当时司隶荀恺的堂兄死了,自己上表赴丧,诏书同意还没下达,荀恺便拜访杨骏。傅咸因此上奏说:“死丧是令人哀戚的,兄弟之丧更令人伤怀,荀恺同堂去世,也才几天,天子怜悯,同意他临丧。诏书还没下就去辞行,拜访要人,急于表现谄媚的恭敬,并无友爱兄弟的真情。应当从重贬黜,以崇尚风俗教化。”天子以为杨骏管理朝政,有诏下问,杨骏很害怕。傅咸又给杨骏写信,讽谏切直,杨骏稍稍收敛,逐渐产生不满。便想让傅咸出任京兆、弘农太守,杨骏的外甥李斌劝说杨骏,不应该贬斥正直的人出任外官,才得以中止。

  杨骏的弟弟杨济一向跟傅咸友好,他给傅咸写信说:“江海的流水波涛滚滚,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天下是个大器物,不可能很明白,而我看你是每件事都想弄明白。你生性痴呆,却想明了官事,而官事也是不容易明白的。明了官事正该痴呆,又是痛快的事。左丞总领朝廷,辅正八座公卿百官,此位不容易居。以你的任性直言而又处在不易居的职位,就更不容易了。想得头疼,所以陈述如上。”傅咸答复说:“卫公说,用酒色杀人,这比作正直之人更厉害。因贪酒色而死,个人不后悔。事先害怕因正直招致灾祸,这是由于心地不正直,想把苟且偷生当作聪明圣哲罢了!自古以来因正直招致祸患的人,应是自己矫枉过正,或者不够忠诚允当,要用极度的严酷树立声誉,所以遭致忿恨。哪有诚恳尽忠而被嫉妒憎恨的呢!”过了不久,杨骏被诛,傅咸转任太子中庶子,升为御史中丞。

  当时是太宰、汝南王司马亮辅佐朝政。傅咸致书说:“我认为商朝的太甲、周朝的成王时值年幼,所以才会有伊尹、周公辅政的事情。前代圣贤尚且免不了被怀疑,何况现在的臣属本非圣人,君王也非孺子,怎么可以仿效伊尹周公的旧事呢!君主居丧,听命于太宰,杨骏无礼,却想当伊尹周公,自以为可以辅佐朝政,安定天下,所以致死。他的罪行已不可胜数,这是殿下你目睹了的。杨骏遭讨伐,出自天子的圣明,孟观、李肇只是参与知道密旨罢了。至于评论功劳,应当归于皇上。孟观等人已经是几千户的大县侯爵,圣上因为诛杀杨骏莫大欢欣,所以论功行赏宁可优厚,以表达他的喜悦心情。这是群臣下属应当权衡的实情。可是现在却由此鼓动怂恿,东安公封为王,孟观、李肇都封为郡公,其余封为侯、伯、子、男,虚妄加封之后,又使三等破格升迁。这种显赫的气势,震动大地,自古以来,没有过这样的封赏。没有功劳却厚加封赏,就没有谁不高兴国家有灾祸,因为灾祸兴起又会有大功了。人们以祸乱为乐,哪还有个极限呢!这种作法,都出自东安公。殿下就任后,自当有办法纠正它。用大道使之正,众人还有什么愤怒呢?众人所愤怒的,只在于不公平罢了。如今都在背地议论,没有谁不大失所望。我愚钝,不只是失望而已,还私下感到忧虑。另外,声讨杨骏的时候,殿下你还在朝廷之外,委实不曾参与。现在要委以重任,所以让殿下论功。论功的事,实在不容易处置,不如坐观其利弊得失,就有居位正直的事实了。”

  傅咸又因司马亮辅政专权,便上谏言:“杨骏有让国君震动的威势,委任亲戚,这是天下喧哗的原因。现在你居职辅政,应纠正这种过失。我觉得应该静心养神,有大的得失,便维持处理,除了大事,一律抑制遣散。四次拜访贵府以及平时经过您的门前,总见官宦车马,充塞街道,这种夙习,也应止息。另外夏侯长容奉使为先帝请命,祈祷没有感动上苍,先帝驾崩,夏侯长容应该引咎自责,可是现在却自求请命的功劳,你竟任命他为少府。我私下认为,夏侯长容是你的姻亲,所以才至如此。‘一犬吠形,群犬吠声’。因害怕群犬的叫声,于是就不可依从了。我的为人,就是不能当面阿谀顺从,背后又有诽谤之言。原来曾经触犯杨骏,几乎身遭祸害,何况对殿下,自当有所珍惜。先前随驾,你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韩非子所说的触犯人君如同触摸龙倒生的鳞片的话吗?而你竟然在触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我自知所陈述的,的确是在不停止地触摸猛兽的胡须。而我之所以敢言,是希望殿下你会了解我区区之心。先前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想要尽忠;现在触摸猛兽的胡须,也不是要作恶,因而必将被宽恕。”司马亮没有采纳。夏侯长容就是夏侯骏。

  五月二十八日,下诏让百官推荐各郡县的官员补充朝官。傅咸又上书说:“我认为国家兴隆教化的关键,在于选取人才给予恰当的官职。才能不只一类,职务各有不同。例如林木,粗细曲直,各有用途。所以明察并举荐出身微贱之人,谋划咨询不论内外,内外任职,只求合宜,现在选拔任用,只推重内官;地方官举荐既已偏废,又多生枝节,人们争当朝官轻视地方任职。便成风俗。这种弊病真应该马上改正,使内官外职选拔渠道畅通而且无所偏重。使渠道畅通无所偏颇之后,如果选用不公平,就有办法重责;责罚加重,就不用担心不公平了。再说,粘住弦就不能调瑟,何况选拔人才任职又怎么可以限制呢?我想之所以限制,是为了防止选用不能超出众人,若不能超出众人,应按事情制裁,不用限制选用办法。选拔办法有限制,要想实行久远,恐怕也太拘泥了吧!有人认为不制定选拔办法,凭什么选拔,我听说用刑罚惩治小人,用道义要求君子,对君子的要求在内心而不在限制。正始年间(240~248),委任何晏选举,朝廷内外的各种职官都得到了合适的人才,杰出的人才于此可观。所以这样,不是用限制统御,也不是凭措施招致,而是委任的原因,受委任者的担心,比限定方法更厉害。这是因为办法失误,不是自己的过失,既然过错不在自己,责备他也不用担忧,正所谓‘用刑律使人们行动统一,人们虽免于犯法,却没有廉耻之心’。如果用委任之法,一是考虑罪责连及自己,二是害怕遭到怨恨诽谤。自己快意则朝廷内外称颂,自己不善则各种罪恶加身,这种使人胆颤心惊,与依靠限定法律幸免哪种更有效呢?”

  傅咸再次任本郡中正,时值继母去世离职。不久起用为议郎,并兼任司隶校尉。傅咸前后推辞多次,都未获准。朝廷让使者到家中授职,傅咸又送还印绶。公车不为他通报,催促他就职理事。傅咸由于没有兄弟,丧祭无人主持,又再次请求,于是让他在官舍设灵位。傅咸又上表说:“我既然驽钝懦弱,不能担当重任。又加上哀丧,请假休息时日,陛下过分厚意,授予我难以胜任之职。我表白赤诚之心,冒死上报,既已违诏,最终不会改变。我虽然不能以死保全礼教,但按道义也不能回心转意,空受恩宠。以前接受严诏,任职之时,私下发誓,以死为报。因为贿赂之风流行,应该深深杜绝,务必敕令都官,以此事为首。可是经年累月,未有所获。这是因为陛下有奖励的办法,考虑到愚昧不明之人,必定死亡或系罪,所以自然掩饰检点过失以避免锋芒。在职已有时日,既没有显赫的举止,又不能应弦落鸟,谁人还会害怕?所以光禄大夫刘毅当司隶,声威震动朝廷内外,远近清正肃敬。不单是刘毅有辅助王室、尽忠君王的节操,也是由于他所陈奏的都依从,所以威风才能施展。”诏书说:“你只应想到一切都符合绳墨法度,让威风日益伸展,又哪只是一个刘毅呢?”

  当时朝廷政治宽松,豪强大族放纵恣事,交私友讠乇人情,朝野混乱。傅咸上奏罢免河南尹澹、左将军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肃敬,贵戚慑威伏服。傅咸认为“圣人治理大道长久,天下才成教化。因此尧舜三年考核政绩,九年讨论升降职务。《周礼》也实行三年大比。孔子也说过:‘三年有成。’可到了近来,长吏到官署任职,不久就改任。百姓为没有固定的官员而困扰,吏卒为送旧迎新而疲劳”。当时的仆射王戎兼管吏部,傅咸上奏说:“王戎位在台辅,兼管选举,却没有使风俗宁静,聚集功绩,致使人心倾侧不安,大开浮竞之风。中郎李重、李义也不加以匡正。我请求免除王戎等人的职务。”诏书说:“政道的根本,确实应当任职长久,傅咸上奏的正确。王戎的职责在于评议事理,是我所推崇委任的,禁止免职。”御史中丞解结认为傅咸弹劾王戎是违背典制,越位侵权,干涉了非他职权之内的事,于是上奏罢免傅咸的官职,诏书也不同意。

  傅咸上疏认为:“按照法令,御中中丞督察百官。皇太子以下诸事,在检校御史掌管行马的范围内,有违犯法令的人都要弹劾纠正,即使在行马范围以外,如果监司不纠查,也可弹劾。按照法令条文,行马之内违背宪法,认为是禁止防范的事,宫廷内禁止防范,外官不能执行,所以让中丞专任。现在道路桥梁没有修建,斗殴诉讼的屠夫酤客接连不断,像这类事情,中丞推卸责任于州郡长官,就是现在所谓行马之内施行禁止防范。既然说中丞督察百官,又何必再说行马之内呢?既然说百官,就不能再说行马之内,内外的各种官员都叫百官,本来内外勾通了。司隶之所以不再说行马内外,也正是禁止防范的事已对中丞说过的缘故。中丞、司隶都纠察皇太子以下诸事,实际上是共同掌管内外,不是说中丞专管内廷百官,司隶专管外廷百官,自从有司隶、中丞以来,更互奏内外百官,只是所纠察的恐怕不会有内外的限制。而解结却突然对我横加指责,我先前之所以不辩解,是希望解结的奏疏能遂我心愿。现在既然不能如愿,而敕书说只是过失罢了,而不是言所不及,因此原谅。我掌管直谏之任,应当端正自身品德来为人表率,如果有过错,我就不敢接收原谅,因此陈述一下自己的愚见。司隶和中丞共同纠责皇太子以下诸事,那么从皇太子以下就没有谁不能纠查。如果能纠查皇太子却不能纠查尚书,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皇太子算不算是行马之内呢?如果皇太子在行马之内就能纠查他,而尚书在行马之内却不能纠查,没有这个道理。道理本来很明白,而解结却以此指责我。我可以不怨恨,而旁观者难道也不奇怪吗?我记得石公在殿上脱衣服,被司隶荀恺所奏,先帝没认为不对,当时无人说是侵位越权,现在我纠查尚书,就合当有罪吗?”傅咸累次上书都称引过去的事实,条理清晰明了,朝廷无法改动。

  吴郡的顾荣时常给他的亲戚写信说:“傅咸当司隶,刚直忠勇果敢,弹劾的奏章让人吃惊。虽不是完美的人才,而在正直方面却很可贵。”元康四年(294)死在官署,享年五十六岁。诏书赠他为司隶校尉,一套朝服,一领袭衣,二十万钱,谥号叫贞。傅咸有三个儿子:傅敷、傅日希和傅纂。大儿子傅敷继承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