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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翻译 原文

  王逊,字邵伯,魏兴人也。仕郡察孝廉,为吏部令史,转殿中将军。累迁上洛 太守。私牛马在郡生驹犊者,秩满悉以付官,云是郡中所产也。转魏兴太守。惠帝 末,西南夷叛,宁州刺史李毅卒,城中百余人奉毅女固守经年。永嘉四年,治中毛 孟诣京师求刺史,不见省。孟固陈曰:“君亡亲丧,幽闭穷城,万里诉哀,不垂愍 救。既惭包胥无哭秦之感,又愧梁妻无崩城之验,存不若亡,乞赐臣死。”朝廷怜 之,乃以逊为南夷校尉、宁州刺史,使于郡便之镇。与孟俱行,道遇寇贼,逾年乃 至。外逼李雄,内有夷寇,吏士散没,城邑丘墟。逊披荒纠厉,收聚离散,专杖威 刑,鞭挞殊俗。逊未到州,遥举董联为秀才,建宁功曹周悦谓联非才,不下版檄。 逊既到,收悦杀之。悦弟潜谋杀逊,以前建宁太守赵混子涛代为刺史。事觉,并诛 之。又诛豪右不奉法度者数十家。征伐诸夷,俘馘千计,获马及牛羊数万余,于是 莫不振服,威行宁土。又遣子澄奉表劝进于元帝,帝嘉之,累加散骑常侍、安南将 军、假节,校尉、刺史如故,赐爵褒中县公。逊以地势形便,上分牂柯为平夷郡, 分硃提为南广郡,分建宁为夜郎郡,分永昌为梁水郡,又改益州郡为晋宁郡,事皆 施行。

  先是,越巂太守李钊为李雄所执,自蜀逃归,逊复以钊为越巂太守。李雄遣李 骧、任回攻钊,钊自南秦与汉嘉太守王载共距之,战于温水,钊败绩,载遂以二郡 附雄。后骧等又渡泸水寇宁州,逊使将军姚崇、爨琛距之,战于堂狼,大破骧等, 崇追至泸水,透水死者千余人。崇以道远不敢渡水,逊以崇不穷追也,怒囚群帅, 执崇,鞭之,怒甚,发上冲冠,冠为之裂,夜中卒。

  逊在州十四年,州人复立逊中子坚行州府事。诏除坚为南夷校尉、宁州刺史、 假节,谥逊曰壮。陶侃惧坚不能抗对蜀人,太宁末,表以零陵太守尹奉为宁州,征 坚还京,病卒。兄澄袭爵,历魏兴太守、散骑常侍。

  蔡豹,字士宣,陈留圉城人。高祖质,汉卫尉,左中郎将邕之叔父也。祖睦, 魏尚书。父宏,阴平太守。豹有气干,历河南丞,长乐、清河太守。避乱南渡,元 帝以为振武将军、临淮太守,迁建威将军、徐州刺史。初,祖逖为徐州,豹为司马, 素易豹。至是,逖为豫州,而豹为徐州,俱受征讨之寄,逖甚愧之。

  是时太山太守徐龛与彭城内史刘遐同讨反贼周抚于寒山,龛将于药斩抚。及论 功,而遐先之。龛怒,以太山叛,自号安北将军、兗州刺史,攻破东莞太守侯史旄 而据其坞。石季龙伐之,龛惧,求降,元帝许焉。既而复叛归石勒,勒遣其将王伏 都、张景等数百骑助龛。诏征虏将军羊鉴、武威将军侯礼、临淮太守刘遐、鲜卑段 文鸯等与豹共讨之。诸将畏懦,顿兵下邳,不敢前。豹欲进军,鉴固不许。龛遣使 请救于勒,勒辞以外难,而多求于龛。又王伏都等淫其室。龛知勒不救,且患伏都 等纵暴,乃杀之,复求降。元帝恶其反覆不纳,敕豹、鉴以时进讨。鉴及刘遐等并 疑惮不相听从,互有表闻,故豹久不得进。尚书令刁协奏曰:“臣等伏思淮北征军 已失不速,今方盛暑,冒涉山险,山人便弓弩,习土俗,一人守厄,百夫不当。且 运漕至难,一朝粮乏,非复智力所能防御也。《书》云宁致人,不致于人。宜顿兵 所在,深壁固垒,至秋不了,乃进大军。”诏曰:“知难而退,诚合兵家之言。然 小贼虽狡猾,故成擒耳。未战而退,先自摧衄,亦古之所忌。且邵存已据贼垒,威 势既振,不可退一步也。”于是遣治书御史郝嘏为行台,催摄令进讨。豹欲径进, 鉴执不听。协又奏免鉴官,委豹为前锋,以鉴兵配之,降号折冲将军,以责后效。 豹进据卞城,欲以逼龛。时石季龙屯钜平,将攻豹,豹夜遁。退守下邳。徐龛袭取 豹辎重于檀丘,将军留宠、陆党力战,死之。

  豹既败,将归谢罪,北中郎王舒止之,曰:“胡寇方至,使君且当摄职,为百 姓障捍。贼退谢罪,不晚也。”豹从之。元帝闻豹退,使收之。使者至,王舒夜以 兵围豹,豹以为他难,率麾下击之,闻有诏乃止。舒执豹,送至建康,斩之,尸于 市三日,时年五十二。

  豹在徐土,内抚将士,外怀诸众,甚得远近情,闻其死,多悼惜之。无子,兄 子裔字元子,散骑常侍、兗州刺史、高阳乡侯。殷浩北伐,使裔率众出彭城,卒于 军。

  羊鉴,字景期,太山人也。父济,匈奴中郎将。兄炜,历太仆、兗徐二州刺史。 鉴为东阳太守,累迁太子左卫率。时徐龛反叛,司徒王导以鉴是龛州里冠族,必能 制之,请遣北讨。鉴深辞才非将帅。太尉郗鉴亦表谓鉴非才,不宜妄使。导不纳, 强启授以征讨都督,果败绩。导以举鉴非才,请自贬,帝不从。有司正鉴斩刑,元 帝诏以鉴太妃外属,特免死,除名。久之,为少府。及王敦反,明帝以鉴敦舅,又 素相亲党,微被嫌责。及成帝即位,豫讨苏峻,以功封丰城县侯,徙光禄勋,卒。

  刘胤,字承胤,东莱掖人,汉齐悼惠王肥之后也,美姿容,善自任遇,交结时 豪,名著海岱间,士咸慕之。举贤良,辟司空掾,并不就。且天下大乱,携母欲避 地辽东,路经幽州,刺史王浚留胤,表为渤海太守。浚败,转依冀州刺史邵续。续 徒众寡弱,谋降于石勒,胤言于续曰:“夫田单、包胥,齐楚之小吏耳,犹能存已 灭之邦,全丧败之国。今将军杖精锐之众,居全胜之城,如何坠将登之功于一蒉, 委忠信之人于豺狼乎!且项羽、袁绍非不强也,高祖缟冠,人应如响;曹公奉帝, 而诸侯绥穆。何者?盖逆顺之理殊,自然之数定也。况夷戎丑类,屯结无赖,虽有 犬羊之盛,终有庖宰之患,而欲托根结援,无乃殆哉!”续曰:“若如君言,计将 安出?”胤曰:“琅邪王以圣德钦明,创基江左,中兴之隆可企踵而待。今为将军 计者,莫若抗大顺以激义士之心,奉忠正以厉军人之志。夫机事在密,时至难违, 存亡废兴,在此举矣。”续从之,乃杀异议者数人,遣使江南,朝廷嘉之。胤仍求 自行,续厚遣之。

  既至,元帝命为丞相参军,累迁尚书吏部郎。胤闻石季龙攻厌次,言于元帝曰: “北方镇皆没,惟余邵续而已。如使君为季龙所制,孤义士之心,阻归本之路。愚 谓宜存救援。”元帝将遣救之,会续已没而止。王敦素与胤交,甚钦贵之,请为右 司马。胤知敦有不臣心,枕疾不视事,以是忤敦意,出为豫章太守,辞以脚疾,诏 就家授印绶。郡人莫鸿,南土豪族,因乱,杀本县令,横恣无道,百姓患之。胤至, 诛鸿及诸豪右,界内肃然。咸和初,为平南军司,加散骑常侍。苏峻作乱,温峤率 众而下,留胤等守溢口。事平,以勋赐爵丰城子。俄而代峤为平南将军、都督江州 诸军事、领江州刺史、假节。

  胤位任转高,矜豪日甚,纵酒耽乐,不恤政事,大殖财货,商贩百万。初,胤 之代峤也,远近皆为谓非选。陶侃、郗鉴咸云胤非方伯才,朝廷不从。或问王悦曰: “今大难之后,纲纪弛顿,自江陵至于建康三千余里,流人万计,布在江州。江州, 国之南籓,要害之地,而胤以侈忲之性,卧而对之,不有外变,必有内患。”悦曰: “闻温平南语家公云,连得恶梦,思见代者。寻云可用刘胤。此乃温意,非家公也。” 是时朝廷空罄,百官无禄,惟资江州运漕。而胤商旅继路,以私废公。有司奏免胤 官。书始下,而胤为郭默所害,年四十九。

  子赤松嗣,尚南平长公主,位至黄门郎、义兴太守。

  桓宣,谯国铚人也。祖诩,义阳太守。父弼,冠军长史。宣开济笃素,为元帝 丞相舍人。时坞主张平自称豫州刺史,樊雅自号谯郡太守,各据一城,众数千人。 帝以宣信厚,又与平、雅同州里,转宣为参军,使就平、雅。平、雅遣军主簿随宣 诣丞相府受节度,帝皆加四品将军,即其所部,使捍御北方。南中郎将王含请宣为 参军。

  顷之,豫州刺史祖逖出屯芦洲,遣参军殷乂诣平、雅。乂意轻平,视其屋,云 当持作马厩,见大镬,欲铸作铁器。平曰:“此是帝王大镬,天下定后方当用之, 奈何打破!”乂曰:“卿能保头不?而惜大镬邪!”平大怒,于坐斩乂,阻兵固守。 岁余,逖攻平杀之,而雅据谯城。逖以力弱,求助于含,含遣宣领兵五百助逖。逖 谓宣曰:“卿先已说平、雅,信义大著于彼。今复为我说雅。雅若降者,方相擢用, 不但免死而已。”宣复单马从两人诣雅,曰:“祖逖方欲平荡二寇,每何卿为援。 前殷乂轻薄,非豫州意。今若和解,则忠勋可立,富贵可保。若犹固执,东府赫然 更遣猛将,以卿乌合之众,凭阻穷城,强贼伺其北,国家攻其南,万无一全也。愿 善量之。”雅与宣置酒结友,遣子随宣诣逖。少日,雅便自诣逖,逖遣雅还抚其众。 雅佥谓前数骂辱,惧罪不敢降。雅复闭城自守。逖往攻之,复遣宣入说雅。雅即斩 异己者,遂出降。未几,石勒别将围谯城,含又遣宣率众救逖,未至而贼退。逖留 宣讨诸未服,皆破之。迁谯国内史。

  祖约之弃谯城也,宣以笺谏,不从,由是石勒遂有陈留。及约与苏峻同反,宣 谓祖智曰:“今强胡未灭,将戮力以讨之,而与峻俱反,此安得久乎!使君若欲为 雄霸,何不助国讨峻,威名自举。”智等不能用。宣欲谏约,遣其子戎白约求入。 约知宣必谏,不听。宣遂距约,不与之同。邵陵人陈光率部落数百家降宣,宣皆慰 抚之。约还历阳,宣将数千家欲南投寻阳,营于马头山。值祖焕欲袭湓口,陶侃使 毛宝救之。焕遣众攻宣,宣使戎求救于宝。宝击焕,破之,宣因投温峤。峤以戎为 参军。贼平,宣居于武昌,戎复为刘胤参军。郭默害胤,复以戎为参军。

  陶侃讨默,默遣戎求救于宣,宣伪许之。西阳太守邓岳、武昌太守刘诩皆疑宣 与默同。豫州西曹王随曰:“宣尚背祖约,何缘同郭默邪!”岳、诩乃遣随诣宣以 观之。随谓宣曰:“明府心虽不尔,无以自明,惟有以戎付随耳。”宣乃遣戎与随 俱迎陶侃。辟戎为掾,上宣为武昌太守。寻迁监沔中军事、南中郎将、江夏相。

  石勒荆州刺史郭敬戍襄阳。陶侃使其子平西参军斌与宣俱攻樊城,拔之。竟陵 太守李阳又破新野。敬惧,遁走。宣与阳遂平襄阳,侃使宣镇之,以其淮南部曲立 义成郡。宣招怀初附,劝课农桑,简刑罚,略威仪,或载锄耒于轺轩,或亲芸获于 陇亩。十余年间,石季龙再遣骑攻之,宣能得众心,每以寡弱距守,论者以为次于 祖逖、周访。

  侃方欲使宣北事中原,会侃薨。后庾亮为荆州,将谋北伐,以宣为都督沔北前 锋征讨军事、平北将军、司州刺史、假节,镇襄阳。季龙使骑七千渡沔攻之,亮遣 司马王愆期、辅国将军毛宝救宣。贼三面为地窟攻城,宣募精勇,出其不意,杀伤 数百,多获铠马,贼解围退走。久之,宣遣步骑收南阳诸郡百姓没贼者八千余人以 归。庾翼代亮,欲倾国北讨,更以宣为都督司梁雍三州荆州之南阳襄阳新野南乡四 郡军事、梁州刺史、持节,将军如故。以前后功,封竟陵县男。

  宣久在襄阳,绥抚侨旧,甚有称绩。庾翼迁镇襄阳,令宣进伐石季龙将李罴, 军次丹水,为贼所败。翼怒,贬宣为建威将军,使移戍岘山。宣望实俱丧,兼以老 疾,时南蛮校尉王愆期守江陵,以疾求代,翼以宣为镇南将军、南郡太守,代愆期。 宣不得志,未之官,发愤卒。追赠镇南将军。戎官至新野太守。

  伊字叔夏,父景,有当世才干,仕至侍中、丹阳尹、中领军、护军将军、长社 侯,伊有武干,标悟简率,为王濛、刘惔所知,频参诸府军事,累迁大司马参军。 时苻坚强盛,边鄙多虞,朝议选能距捍疆场者,乃授伊淮南太守。以绥御有方,进 督豫州之十二郡扬州之江西五郡军事、建威将军、历阳太守,淮南如故。与谢玄共 破贼别将王鉴、张蚝等,以功封宣城县子,又进都督豫州诸军事、西中郎将、豫州 刺史。及苻坚南寇,伊与冠军将军谢玄、辅国将军谢琰俱破坚于肥水,以功封永修 县侯,进号右军将军,赐钱百万,袍表千端。

  伊性谦素,虽有大功,而始终不替。善音乐,尽一时之妙,为江左第一。有蔡 邕柯亭笛,常自吹之。王徽之赴召京师,泊舟青溪侧。素不与徽之相识。伊于岸上 过,船中客称伊小字曰:“此桓野王也。”徽之便令人谓伊曰:“闻君善吹笛,试 为我一奏。”伊是时已贵显,素闻徽之名,便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 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

  时谢安女婿王国宝专利无检行,安恶其为人,每抑制之。及孝武末年,嗜酒好 内,而会稽王道子昏JT尤甚,惟狎昵谄邪,于是国宝谗谀之计稍行于主相之间。 而好利险诐之徒,以安功名盛极,而构会之,嫌隙遂成。帝召伊饮宴,安侍坐。帝 命伊吹笛。伊神色无迕,即吹为一弄,乃放笛云:“臣于筝分乃不及笛,然自足以 韵合歌管,请以筝歌,并请一吹笛人。”帝善其调达,乃敕御妓奏笛。伊又云: “御府人于臣必自不合,臣有一奴,善相便串。”帝弥赏其放率,乃许召之。奴既 吹笛,伊便抚筝而歌《怨诗》曰:“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 见疑患。周旦佐文武,《金縢》功不刊。推心辅王政,二叔反流言。”声节慷慨, 俯仰可观。安泣下沾衿,乃越席而就之,捋其须曰:“使君于此不凡!”帝甚有愧 色。

  伊在州十年,绥抚荒杂,甚得物情。桓冲卒,迁都督江州荆州十郡豫州四郡军 事、江州刺史,将军如故,假节。伊到镇,以边境无虞,宜以宽恤为务,乃上疏以 江州虚秏,加连岁不登,今余户有五万六千,宜并合小县,除诸郡逋米,移州还镇 豫章。诏令移州寻阳,其余皆听之。伊随宜拯抚,百姓赖焉。在任累年,征拜护军 将军。以右军府千人自随,配护军府。卒官。赠右将军,加散骑常侍,谥曰烈。

  初,伊有马步铠六百领,豫为表,令死乃上之。表曰:“臣过蒙殊宠,受任西 籓。淮南之捷,逆兵奔北,人马器铠,随处放散。于时收拾败破,不足贯连。比年 营缮,并已修整。今六合虽一,余烬未灭,臣不以朽迈,犹欲输效力命,仰报皇恩。 此志永绝,衔恨泉壤。谨奉输马具装百具、步铠五百领,并在寻阳,请勒所属领受。” 诏曰:“伊忠诚不遂,益以伤怀,仍受其所上之铠。”

  子肃之嗣。卒,子陵嗣。宋受禅,国除。伊弟不才,亦有将略。讨孙恩,至冠 军将军。

  硃伺,字仲文,安陆人。少为吴牙门将陶丹给使。吴平,内徙江夏。伺有武勇, 而讷口,不知书,为郡将督,见乡里士大夫,揖称名而已。及为将,遂以谦恭称。 张昌之逆,太守弓钦走滠口,伺与同辈郴宝、布兴合众讨之,不克,乃与钦奔武昌。 后更率部党攻灭之。转骑部曲督,加绥夷都尉。伺部曲等以诸县附昌,惟本部唱义 讨逆,逆顺有嫌,求别立县,因此遂割安陆东界为滠阳县而贯焉。

  其后陈敏作乱,陶侃时镇江夏,以伺能水战,晓作舟舰,乃遣作大舰,署为左 甄,据江口,摧破敏前锋。敏弟恢称荆州刺史,在武昌,侃率伺及诸军进讨,破之。 敏、恢既平,伺以功封亭侯,领骑督。时西阳夷贼抄掠江夏,太守杨珉每请督将议 距贼之计,伺独不言。珉曰:“硃将军何以不言?”伺答曰:“诸人以舌击贼,伺 惟以力耳。”珉又问:“将军前后击贼,何以每得胜邪?”伺曰:“两敌共对,惟 当忍之。彼不能忍,我能忍,是以胜耳。”珉大笑。

  永嘉中,石勒破江夏,伺与杨珉走夏口。及陶侃来戍夏口,伺依之,加明威将 军。随侃讨杜弢,有殊功,语在侃传。夏口之战,伺用铁面自卫,以弩的射贼大帅 数人,皆杀之。贼挽船上岸,于水边作阵。伺逐水上下以邀之,箭中其胫,气色不 变。诸军寻至,贼溃,追击之,皆弃船投水,死者太半。贼夜还长沙,伺追蒲圻, 不及而反。加威远将军,赤幢曲盖。

  建兴中,陈声率诸无赖二千余家断江抄掠,侃遣伺为督护讨声。声众虽少,伺 容之不击,求遣弟诣侃降,伺外许之。及声去,伺乃遣劲勇要声弟斩之,潜军袭声。 声正旦并出祭祀饮食,伺军入其门方觉。声将阎晋、郑进皆死战,伺军人多伤,乃 还营。声东走,保董城。伺又率诸军围守之,遂重柴绕城,作高橹,以劲弩下射之, 又断其水道。城中无水,杀牛饮血。阎晋,声妇弟也,乃斩声首出降。又以平蜀贼 袭高之功,加伺广威将军,领竟陵内史。

  时王敦欲用从弟暠代侃为荆州,侃故将郑攀、马俊等乞侃于敦,敦不许。攀等 以侃始灭大贼,人皆乐附,又以暠忌戾难事,谋共距之。遂屯结涢口,遣使告伺。 伺外许之,而称疾不赴。攀等遂进距暠。既而士众疑阻,复散还横桑口,欲入杜曾。 时硃轨、赵诱、李桓率众将击之,攀等惧诛,以司马孙景造谋距暠,因斩之,降轨 等。

  廙将西出,遣长史刘浚留镇扬口垒。时杜曾会请讨第五猗于襄阳,伺谓廙曰: “曾是猾贼,外示西还,以疑众心,欲诱引官军使西,然后兼道袭扬口耳。宜大部 分,未可便西。”廙性矜厉自用,兼以伺老怯难信,遂西行。曾等果驰还。廙乃遣 伺归,裁至垒,即为曾等所围。刘浚以垒北门危,欲令伺守之。或说浚云:“伺与 郑攀同者。”乃转守南门。贼知之,攻其北门。时郑攀党马俊等亦来攻垒,俊妻子 先在垒内,或请皮其面以示之。伺曰:“杀其妻子,未能解围,但益其怒耳。”乃 止。伺常所调弩忽噤不发,伺甚恶之。及贼攻陷北门,伺被伤退入船。初,浚开诸 船底,以木掩之,名为船械。伺既入,贼举鋋摘伺,伺逆接得鋋,反以摘贼。贼走 上船屋,大唤云:“贼帅在此!”伺从船底沈行五十步,乃免。遇医疗,创小差。 杜曾遣说伺云:“马俊等感卿恩,妻孥得活。尽以卿家外内百口付俊,俊已尽心收 视,卿可来也。”伺答曰:“贼无白首者,今吾年六十余,不能复与卿作贼。吾死, 当归南,妻子付汝。”乃还甑山。时王暠与李桓、杜曾相持,累战甑山下。军士数 惊唤云:“贼欲至!”伺惊创而卒。因葬甑山。

  毛宝,字硕真,荥阳阳武人也。王敦以为临湘令。敦卒,为温峤平南参军。苏 峻作逆,峤将赴难,而征西将军陶侃怀疑不从。峤屡说不能回,更遣使顺侃意曰: “仁公且守,仆宜先下。”遣信已二日,会宝别使还,闻之,说峤曰:“凡举大事, 当与天下共同,众克在和,不闻有异。假令可疑,犹当外示不觉,况自作疑耶!便 宜急追信,改旧书,说必应俱征。若不及前信,宜更遣使。”峤意悟,即追信改书, 侃果共征峻。宝领千人为峤前锋,俱次茄子浦。

  初,峤以南军习水,峻军便步,欲以所长制之,宜令三军,有上岸者死。时苏 峻送米万斛馈祖约、约遣司马桓抚等迎之。宝告其众曰:“兵法,军令有所不从, 岂可不上岸邪!”乃设变力战,悉获其米,虏杀万计,约用大饥。峤嘉其勋,上为 庐江太守。

  约遣祖焕、桓抚等欲袭湓口,陶侃将自击之,宝曰:“义军恃公,公不可动, 宝请讨之。”侃顾谓坐客曰:“此年少言可用也。”乃使宝行。先是,桓宣背约, 南屯马头山,为焕、抚所攻,求救于宝。宝众以宣本是约党,疑之。宣遣子戎重请, 宝即随戎赴之。未至,而贼已与宣战。宝军悬兵少,器杖滥恶,大为焕、抚所破。 宝中箭,贯髀彻鞍,使人蹋鞍拔箭,血流满靴,夜奔船所百余里,望星而行。到, 先哭战亡将士,洗疮讫,夜还救宣。宝至宣营,而焕、抚亦退。宝进攻祖约,军次 东关,破合肥,寻召归石头。陶侃、温峤未能破贼,侃欲率众南还。宝谓峤曰: “下官能留之。”乃往说侃曰:“公本应领芜湖,为南北势援,前既已下,势不可 还。且军政有进无退,非直整齐三军,示众必死而已,亦谓退无所据,终至灭亡。 往者杜弢非不强盛,公竟灭之,何至于峻独不可破邪!贼亦畏死,非皆勇健,公可 试与宝兵,使上岸断贼资粮,出其不意,使贼困蹙。若宝不立效,然后公去,人心 不恨。”侃然之,加宝督护。宝烧峻句容、湖孰积聚,峻颇乏食,侃遂留不去。

  峻既死,匡术以苑城降。侃使宝守南城,邓岳守西城。贼遣韩晃攻之,宝登城 射杀数十人。晃问宝曰:“君是毛庐江邪?”宝曰:“是。”晃曰:“君名壮勇, 何不出斗!”宝曰:“君若健将,何不入斗!”晃笑而退。贼平,封州陵县开国侯, 千六百户。

  庾亮西镇,请为辅国将军、江夏相、督随义阳二郡,镇上明。又进南中郎。随 亮讨郭默。默平,与亮司马王愆期救桓宣于章山,击贼将石遇,破之,进征虏将军。 亮谋北伐,上疏解豫州,请以授宝。于是诏以宝监扬州之江西诸军事、豫州刺史, 将军如故,与西阳太守樊峻以万人守邾城。石季龙恶之,乃遣其子鉴与其将夔安、 李菟等五万人来寇,张狢渡二万骑攻邾城。宝求救于亮,亮以城固,不时遣军,城 遂陷。宝、峻等率左右突围出,赴江死者六千人,宝亦溺死。亮哭之恸,因发疾, 遂薨。

  诏曰:“宝之倾败,宜在贬裁。然苏峻之难,致力王室。今咎其过,故不加赠, 祭之可也。”其后公卿言宝有重勋,加死王事,不宜夺爵。升平三年,乃下诏复本 封。

  初,宝在武昌,军人有于市买得一白龟,长四五寸,养之渐大,放诸江中。邾 城之败,养龟人被铠持刀,自投于水中,如觉堕一石上,视之,乃先所养白龟,长 五六尺,送至东岸,遂得免焉。

  宝二子:穆之、安之。

  穆之字宪祖,小字武生,名犯王靖后讳,故行字,后又以桓温母名宪,乃更称 小字。穆之果毅有父风,安西将军庾翼以为参军。袭爵州陵侯,翼等专威陕西,以 子方之为建武将军,守襄阳。方之年少,翼选武将可信杖者为辅弼,乃以穆之为建 武司马。俄而翼薨,大将干瓚、戴羲等作乱,穆之与安西长史江[A170]、司马硃焘 等共平之。

  桓温代翼,复取为参军。从温平蜀,以功赐次子都乡侯。寻除扬威将军、颍川 太守,随温平洛,入关。温将旋师,以谢尚未至,留穆之以二千人卫山陵。升平初, 迁督宁州诸军事、扬威将军、宁州刺史。以桓温封南郡,徙穆之为建安侯,复为温 太尉参军。加冠军将军,以所募兵配之。温伐慕容,使穆之监凿钜野百余里,引 汶会于济川。及温焚舟步归,使穆之督东燕四郡军事。领东燕太守,本官如故。袁 真以寿阳叛,温将征之。穆之以冠军领淮南太守,守历阳。真平,余党分散,乃以 穆之督扬州之江西军事,复领陈郡太守。俄而徙督扬州之义成荆州五郡雍州之兆军 事、襄阳义成河南三郡太守,将军如故。寻进领梁州刺史。顷之,以疾解职,诏以 冠军征还。

  苻坚别将寇彭城,复以将军假节、监江北军事。镇广陵。迁右将军、宣城内史、 假节,镇姑孰。穆之以为戍在近畿,无复军警,不宜加节,上疏辞让,许之。苻坚 别将围襄阳,诏穆之就上明受桓冲节度。冲使穆之游军沔中。穆之始至,而硃序陷 没,引军还郡。坚众又寇蜀汉,梁州刺史杨亮、益州刺史周仲孙奔退,冲使穆之督 梁州之三郡军事、右将军、西蛮校尉、益州刺史、领建平太守、假节,戍巴郡。以 子球为梓潼太守。穆之与球伐坚,至于巴西郡,以粮运乏少,退屯巴东,病卒。追 赠中军将军,谥曰烈。子珍嗣,位至天门太守。珍弟璩、球、璠、瑾、瑗,璩最知 名。

  璩字叔琏。弱冠,右将军桓豁以为参军。寻遭父忧,服阙,为谢安卫将军参军, 除尚书郎。安复请为参军,转安子琰征虏司马。淮肥之役,苻坚迸走,璩与田次之 共蹑坚,至中阳,不及而归。迁宁朔将军、淮南太守。寻补镇北将军、谯王恬司马。 海陵县界地名青蒲,四面湖泽,皆是菰葑,逃亡所聚,威令不能及。璩建议率千讨 人。时大旱,璩因放火,菰葑尽然,亡户窘迫,悉出诣璩自首,近有万户,皆以补 兵,朝廷嘉之。转西中郎司马、龙骧将军、谯梁二郡内史。寻代郭铨为建威将军、 益州刺史。

  安帝初,进征虏将军。及桓玄篡位,遣使加璩散骑常侍、左将军。璩执留玄使, 不受命。玄以桓希为梁州刺史,王异据涪,郭法戍宕渠,师寂戍巴郡,周道子戍白 帝以防之。璩传檄远近,列玄罪状,遣巴东太守柳约之、建平太守罗述、征虏司马 甄季之击破希等,仍率众次于白帝。武陵王令曰:“益州刺史毛璩忠诚悫亮,自桓 玄萌祸,常思蹑其后。今若平殄凶逆,肃清荆郢者,便当即授上流之任。”

  初,璩弟宁州刺史璠卒官,璩兄球孙祐之及参军费恬以数百人送丧,葬江陵。 会玄败,谋奔梁州。璩弟瑾子修之时为玄屯骑校尉,诱玄使入蜀,既而修之与祐之、 费恬及汉嘉人冯迁共杀玄。约之等闻玄死,进军到枝复攻没江陵。刘毅等还寻阳, 约之亦退。俄而季子、述皆病,约子诣振伪降,因欲袭振而桓振。事泄,被害。约 之司马时延祖、涪陵太守文处茂等抚其余众,保涪陵。振遣桓放之为益州,屯西陵。 处茂距击,破之。振死,安帝反正,诏曰:“夫贞松标于岁寒,忠臣亮于国危。益 州刺史璩体识弘正,诚契义旗,受命偏师,次于近畿,匡翼之勋,实感朕心。可进 征西将军,加散骑常侍,都督益梁秦凉宁五州军事,行宜都、宁蜀太守。文处茂宣 赞蕃牧,蒙险夷难,可辅国将军、西夷校尉、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又诏西夷校尉 瑾为持节、监梁秦二州军事、征虏将军、梁秦二州刺史、略阳武都太守。瑾弟蜀郡 太守瑗为辅国将军、宁州刺史。

  初,璩闻振陷江陵,率众赴难,使瑾、瑗顺外江而下,使参军谯纵领巴西、梓 潼二郡军下涪水,当与璩军会于巴郡。蜀人不乐东征,纵因人情思归,于五城水口 反,还袭涪,害瑾,瑾留府长史郑纯之自成都驰使告璩。璩时在略城,去成都四百 里,遣参军王琼讨反者,相距于广汉。僰道令何林聚党助纵,而璩下人受纵诱说, 遂共害璩及瑗,并子侄之在蜀者,一时殄没。璩子弘之嗣。

  义熙中,时延祖为始康太守,上疏讼璩兄弟,于是诏曰:“故益州刺史璩、西 夷校尉瑾、蜀郡太守瑗勤王忠烈,事乖虑外。葬送日近,益怀恻怆,可皆赠先所授 官,给钱三十万、布三百匹。”论璩讨桓玄功,追封归乡公,千五百户。又以祐之 斩玄功,封夷道县侯。

  自宝至璩三叶,拥旄开国者四人,将帅之家,与寻阳周氏为辈,而人物不及也。

  瑾子修之,频历清显,至右卫将军,从刘裕平姚泓。后为安西司马,没于魏。

  安之字仲祖,亦有武干,累迁抚军参军、魏郡太守。简文辅政,委以爪牙。及 登阼,安之领兵从驾,使止宿宫中。寻拜游击将军。时庾希入京口,朝廷震动,命 安之督城门诸军事。孝武即位,妖贼卢悚突入殿廷。安之闻难,率众直入云龙门, 手自奋击。既而左卫将军殷康、领军将军桓秘等至,与安之并力,悚因剿灭。迁右 卫将军。定后崩,领将作大匠。卒官。追赠光禄勋。

  四子:潭、泰、邃、遁。潭嗣爵,官至江夏相。泰历太傅从事中郎、后军谘议 参军,与邃俱为会稽王父子所昵,乃追论安之讨卢悚勋,赐爵平都子,命潭袭爵。 元显尝宴泰家,既而欲去,泰苦留之曰:“公若遂去,当取公脚。”元显大怒,奋 衣而出,遂与元显有隙。及元显败,泰时为冠军将军、堂邑太山二郡太守。邃为游 击将军,遁为太傅主簿,桓玄得志,使泰收元显,遂于新亭,泰因宿恨,手加殴辱。 俄并为玄所杀,惟遁被徙广州。义熙初,得还,至宜都太守。

  德祖,璩宗人也。父祖并没于贼中。德祖兄弟五人,相携南渡,皆有武干,荆 州刺史刘道规以德祖为建武将军、始平太守,又徙涪陵太守。卢循之役,道规又以 为参军,伐徐道覆于始兴。寻遭母忧。刘裕伐司马休之,版补太尉参军、义阳太守, 赐爵迁陵县侯,转南阳太守,从刘裕伐姚泓,频攻荥阳、扶风、南安、冯诩数郡, 所在克捷。裕嘉之,以为龙骧将军、秦州刺史。裕留第二子义真为安西将军、雍州 刺史。以德祖为中兵参军,领天水太守,从义真还。裕以德祖督河东平阳二郡军事、 辅国将军、河东太守,代刘遵考守蒲坂。及河北覆败,德祖全军而归。裕方欲荡平 关洛,先以德祖督九郡军事、冠军将军、荥阳京兆太守,以前后功,赐爵灌阳县男, 寻迁督司雍并三州诸军事、冠军将军、司州刺史,戍武牢,为魏所没。

  德祖次弟嶷,嶷弟辩,并有志节。嶷死于卢循之难,辩没于鲁宗之役,并奋不 顾命,为世所叹。

  刘遐,字正长,广平易阳人也。性果毅,便弓马,开豁勇壮。值天下大乱,遐 为坞主,每击贼,率壮士陷坚摧锋,冀方比之张飞、关羽。乡人冀州刺史邵续深器 之,以女妻焉,遂壁于河济之间,贼不敢逼。遐间道遣使受元帝节度,朝廷嘉之, 玺书慰勉,以为龙骧将军、平原内史。建武初,元帝令曰:“遐忠勇果毅,义诚可 嘉。以遐为下邳内史,将军如故。”

  初,沛人周坚,一名抚,与同郡周默因天下乱,各为坞主,以寇抄为事。默降 祖逖,抚怒,遂袭杀默,以彭城叛,石勒遣骑援之。诏遐领彭城内史,与徐州刺史 蔡豹、太山太守徐龛共讨抚,战于寒山,抚败走。诏徙遐为临淮太守。徐龛复反, 事平,以遐为北中郎将、兗州刺史。

  太宁初,自彭城移屯泗口。王含反,遐与苏峻俱赴京都。含败,随丹阳尹温峤 追含至于淮南,遐颇放兵虏掠。峤曰:“天道助顺,故王含剿绝,不可因乱为乱也。” 遐深自陈而拜谢。事平,以功封泉陵公,迁散骑常侍、监淮北军事、北中郎将、徐 州刺史、假节,代王邃镇淮阴。咸和元年卒,追赠安北将军。

  子肇年幼,成帝以徐州授郗鉴,以郭默为北中郎将,领遐部曲。遐妹夫田防及 遐故将史迭、卞咸、李龙等不乐他属,共立肇,袭遐故位以叛。成帝遣郭默等率诸 郡讨之。默等始上道,而临淮太守刘矫率将士数百掩袭遐营,迭等迸走,斩田防及 督护卞咸等,追斩迭、龙于下邳,传首诣阙。遐母妻子参佐将士悉还建康。

  遐妻骁果有父风。遐尝为石季龙所围,妻单将数骑,拔遐出于万众之中。及田 防等欲为乱,遐妻止之,不从,乃密起火烧甲杖都尽。

  肇袭爵,官至散骑侍郎。肇卒,子举嗣。卒,子遵之嗣。卒,子伯龄嗣。宋受 禅,国除。

  邓岳,字伯山,陈郡人也。本名岳,以犯康帝讳,改为岳,后竟改名为岱焉。 少有将帅才略,为王敦参军。转从事中郎、西阳太守。王含构产逆,岳领兵随含向 京都。及含败,岳与周抚俱奔蛮王向蚕。后遇赦,与抚俱出。久之,司徒王导命为 从事中郎,后复为西阳太守。

  及苏峻反,平南将军温峤遣岳与督护王愆期、鄱阳太守纪睦等率舟军赴难。峻 平,还郡。郭默之杀刘胤也,大司马陶侃使岳率西阳之众讨之。默平,迁督交广二 州军事、建武将军、领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假节,录前后勋,封宜城县伯。咸 康三年,岳遣军伐夜郎,破之,加督宁州,进征虏将军,迁平南将军。卒,子遐嗣。

  遐字应远。勇力绝人,气盖当时,时人方之樊哙。桓温以为参军,数从温征伐, 历冠军将军,数郡太守,号为名将。襄阳城北沔水中有蛟,常为人害,遐遂拔剑入 水,蛟绕其足,遐挥剑截蛟数段而出。枋头之役,温既怀耻忿,且忌惮遐之勇果, 因免遐官,寻卒。宁康中,追赠庐陵太守。

  岳弟逸,字茂山,亦有武干。岳卒后,以逸监交广州、建威将军、平越中郎将、 广州刺史、假节。

  硃序,字次伦,义阳人也。父焘,以才干历西蛮校尉、益州刺史。序世为名将, 累迁鹰扬将军、江夏相。兴宁末,梁州刺史司马勋反,桓温表序为征讨都护往讨之, 以功拜征虏将军,封襄平子。太和中,迁兗州刺史。时长城人钱弘聚党百余人,藏 匿原乡山。以序为中军司马、吴兴太守。序至郡,讨擒之。事讫,还兗州。

  宁康初,拜使持节、监沔中诸军事、南中郎将、梁州刺史,镇襄阳。是岁,苻 坚遣其将苻不等率众围序,序固守,贼粮将尽,率众苦攻之。初,苻丕之来攻也, 序母韩自登城履行,谡西北角当先受弊,遂领百余婢并城中女子于其角斜筑城二十 余丈。贼攻西北角,果溃,众便固新筑城。丕遂引退。襄阳人谓此城为夫人城。序 累战破贼,人情劳懈,又以贼退稍远,疑未能来,守备不谨,督护李伯护密与贼相 应,襄阳遂没,序陷于苻坚。坚杀伯护徇之,以其不忠也。序欲逃归,潜至宜阳, 藏夏揆家。坚疑揆,收之,序乃诣苻晖自首,坚嘉而不问,以为尚书。

  太元中,苻坚南侵,谢石率众距之。时坚大兵尚在项,苻融以三十万众先至。 坚遣序说谢石,称己兵威。序反谓石曰:“若坚百万之众悉到,莫可与敌,及其未 会,击之,可以得志。”于是石遣谢琰选勇士八千人涉肥水挑战。坚众小却,序时 在其军后,唱云:“坚败!”众遂大奔,序乃得归。拜龙骧将军、琅邪内史,转扬 州豫州五郡军事、豫州刺史,屯洛阳。

  后丁零翟辽反,序遣将军秦膺、童斌与淮泗诸郡共讨之。又监兗青二州诸军事、 二州刺史,将军如故,进镇彭城。序求镇淮阴,帝许焉。翟辽又使其子钊寇陈颍, 序还遣秦膺讨钊,走之,拜征虏将军。表求运江州米十万斛,布五千匹以资军费, 诏听之。加都督司、雍、梁、秦四州军事。帝遣广威将军、河南太守杨佺期,南阳 太守赵睦,各领兵千人隶序。序又表求故荆州刺史桓石生府田百顷,并谷八万斛, 给之。仍戍洛阳,卫山陵也。

  其后慕容永率众向洛阳,序自河阴北济,与永伪将王次等相遇,乃战于沁水, 次改走,斩其支将勿支首。参军赵睦、江夏相桓不才追永,破之于太行。永归上党。 时杨楷聚众数千,在湖陕,闻永败,遣任子诣序乞降。序追永至上党之白水,与永 相持二旬。闻翟辽欲向金墉,乃还,遂攻翟钊于石门,遣参军赵蕃破翟辽于怀县, 辽宵遁。序退次洛阳,留鹰扬将军硃党戍石门。序仍使子略督护洛城,赵蕃为助。 序还襄阳。会稽王道子以序胜负相补,不加褒贬。

  其后东羌校尉窦冲欲入汉川,安定人皇甫钊、京兆人周勋等谋纳之。梁州刺史 周琼失巴西三郡,众寡力弱,告急于序,序遣将军皇甫贞率众赴之。冲据长安东, 钊、勋散走。

  序以老病,累表解职,不许。诏断表,遂辄去任。数旬,归罪廷尉,诏原不问。 太元十八年卒,赠左将军、散骑常侍。

  史臣曰:晋氏沦丧,播迁江表,内难荐臻,外虞不息,经略之道,是所未弘, 将帅之功,无闻焉尔。逊、豹、宣、胤服勤于太兴之间,毛、邓、刘、硃驰骛乎咸 和之后。虽人不逮古,亦足列于当世焉。

  赞曰:气分淮海,灾流瀍涧。覆类玄蚖,兴微《鸿雁》。鼓鞞在听,《兔罝》 有作。赳赳群英,勤兹王略。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祖父傅燮,是汉代的汉陽太守。父亲傅干,是魏国的扶风太守。傅玄少时孤苦贫寒,博学,很会写文章,懂得乐律。性格刚强正直,不能容忍别人的短处。郡里任为计吏,两次推举为孝廉,太尉征召,都不就任。参加州考中了秀才,任郎中,与东海缪施都因当时的美名而被选为著作郎,撰集魏书。后来参知安东、卫军军事。转任温县县令,又升迁为弘农太守。掌管典农校尉之职。居官称职,多次上书陈奏,辅正很多。五等制建立后,封为鹑觚男爵。武帝司马炎当晋王时,曾委任他为散骑常侍。等到武帝受禅继位,晋级为子爵,加官驸马都尉。

  武帝刚即位,广泛采纳直言,开通不忌讳的言路,傅玄跟散骑常侍皇甫陶共同掌管谏官之职。傅玄上疏说:“我听说先王君临天下,申明弘大教化,增加礼义风节;教化在朝廷兴盛,公议就在下面流行,上下共同奉行,人人怀有仁义之心。灭亡了的秦朝荡灭先王典制,用苛法统治,仁义之心就衰亡了。近代魏武帝曹操喜欢法术,于是天下看重刑名;魏文帝曹丕仰慕通晓事理,于是天下轻视守节。从此以后朝纲不能统理,因而空虚无用放诞不羁的议论充斥朝野,致使天下不再有公正的议论,亡秦的弊病又在今天复发。陛下的道德至高无上,王朝兴起,承继帝位,弘扬尧舜的教化,广开正言直谏的道路,体验夏禹的节约俭朴,综合商周的典章杂文,我只有感叹而已,还打算说什么呢!只是没有推荐志操高远彬彬有礼的臣子,来敦厚风节;没有罢黜虚伪卑鄙的小人,以惩戒不恭敬的臣子,我因此还敢有话说。”诏书答复说:“推荐志操高远有礼义之臣,这是当今尤其重要的事。”于是让傅玄草拟诏书献上。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舜举荐五臣,无为而治,这是因为用人得到了要领。因为天下各种官职杂乱,不可不审察得到合适的人。不得到合适的人,一天就浪费不少资财,何况累积时日呢?《尚书·皋陶谟》上说:“不要空置百官”,是说职位不能长久废弃。那些病了一百天还不痊愈的人,应当让他离职,给他优厚的礼遇俸秩供奉他,病愈之后再用。臣下在朝不会废弃职位,国家,没有闲官的拖累,这是王政的当务之急。

  我听说前代帝王按士农工商分工来治理国事,各有一业而事情不同。士人以上的子弟,为他们建立太学教育他们,选择圣明的老师教导他们,按他们各自的才能优劣授职任用。农业要使粮食丰收,工业要使器具充足,商贾要使货物流通。所以天下很大,百姓很多,没有一个人会空着手。分工的办法是如此的周密完备。而汉代魏代没有固定的分工,百官的子弟不学习五经六艺而从事交游,还不懂得做事就坐享朝廷俸禄;农业工业多有废弃,有的追逐暴利而离开他的正事;白白在太学挂名,却没听到过先王的教化。现在圣明的政治开始,可汉朝魏朝的失误没有改变,散官多而没设学校,不务正业的人多而从事农业的人少,工业制作的器物不尽合适用。我认为赶快制定制度,统一规划天下若干人为士人,使他们足以充当各种官吏;若干人是农民,使他们劳动三年足有一年的储备粮;若干人当工人,使得各种器具充足;若干人经商,足以使货物流通而已。尊崇儒道崇尚学术,以农业为贵,以商业为贱,这都是国家事务中的重要事务。

  先前皇甫陶上奏,要求任命散官的事都经过考核,让他们亲自耕种,让天下享受粮食充足的好处。夏禹后稷,亲自务农,福祚流传后世,因此《礼记》中的《明堂》《月令》篇记载了天子籍田的制度。伊尹是古代的名臣,在有莘耕作;晏婴是齐国的大夫,躲避齐庄公的灾祸,也到海滨耕种。从前的圣明帝王,贤能俊杰之士,都曾经从事过农业生产。天子授人官职,对那些多余闲散没有事做的官员,不督促他们学习,就应当让他们耕作,没有理由放纵他们坐吃百姓的粮食。现在文武百官已经很多,而拜官不在其职的还多,加上服役当兵,不能种庄稼,又是农民的一半,这样面朝南坐食俸禄的人是前朝的三倍。让闲散多余的官员务农,收纳他们的租税,私人也得到实利,而天下的粮食就可以不缺乏了。家家的粮食充足,当儿子的就孝顺,做父亲的就慈爱,当兄长的就友爱,当弟弟的就孝悌。天下丰衣足食,那么仁义教化不用命令就已实行。为政的关键,按照总人数来设置官员,分工到人授以职事,士农工商的分工是时刻都不能废弃的。如果不能精确制定相应的制度,就应考核天下的文武官员,能为长官辅佐的人让他们学习,其余的都让他们务农。至于百工商贾中有多余的人,也都让他们从事农业。像这样务农,有什么不充足呢?《尚书·舜典》中说:“三年考核一次政绩,三次考核后罢黜低劣升迁优异的人。”可见九年之后才有升迁的次第。所以居官时间久,才会想到建立良好的教化;居官时间短,就会争着干一些有政绩的事。六年期限,时间不长,贬黜或升迁都不够周密。皇甫陶所上奏之事,合乎古代礼制。

  儒家学术,是王政的首事。遵从儒道,看重儒业,重视儒士选拔,尚且还担心教化不能推崇;现在竟然又不以儒学为当务之急,我怕一天天衰落却还没察觉。孔子说过:“人能弘扬道,不是道弘扬人。”如此说来,那么尊重儒道的人,不只是尊重儒家的书而已,而要尊重儒家的人。所谓看重儒业,是不胡乱教育那些不合儒道的人;所谓重视儒士选拔,是不要胡乱任用不从儒道的人。像这样,学校教育大纲就确立了。

  书上奏后,皇帝下诏说:“两位常侍所论很诚恳,可以说你们是想补益时事。可是主管的人大抵以常制来裁决,怎能不使你们抒发愤懑呢?两位常侍所论,有的列举了大纲而条目不详备,也可让他们裁制,然后让五曹尚书、二仆射、宗令等八座官员共同研究以求缜密。大凡关系到人君的言论,是臣子最难办的。而国君如果不能虚心采纳,就只会使自古以来的忠心之臣和直谏之人万分感慨,以至于闭口不语。每每想到这些,没有不叹息的。所以上次诏书要求臣下敢于直言,不要有所中止,差不多可以启发昏昧补正过失,永保帝位。如果言论有些可取,心情合乎忠诚,即使文辞有错误,言语有得失,都应当宽宥饶恕。古人尚且不拒绝别人背后议论批评,何况都是值得采纳的意思呢?近来孔..、綦毋騄都判为轻慢之罪,我之所以都宽恕了他们,正是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晋朝不必忌讳言论。”不久将傅玄升迁为侍中。

  当初,傅玄推荐皇甫陶,等到入朝后两人就有抵触,傅玄因政事与皇甫陶争执,争吵声喧哗,被有司陈奏,两人都获罪免官。

  泰始四年(268),任命为御史中丞。当时多有水涝旱灾,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圣明帝王承继天命,天时不一定没有灾害,因此尧有九年水灾,商汤有七年旱灾,只不过能用人事赈济它罢了。所以洪水滔天都能避免淹没,地不长草却不困乏。我想陛下您道德操行圣明,现时小小的水旱灾害,百姓没有大的饥荒,下发敬天命的诏书,寻求符合天意的言论,像夏禹商汤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同周文王一样谨慎小心,不敢怠慢。我很高兴,上疏陈述应该做的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现在耕种的人务求多种却因干旱不能成熟,白白浪费劳力没有收成。另外从前士兵用官府的牛,官府得收成的十分之六,士兵得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施行已久,众心安定。现在一旦减少用官府牛的分成比例,官府得十分之八,士卒得十分之二;用私牛以及没有牛的,官府得十分之七,士兵得十分之三,人人失其所得,一定都不高兴。我以为雇佣士兵用官府的牛给他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那么天下士兵都欢欣鼓舞,爱惜粮食,就没有损农弃业的忧患了。

  第二件事是:由于二千石俸禄的官吏虽然承奉致力农业的诏书,但还是不尽心尽责以获地利。从前汉代因开垦农田不务实,验证后诛杀二千石俸禄的官吏用十计算。我认为应该重申汉代的旧典,以警戒天下郡县,都用死刑督促他们。

  第三件事是:魏代以来,没有留意兴修水利,先帝统领百官,把执掌河堤的分为四部,连同本部共有五位河堤谒者,因为水利事关重大,跟农事一并兴起不是一个人所能考虑周全的。现在河堤谒者只有一个人,管理天下各地水利,无法考虑周全。我看河堤谒者车谊也不懂水利形势,可转任别的职务,再选了解水利的人代替他。可以分为五部,使他们各自精通分掌的职事。

  第四件事是:古代以一百方步为一亩,现在以二百四十方步为一亩,所差超过一倍。近代魏朝开始抽田税,不求多收田亩,但求休整劳力,所以白田收到十多斛,水田收几十斛。近来,一天天增加田亩的赋税,而种田的士兵更厉害,劳力不能休整,甚至一亩几斛以上,有的还不够偿还成本。并不是跟从前的天地不同,横遭灾祸,其弊病正是由于务求田亩增多而不休整劳力。我私下看到河堤谒者石恢很精于水利和农田,知道利弊,请求中书召见石恢,仔细寻问农业水利的得失,一定会有所补益。

  第五件事是:我认为胡夷之族是人面兽心,不与华夏相同,鲜卑族最厉害。当初邓艾只想取得一时利益,没有考虑到后患,使鲜卑族几万人散居在民间,这必然会有灾祸。秦州刺史胡烈一向对西方有恩,现在胡烈前往,各种胡人虽然已没有作乱,必将消除,但兽心难保不发,不一定能长治久安。如果以后有动乱的迹兆,胡烈的计谋能制伏他们。只是担心胡虏刚刚被征讨所困,就会向东逃到安定,向西逃到武威,表面上降服,能够騷动时还是騷动。这两郡不受胡烈控制,那么凶恶的胡人东西都有窟穴缓冲漫游,所以以后再生祸患,是没有办法禁止的。应该在高平川再设一郡,让安定西州的都尉征募乐意迁徙的百姓,大量免除徭役之数来补充,打通北行道路,渐渐充实边境。最好考虑这两郡和所置的郡都统一属于秦州,使胡烈能够统管边境事宜。

  诏书说:“得到所陈奏的应办之事,谈到农事的得失和水利官员的兴废,以及安定边境抗御胡夷政事宽严的事、陈述周详完备,一应俱全,这的确是治国的根本大事,当今的迫切任务。论述都正确,深知你忠心王室,你要更广泛地思考应做之事,并把情况告诉我。”

  泰始五年(269),任太仆。当时连年五谷不登,西羌胡人騷扰边境,皇帝下诏让公卿讨论。傅玄应答皇帝所问,陈述事理恳切率直,虽没有全部施行,但时常被宽容。转任司隶校尉。

  献皇后在弘训宫驾崩,设立祭丧的位置。按旧制,司隶应在端门外面就坐,在众卿之上,独坐一席。进入宫殿,按本品的官秩在众卿之下,按次序坐,与人同坐一席。而谒者认为弘训宫是在殿内,把傅玄的位置设在卿位之下。傅玄大怒,大声呵叱谒者。谒者假称是尚书安排的,傅玄面对百官大骂尚书并下了席。御史中丞庾纯上奏傅玄大不敬,傅玄自己上表又不符事实,坐罪免官。然而傅玄天性严峻急躁,遇事不能有所宽容;每次有奏疏检举,或遇天晚,便手捧奏章,整饬冠带,焦躁不安地不睡觉,坐着等天亮。于是那些无官职的王公贵族畏惧屈服,尚书顿生威风。不久死在家中,享年六十二岁,谥号叫刚。

  傅玄年少时在河内避难,专心读书,其后虽然显达富贵,但著述没有荒废。撰述著作评论治国的三教九流以及三史旧事,评断得失,各为条例,书名叫《傅子》,分为内、外、中三篇,共有四部、六录,合共一百四十首,几十万字,连同文集一百余卷流行于世。傅玄当初写成内篇,儿子傅咸交给司空王沈看。王沈给傅玄的信中说:“看到您所著的书,言辞宏富道理齐备,筹划治理国家大事,重视儒家教化道义,足以堵塞杨朱、墨翟学说的放浪形迹,可以跟往古的荀况、孟轲相比并。每次开卷,没有不感慨叹息的。‘不见贾谊,自己认为超过他,现在才知道比不上’。真是这样啊!”

  后来追封为清泉侯,儿子傅咸继承爵位。

  傅咸字长虞,刚正简直有大节。风度品行严整,见多识广聪慧明达,疾恶如仇,推举贤能,乐善好施,经常仰幕季文子、仲山甫的志向。喜欢写文论,虽然文采不够绚丽,但言论可为鉴戒。颍川的庾纯常常感叹说:“傅长虞的文章与诗人的创作接近了。”

  咸宁初年(275),继承父亲的爵位,拜为太子洗马,累迁为尚书右丞,出朝任冀州刺史,后母杜氏不肯随傅咸前往,于是傅咸上表请求免职。三旬之后,改任为司徒左长史。当时武帝注意政事,下诏向朝臣访求政事好坏。傅咸上书说:“陛下身处最显贵的地位,却干布衣所做的事,亲自日理万机,辛苦操劳到太陽偏西。从前的帝王,亲自干微薄的事,以利天下,也不会超过陛下。但是自泰始初(265)创基到如今,十五年了,而军队国家不够充实,百姓不够富裕,一个年成不好,便有饥荒出现,的确是因为官职太多事务冗杂,免除徭役的人又多又滥,蚕食的人多而务农的人少。我因愚昧粗疏,愧居本职,每每见到诏书思虑百姓年成的饥馑,没法补益,万分惭愧,岂敢不竭尽愚虑,回答皇上的询问呢?从前有四位都督,现在加上监军,就超过十人。夏禹划分土地,分为九州,现在的刺史,几乎是原来的一倍,住户人口只比得上汉代的十分之一,设置的郡县就更多。空空的校尉牙门,无益于宫中警卫,却凭空设置军府,动辄有几百个。五等诸侯,又设置官属。各种宠幸的给养,都从百姓中拿出。一人不种田,就有人受饥饿,现在不种田的,不计其数。纵使五谷丰收,也仅仅能满足青黄相接;突然有灾患,便供养不上。我认为当务之急,要先合并官职,简省琐事,宁息差事,停止徭役,上下齐心,致力农业生产。”

  傅咸在任多能主持公道。豫州大中正夏侯骏上书说:鲁国小中正、司空司马孔毓,四次转移养病处所,不能接待宾客,请求让尚书郎曹馥代替孔毓。十多天后又上疏让孔毓继续当中正。司徒三次推辞不受理,夏侯骏仍坚持己见。傅咸认为夏侯骏褒贬随心所欲,便上奏罢免他的大中正之职。司徒魏舒与夏侯骏有姻亲关系,屡次推托不签署,傅咸据理力争费尽口舌。魏舒最终不同意,傅咸于是独自上书。魏舒上奏说傅咸毁谤过激,不够正直,下诏让他转任车骑司马。

  傅咸见世俗奢侈,又上书说:“我认为衣食难以生产,如果不节约使用,没缘由不缺乏。所以先王风化天下,吃肉穿帛,都有定制。我私下认为奢侈浪费,比天灾还厉害。古时候帝尧只有茅草屋,现在的平民百姓却竞相建宽大的房屋;古时候大臣没有精美的食物,现在的商人竖子都能饱餐美味佳肴;古时候后妃才有特殊的服饰,而今奴婢妻妾都穿戴绫罗绸缎;古时候大夫才有车骑,现在低贱的奴隶也驾轻车骑肥马。古时候人口稠密地域狭小却有储蓄,是因为节俭;现在土地宽广人口稀少却忧虑不足,是因为奢侈。想时俗节俭,应当禁止奢侈;奢侈不禁止,便会竞相比高。以前毛王介任吏部尚书,没人敢穿漂亮衣服、吃美味食物。魏武帝感叹到:‘我的法令不如毛尚书。’假使各部的用心,都像毛王介一样,风俗的改变,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又议论把县里的监狱移到郡,以及应当建立两社,朝廷都同意了。迁任尚书左丞。

  惠帝司马衷继位,杨骏辅佐朝政。傅咸对杨骏说:“事情随时而变,礼义随时而宜,天子不实行居丧之制已很久了。因为世风更加衰落,政事不可代为治理,所以虽然处在哀痛的服丧期间,还要亲自日理万机。到汉文帝刘恒时,他认为天下庞大,服丧太重难以持久,于是制定了下葬后就除服。武皇帝司马炎大孝敦厚,也随时除服,制定守心丧三年,至于日理万机的大事,则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现在圣上想把政事交给你,让他守丧自居,这虽然是谦让的态度,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很合适。其不很合适的原因,是因为万民仰慕敬戴天子,如果听命太宰,恐怕遮蔽了天光。人心既然如此,那么你处在摄政地位也不会容易。我私下认为治丧已经完毕,你应当想到兴废的时宜。周公是圣人,且不能避免毁谤。由此推断,周公任职已经不容易处理,何况现在圣上的年龄不是周成王的年龄呢?我得意忘言,话语不容易说透。如果你能觉察到我的诚意,话语又哪在乎多呢?”当时司隶荀恺的堂兄死了,自己上表赴丧,诏书同意还没下达,荀恺便拜访杨骏。傅咸因此上奏说:“死丧是令人哀戚的,兄弟之丧更令人伤怀,荀恺同堂去世,也才几天,天子怜悯,同意他临丧。诏书还没下就去辞行,拜访要人,急于表现谄媚的恭敬,并无友爱兄弟的真情。应当从重贬黜,以崇尚风俗教化。”天子以为杨骏管理朝政,有诏下问,杨骏很害怕。傅咸又给杨骏写信,讽谏切直,杨骏稍稍收敛,逐渐产生不满。便想让傅咸出任京兆、弘农太守,杨骏的外甥李斌劝说杨骏,不应该贬斥正直的人出任外官,才得以中止。

  杨骏的弟弟杨济一向跟傅咸友好,他给傅咸写信说:“江海的流水波涛滚滚,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天下是个大器物,不可能很明白,而我看你是每件事都想弄明白。你生性痴呆,却想明了官事,而官事也是不容易明白的。明了官事正该痴呆,又是痛快的事。左丞总领朝廷,辅正八座公卿百官,此位不容易居。以你的任性直言而又处在不易居的职位,就更不容易了。想得头疼,所以陈述如上。”傅咸答复说:“卫公说,用酒色杀人,这比作正直之人更厉害。因贪酒色而死,个人不后悔。事先害怕因正直招致灾祸,这是由于心地不正直,想把苟且偷生当作聪明圣哲罢了!自古以来因正直招致祸患的人,应是自己矫枉过正,或者不够忠诚允当,要用极度的严酷树立声誉,所以遭致忿恨。哪有诚恳尽忠而被嫉妒憎恨的呢!”过了不久,杨骏被诛,傅咸转任太子中庶子,升为御史中丞。

  当时是太宰、汝南王司马亮辅佐朝政。傅咸致书说:“我认为商朝的太甲、周朝的成王时值年幼,所以才会有伊尹、周公辅政的事情。前代圣贤尚且免不了被怀疑,何况现在的臣属本非圣人,君王也非孺子,怎么可以仿效伊尹周公的旧事呢!君主居丧,听命于太宰,杨骏无礼,却想当伊尹周公,自以为可以辅佐朝政,安定天下,所以致死。他的罪行已不可胜数,这是殿下你目睹了的。杨骏遭讨伐,出自天子的圣明,孟观、李肇只是参与知道密旨罢了。至于评论功劳,应当归于皇上。孟观等人已经是几千户的大县侯爵,圣上因为诛杀杨骏莫大欢欣,所以论功行赏宁可优厚,以表达他的喜悦心情。这是群臣下属应当权衡的实情。可是现在却由此鼓动怂恿,东安公封为王,孟观、李肇都封为郡公,其余封为侯、伯、子、男,虚妄加封之后,又使三等破格升迁。这种显赫的气势,震动大地,自古以来,没有过这样的封赏。没有功劳却厚加封赏,就没有谁不高兴国家有灾祸,因为灾祸兴起又会有大功了。人们以祸乱为乐,哪还有个极限呢!这种作法,都出自东安公。殿下就任后,自当有办法纠正它。用大道使之正,众人还有什么愤怒呢?众人所愤怒的,只在于不公平罢了。如今都在背地议论,没有谁不大失所望。我愚钝,不只是失望而已,还私下感到忧虑。另外,声讨杨骏的时候,殿下你还在朝廷之外,委实不曾参与。现在要委以重任,所以让殿下论功。论功的事,实在不容易处置,不如坐观其利弊得失,就有居位正直的事实了。”

  傅咸又因司马亮辅政专权,便上谏言:“杨骏有让国君震动的威势,委任亲戚,这是天下喧哗的原因。现在你居职辅政,应纠正这种过失。我觉得应该静心养神,有大的得失,便维持处理,除了大事,一律抑制遣散。四次拜访贵府以及平时经过您的门前,总见官宦车马,充塞街道,这种夙习,也应止息。另外夏侯长容奉使为先帝请命,祈祷没有感动上苍,先帝驾崩,夏侯长容应该引咎自责,可是现在却自求请命的功劳,你竟任命他为少府。我私下认为,夏侯长容是你的姻亲,所以才至如此。‘一犬吠形,群犬吠声’。因害怕群犬的叫声,于是就不可依从了。我的为人,就是不能当面阿谀顺从,背后又有诽谤之言。原来曾经触犯杨骏,几乎身遭祸害,何况对殿下,自当有所珍惜。先前随驾,你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韩非子所说的触犯人君如同触摸龙倒生的鳞片的话吗?而你竟然在触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我自知所陈述的,的确是在不停止地触摸猛兽的胡须。而我之所以敢言,是希望殿下你会了解我区区之心。先前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想要尽忠;现在触摸猛兽的胡须,也不是要作恶,因而必将被宽恕。”司马亮没有采纳。夏侯长容就是夏侯骏。

  五月二十八日,下诏让百官推荐各郡县的官员补充朝官。傅咸又上书说:“我认为国家兴隆教化的关键,在于选取人才给予恰当的官职。才能不只一类,职务各有不同。例如林木,粗细曲直,各有用途。所以明察并举荐出身微贱之人,谋划咨询不论内外,内外任职,只求合宜,现在选拔任用,只推重内官;地方官举荐既已偏废,又多生枝节,人们争当朝官轻视地方任职。便成风俗。这种弊病真应该马上改正,使内官外职选拔渠道畅通而且无所偏重。使渠道畅通无所偏颇之后,如果选用不公平,就有办法重责;责罚加重,就不用担心不公平了。再说,粘住弦就不能调瑟,何况选拔人才任职又怎么可以限制呢?我想之所以限制,是为了防止选用不能超出众人,若不能超出众人,应按事情制裁,不用限制选用办法。选拔办法有限制,要想实行久远,恐怕也太拘泥了吧!有人认为不制定选拔办法,凭什么选拔,我听说用刑罚惩治小人,用道义要求君子,对君子的要求在内心而不在限制。正始年间(240~248),委任何晏选举,朝廷内外的各种职官都得到了合适的人才,杰出的人才于此可观。所以这样,不是用限制统御,也不是凭措施招致,而是委任的原因,受委任者的担心,比限定方法更厉害。这是因为办法失误,不是自己的过失,既然过错不在自己,责备他也不用担忧,正所谓‘用刑律使人们行动统一,人们虽免于犯法,却没有廉耻之心’。如果用委任之法,一是考虑罪责连及自己,二是害怕遭到怨恨诽谤。自己快意则朝廷内外称颂,自己不善则各种罪恶加身,这种使人胆颤心惊,与依靠限定法律幸免哪种更有效呢?”

  傅咸再次任本郡中正,时值继母去世离职。不久起用为议郎,并兼任司隶校尉。傅咸前后推辞多次,都未获准。朝廷让使者到家中授职,傅咸又送还印绶。公车不为他通报,催促他就职理事。傅咸由于没有兄弟,丧祭无人主持,又再次请求,于是让他在官舍设灵位。傅咸又上表说:“我既然驽钝懦弱,不能担当重任。又加上哀丧,请假休息时日,陛下过分厚意,授予我难以胜任之职。我表白赤诚之心,冒死上报,既已违诏,最终不会改变。我虽然不能以死保全礼教,但按道义也不能回心转意,空受恩宠。以前接受严诏,任职之时,私下发誓,以死为报。因为贿赂之风流行,应该深深杜绝,务必敕令都官,以此事为首。可是经年累月,未有所获。这是因为陛下有奖励的办法,考虑到愚昧不明之人,必定死亡或系罪,所以自然掩饰检点过失以避免锋芒。在职已有时日,既没有显赫的举止,又不能应弦落鸟,谁人还会害怕?所以光禄大夫刘毅当司隶,声威震动朝廷内外,远近清正肃敬。不单是刘毅有辅助王室、尽忠君王的节操,也是由于他所陈奏的都依从,所以威风才能施展。”诏书说:“你只应想到一切都符合绳墨法度,让威风日益伸展,又哪只是一个刘毅呢?”

  当时朝廷政治宽松,豪强大族放纵恣事,交私友讠乇人情,朝野混乱。傅咸上奏罢免河南尹澹、左将军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肃敬,贵戚慑威伏服。傅咸认为“圣人治理大道长久,天下才成教化。因此尧舜三年考核政绩,九年讨论升降职务。《周礼》也实行三年大比。孔子也说过:‘三年有成。’可到了近来,长吏到官署任职,不久就改任。百姓为没有固定的官员而困扰,吏卒为送旧迎新而疲劳”。当时的仆射王戎兼管吏部,傅咸上奏说:“王戎位在台辅,兼管选举,却没有使风俗宁静,聚集功绩,致使人心倾侧不安,大开浮竞之风。中郎李重、李义也不加以匡正。我请求免除王戎等人的职务。”诏书说:“政道的根本,确实应当任职长久,傅咸上奏的正确。王戎的职责在于评议事理,是我所推崇委任的,禁止免职。”御史中丞解结认为傅咸弹劾王戎是违背典制,越位侵权,干涉了非他职权之内的事,于是上奏罢免傅咸的官职,诏书也不同意。

  傅咸上疏认为:“按照法令,御中中丞督察百官。皇太子以下诸事,在检校御史掌管行马的范围内,有违犯法令的人都要弹劾纠正,即使在行马范围以外,如果监司不纠查,也可弹劾。按照法令条文,行马之内违背宪法,认为是禁止防范的事,宫廷内禁止防范,外官不能执行,所以让中丞专任。现在道路桥梁没有修建,斗殴诉讼的屠夫酤客接连不断,像这类事情,中丞推卸责任于州郡长官,就是现在所谓行马之内施行禁止防范。既然说中丞督察百官,又何必再说行马之内呢?既然说百官,就不能再说行马之内,内外的各种官员都叫百官,本来内外勾通了。司隶之所以不再说行马内外,也正是禁止防范的事已对中丞说过的缘故。中丞、司隶都纠察皇太子以下诸事,实际上是共同掌管内外,不是说中丞专管内廷百官,司隶专管外廷百官,自从有司隶、中丞以来,更互奏内外百官,只是所纠察的恐怕不会有内外的限制。而解结却突然对我横加指责,我先前之所以不辩解,是希望解结的奏疏能遂我心愿。现在既然不能如愿,而敕书说只是过失罢了,而不是言所不及,因此原谅。我掌管直谏之任,应当端正自身品德来为人表率,如果有过错,我就不敢接收原谅,因此陈述一下自己的愚见。司隶和中丞共同纠责皇太子以下诸事,那么从皇太子以下就没有谁不能纠查。如果能纠查皇太子却不能纠查尚书,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皇太子算不算是行马之内呢?如果皇太子在行马之内就能纠查他,而尚书在行马之内却不能纠查,没有这个道理。道理本来很明白,而解结却以此指责我。我可以不怨恨,而旁观者难道也不奇怪吗?我记得石公在殿上脱衣服,被司隶荀恺所奏,先帝没认为不对,当时无人说是侵位越权,现在我纠查尚书,就合当有罪吗?”傅咸累次上书都称引过去的事实,条理清晰明了,朝廷无法改动。

  吴郡的顾荣时常给他的亲戚写信说:“傅咸当司隶,刚直忠勇果敢,弹劾的奏章让人吃惊。虽不是完美的人才,而在正直方面却很可贵。”元康四年(294)死在官署,享年五十六岁。诏书赠他为司隶校尉,一套朝服,一领袭衣,二十万钱,谥号叫贞。傅咸有三个儿子:傅敷、傅日希和傅纂。大儿子傅敷继承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