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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翻译 原文

  姚泓,字元子,兴之长子也。孝友宽和,而无经世之用,又多疾病,兴将以为 嗣而疑焉。久之,乃立为太子。兴每征伐巡游,常留总后事。博学善谈论,尤好诗 咏。尚书王尚、黄门郎段章、尚书郎富允文以儒术侍讲,胡义周、夏侯稚以文章游 集。时尚书王敏、右丞郭播以刑政过宽,议欲峻制,泓曰:“人情挫辱,则壮厉之 心生;政教烦苛,则苟免之行立。上之化下,如风靡草。君等参赞朝化,弘昭政轨, 不务仁恕之道,惟欲严法酷刑,岂是安上驭下之理乎!”敏等遂止。泓受经于博士 淳于岐。岐病,泓亲诣省疾,拜于床下。自是公侯见师傅皆拜焉。

  兴之如平凉也,冯翊人刘厥聚众数千,据万年以叛。泓遣镇军彭白狼率东宫禁 兵讨之,斩厥,赦其余党。诸将咸劝泓曰:“殿下神算电发,荡平丑逆,宜露布表 言,广其首级,以慰远近之情。”泓曰:“主上委吾后事,使式遏寇逆。吾绥御失 和,以长奸寇,方当引咎责躬,归罪行间,安敢过自矜诞,以重罪责乎!”其右仆 射韦华闻而谓河南太守慕容筑曰:“皇太子实有恭惠之德,社稷之福也。”其弟弼 有夺嫡之谋,泓恩抚如初,未尝见于色。姚绍每为弼羽翼,泓亦推心宗事,弗以为 嫌。及僭立,任绍以兵权,绍亦感而归诚,卒守其忠烈。其明识宽裕,皆此类也。

  兴既死,秘不发丧。南阳公姚愔及大将军尹元等谋为乱,泓皆诛之。命其齐公 姚恢杀安定太守吕超,恢久乃诛之。泓疑恢有阴谋,恢自是怀贰,阴聚兵甲焉。泓 发丧,以义熙十二年僭即帝位,大赦殊死已下,改元永和,庐于谘议堂。既葬,乃 亲庶政,内外百僚增位一等,令文武各尽直言,政有不便于时,事有光益宗庙者, 极言勿有所讳。

  初,兴徙李闰羌三千家于安定,寻徙新支。至是,羌酋党容率所部叛还,遣抚 军姚赞讨之。容降,徙其豪右数百户于长安,余遣还李闰。北地太守毛雍据赵氏坞 以叛于泓,姚绍讨擒之。姚宣时镇李闰,未知雍败,遣部将姚佛生等来卫长安。众 既发,宣参军韦宗奸谄好乱,说宣曰:“主上初立,威化末著,勃勃强盛,侵害必 深,本朝之难未可弭也。殿下居维城之任,宜深虑之。邢望地形险固,总三方之要, 若能据之,虚心抚御,非但克固维城,亦霸王之业也。”宣乃率户三万八千,弃李 闰,南保邢望。宣既南移,诸羌据李闰以叛,绍进讨破之。宣诣绍归罪,绍怒杀之。 初,宣在邢望,泓遣姚佛生谕宣,佛生遂赞成宣计。绍数其罪,又戮之。

  泓下书,士卒死王事,赠以爵位,永复其家。将封宫臣十六人五等子男,姚赞 谏曰:“东宫文武,自当有守忠之诚,未有赫然之效,何受封之多乎?”泓曰: “悬爵于朝,所以惩劝来效,标明盛德。元子遭家不造,与宫臣同此百忧,独享其 福,得不愧于心乎!”赞默然。姚绍进曰:“陛下不忘报德,封之是也,古者敬其 事,命之以始,可须来春,然后议之。”乃止。并州、定阳、贰城胡数万落叛泓, 入于平阳,攻立义姚成都于匈奴堡,推匈奴曹弘为大单于,所在残掠。征东姚懿自 蒲坂讨弘,战于平阳,大破之,执弘,送于长安,徙其豪右万五千落于雍州。

  仇池公杨盛攻陷祁山,执建节王总,遂逼秦州。泓遣后将军姚平救之,盛引退。 姚嵩与平追盛及于竹岭,姚赞率陇西太守姚秦都、略阳太守王焕以禁兵赴之。赞至 清水,嵩为盛所败,嵩及秦都、王焕皆战死。赞至秦州,退还仇池。先是,天水冀 县石鼓鸣,声闻数百里,野雉皆雊。秦州地震者三十二,殷殷有声者八,山崩舍坏, 咸以为不祥。及嵩将出,群僚固谏止之。嵩曰:“若有不祥,此乃命也,安所逃乎!” 遂及于难。识者以为秦州泓之故乡,将灭之征也。

  赫连勃勃攻陷阴密,执秦州刺史姚军都,坑将士五千余人。军都真目厉声数 勃勃残忍之罪,不为之屈,勃勃怒而杀之。勃勃既克阴密,进兵侵雍,岭北杂户悉 奔五将山。征北姚恢弃安定,率户五千奔新平,安定人胡俨、华韬等率众距恢,恢 单骑归长安。立节弥姐成、建武裴岐为俨所杀,镇西姚谌委镇东走。勃勃遂据雍, 抄掠郿城。姚绍及征虏尹昭、镇军姚洽等率步骑五万讨勃勃,姚恢以精骑一万继之。 军次横水,勃勃退保安定,胡俨闭门距之,杀鲜卑数千人,据安定以降。绍进兵蹑 勃勃,战于马鞍坂,败之,追至朝那,不及而还。

  杨盛遣兄子倦入寇长蛇。平阳氐苟渴聚众千余,据五丈原以叛,遣镇远姚万、 恢武姚难讨之,为渴所败。姚谌讨渴,擒之。泓使辅国敛曼嵬、前将军姚光兒讨杨 倦于陈仓,倦奔于散关。勃勃遣兄子提南侵池阳,车骑姚裕、前将军彭白狼、建义 蛇玄距却之。

  寻而晋太尉刘裕总大军伐泓,次于彭城,遣冠军将军檀道济、龙骧将军王镇恶 入自淮、肥,攻漆丘、项城,将军沈林子自汴入河,攻仓垣。泓将王苟生以漆丘降 镇恶,徐州刺史姚掌以项城降道济,王师遂入颍口,所至多降服。惟新蔡太守董遵 固守不降,道济攻破之,缚遵而致诸军门。遵厉色曰:“古之王者伐国,待士以礼。 君奈何以不义行师,待国土以非礼乎。”道济怒杀之。姚绍闻王师之至,还长安, 言于泓曰:“晋师已过许昌,豫州、安定孤远,卒难救卫,宜迁诸镇户内实京畿, 可得精兵十万,足以横行天下。假使二寇交侵,无深害也。如其不尔,晋侵豫州, 勃勃寇安定者,将若之何!事机已至,宜在速决。”其左仆射梁喜曰:“齐公恢雄 勇有威名,为岭北所惮,镇人已与勃勃深仇,理应守死无贰,勃勃终不能弃安定远 寇京畿。若无安定,虏马必及于郿、雍。今关中兵马足距晋师,岂可未有忧危先自 削损也。”泓从之。吏部郎懿横密言于泓曰:“齐公恢于广平之难有忠勋于陛下, 自陛下龙飞绍统,未有殊赏以答其意。今外则致之死地,内则不豫朝权,安定人自 以孤危逼寇,欲思南迁者十室而九,若拥精兵四万,鼓行而向京师,得不为社稷之 累乎!宜征还朝廷,以慰其心。”泓曰:“恢若怀不逞之心,征之适所以速祸耳。” 又不从。

  王师至成皋,征南姚洸时镇洛阳,驰使请救。泓遣越骑校尉阎生率骑三千以赴 之,武卫姚益男将步卒一万助守洛阳,又遣征东、并州牧姚懿南屯陕津为之声援。 洸部将赵玄说洸曰:“今寇逼已深,百姓骇惧,众寡势殊,难以应敌。宜摄诸戍兵 士,固守金墉,以待京师之援,不可出战。如脱不捷,大事去矣。金墉既固,师无 损败,吴寇终不敢越金墉而西。困之于坚城之下,可以坐制其弊。”时洸司马姚禹 潜通于道济,主簿阎恢、杨虔等皆禹之党,嫉玄忠诚,咸共毁之,固劝洸出战。洸 从之,乃遣玄率精兵千余南守柏谷坞,广武石无讳东戍巩城,以距王师。玄泣谓洸 曰:“玄受三帝重恩,所守正死耳。但明公不用忠臣之言,为奸孽所误,后必悔之, 但无及耳。”会阳城及成皋、荥阳、武牢诸城悉降,道济等长驱而至。无讳至石关, 奔还。玄与晋将毛德祖战于柏谷,以众寡而败,被疮十余,据地大呼,玄司马骞鉴 冒刃抱玄而泣,玄曰:“吾疮已重,君宜速去。”鉴曰:“若将军不济,当与俱死, 去将安之!”皆死于阵。姚禹逾城奔于王师。道济进至洛阳、洸惧,遂降。时阎生 至新安,益男至湖城,会洛阳已没,遂留屯不进。

  姚懿嶮薄,惑于信受,其司马孙暢奸巧倾佞,好乱乐祸,劝懿袭长安,诛姚绍, 废泓自立。懿纳之,乃引兵至陕津,散谷以赐河北夷夏,欲虚损国储,招引和戎诸 羌,树已私惠。懿左常侍张敞、侍郎左雅固谏懿曰:“殿下以母弟之亲,居分陕之 重,安危休戚,与国共之。汉有七国之难,实赖梁王。今吴寇内侵,四州倾没,西 虏扰边,秦、凉覆败,朝廷之危有同累卵,正是诸侯勤王之日。谷者,国之本也, 而今散之。若朝廷问殿下者,将何辞以报?”懿怒,笞而杀之。泓闻之,召姚绍等 密谋于朝堂。绍曰:“懿性识鄙近,从物推移,造成此事,惟当孙暢耳。但驰使征 暢,遣抚军赞据陕城,臣向潼关为诸军节度,若暢奉诏而至者,臣当遣懿率河东见 兵共平吴寇。如其逆衅已成,违距诏敕者,当明其罪于天下,声鼓以击之。”泓曰: “叔父之言,社稷之计也。”于是遣姚赞及冠军司马国璠、建义蛇玄屯陕津,武卫 姚驴屯潼关。

  懿遂举兵僭号,传檄州郡,欲运匈奴堡谷以给镇人。宁东姚成都距之,懿乃卑 辞招诱,深自结托,送佩刀为誓,成都送以呈泓。懿又遣骁骑王国率甲士数百攻成 都,成都擒国,囚之,遣让懿曰:“明公以母弟之亲,受推毂之寄,今社稷之危若 缀旒然,宜恭恪忧勤,匡辅王室。而更包藏奸宄,谋危宗庙,三祖之灵岂安公乎! 此镇之粮,一方所寄,镇人何功,而欲给之!王国为蛇画足,国之罪人,已就囚执, 听诏而戮之。成都方纠合义众,以惩明公之罪,复须大兵悉集,当与明公会于河上。” 乃宣告诸城,勉以忠义,厉兵秣马,征发义租。河东之兵无诣懿者,懿深患之。临 晋数千户叛应懿。姚绍济自薄津,击临晋叛户,大破之,懿等震惧。镇人安定郭纯、 王奴等率众围懿。绍入于蒲坂,执懿囚之,诛孙暢等。

  泓以内外离叛,王师渐逼,岁旦朝群臣于其前殿,凄然流涕,群臣皆泣。时征 北姚恢率安定镇户三万八千,焚烧室宇,以车为方阵,自北雍州趣长安,自称大都 督、建义大将军,移檄州郡,欲除君侧之恶。扬威姜纪率众奔之。建节彭完都闻恢 将至,弃阴密,奔还长安。恢至新支,姜纪说恢曰:“国家重将在东,京师空虚, 公可轻兵径袭,事必克矣。”恢不从,乃南攻郿城。镇西姚谌为恢所败,恢军势弥 盛,长安大震。泓驰使征绍,遣姚裕及辅国胡翼度屯于沣西。扶风太守姚隽、安夷 护军姚墨蠡、建威姚娥都、扬威彭蚝皆惧而降恢。恢舅苟和时为立节将军,守忠不 贰,泓召而谓之曰:“众人咸怀去就,卿何能自安邪?”和曰:“若天纵妖贼,得 肆其逆节者,舅甥之理,不待奔驰而加亲。如其罪极逆销,天盈其罚者,守忠执志, 臣之体也。违亲叛君,臣之所耻。”泓善其忠恕,加金章紫绶。姚绍率轻骑先赴难, 使姚洽、司马国璠将步卒三万赴长安。恢从曲牢进屯杜成,绍与恢相持于灵台。姚 赞闻恢渐逼,留宁朔尹雅为弘农太守,守潼关,率诸军还长安。泓谢赞曰:“元子 不能崇明德义,导率群下,致祸起萧墙,变自同气,既上负祖宗,亦无颜见诸父。 懿始构逆灭亡,恢复拥众内叛,将若之何?”赞曰:“懿等所以敢称兵内侮者,谅 由臣等轻弱,无防遏之方故也。”因攘袂大泣曰:“臣与大将军不灭此贼,终不持 面复见陛下!”泓于是班赐军士而遣之。恢众见诸军悉集,咸惧而思善,其将齐黄 等弃恢而降。恢进军逼绍,赞自后要击,大破之,杀恢及其三弟。泓哭之悲恸,葬 以公礼。

  至是,王镇恶至宜阳。毛德祖攻弘农太守尹雅于蠡城,众溃,德祖使骑追获之, 既而杀晋守者奔固潼关。

  檀道济、沈林子攻拔襄邑堡,建威薛帛奔河东。道济白陕北渡,攻蒲坂,使将 军苟卓攻匈奴堡,为泓宁东姚成都所败。泓遣姚驴救蒲坂,胡翼度据潼关。泓进绍 太宰、大将军、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铖,改封鲁公,侍中、司隶、宗正、 节录并如故,朝之大政皆往决焉。绍固辞,弗许。于是遣绍率武卫姚鸾等步骑五万, 距王师于潼关。姚驴与并州刺史尹昭为表里之势,夹攻道济。道济深壁不战,沈林 子说道济曰:“今蒲坂城坚池浚,非可卒克,攻之伤众,守之引日,不如弃之,先 事潼关。潼关天限,形胜之地,镇恶孤军,势危力寡,若使姚绍据之,则难图矣。 如克潼关,绍可不战而服。”道济从之,乃弃蒲坂,南向潼关。姚赞率禁兵七千, 自渭北而东,进据蒲津。刘裕使沈田子及傅弘之率众万余人入上洛,所在多委城镇 奔长安。田子等进及青泥,姚绍方阵而前,以距道济。道济固垒不战,绍乃攻其西 营,不克,遂以大众逼之。道济率王敬、沈林子等逆冲绍军,将士惊散,引还定城。 绍留姚鸾守险,绝道济粮道。

  时裕别将姚珍入自子午,窦霸入自洛谷,众各数千人。泓遣姚万距霸,姚彊距 珍。姚鸾遣将尹雅与道济司马徐琰于潼关南,为琰所获,送之刘裕。裕以雅前叛, 欲杀之。雅曰:“前活本在望外,今死宁不甘心。明公将以大义平天下,岂可使秦 无守信之臣乎!”裕嘉而免之。

  泓遣给事黄门侍郎姚和都屯于尧柳,以备田子。姚绍谓诸将曰:“道济等远来 送死,众旅不多,婴垒自固者,正欲旷日持久,以待继援耳。吾欲分军还据阌乡, 以绝其粮运,不至一月,道济之首可悬之麾下矣。济等既没,裕计自沮。”诸将咸 以为然。其将胡翼度曰:“军势宜集不可以分,若偏师不利,人心骇惧,胡可以战!” 绍乃止。薛帛据河曲以叛。绍分道置诸军为掎角之势,遣辅国胡翼度据东原,武卫 姚鸾营于大路,与晋军相接。沈林子简精锐衔枚夜袭之,鸾众溃战死,士卒死者九 千余人。

  姚赞屯于河上,遣恢武姚难运蒲坂谷以给其军,至香城,为王师所败。时泓遣 姚谌守尧柳,姚和都讨薛帛于河东,闻王师要难,乃兼道赴救,未至而难败,固破 裕裨将于河曲,遂屯蒲坂。姚赞为林子所败,单马奔定城。绍遣左长史姚洽及姚墨 蠡等率骑三千屯于河北之九原,欲绝道济诸县租输。洽辞曰:“夫小敌之坚,大敌 之擒。今兵众单弱,而远在河外,虽明公神武,然鞭短势殊,恐无所及。”绍不听。 沈林子率众八千,耍洽于河上,洽战死,众皆没。绍闻洽等败,忿恚发病,托姚赞 以后事,使姚难屯关西,绍呕血而死。

  泓以晋师之逼,遣使乞师于魏。魏遣司徒、南平公拔拔嵩,正直将军、安平公 乙旃眷,进据河内,游击将军王洛生屯于河东,为泓声援。

  刘裕次于陕城,遣沈林子率精兵万余,越山开道,会沈田子等于青泥,将攻尧 柳。泓使姚裕率步骑八千距之,泓躬将大众继发。裕为田子所败,泓退次于灞上, 关中郡县多潜通于王师。刘裕至潼关,遣将军硃超石、徐猗之会薛帛于河北,以攻 蒲坂。姚赞距裕于关西,姚难屯于香城。裕遣王镇恶、王敬自秋社西渡渭,以逼难 军。镇东姚璞及姚和都击败猗之等于蒲坂,猗之遇害,超石弃其众奔于潼关。姚赞 遣司马休之及司马国璠自轵关向河内,引魏军以蹑裕后。姚难既为镇恶所逼,引师 而西。时大霖雨,渭水泛溢,赞等不得北渡。镇恶水陆兼进,追及姚难。泓自灞上 还军,次于石桥以援之。赞退屯郑城。镇北姚彊率郡人数千,与姚难阵于泾上,以 距镇恶。镇恶遣毛德祖击彊,大败,彊战死,难遁还长安。

  刘裕进据郑城。泓使姚裕、尚书庞统屯兵宫中,姚洸屯于沣西,尚书姚白瓜徙 四军杂户入长安,姚丕守渭桥,胡翼度屯石积,姚赞屯霸东,泓军于逍遥园。镇恶 夹渭进兵,破姚丕于渭桥。泓自逍遥园赴之,逼水地狭,因丕之败,遂相践而退。 姚谌及前军姚烈、左卫姚宝安、散骑王帛、建武姚进、扬威姚蚝、尚书右丞孙玄等 皆死于阵,泓单马还宫。镇恶入自平朔门,泓与姚裕等数百骑出奔于石桥。赞闻泓 之败也,召将士告之,众皆以刀击地,攘袂大泣。胡翼度先与刘裕阴通,是日弃众 奔裕。赞夜率诸军,将会泓于石桥,王师已固诸门,赞军不得入,众皆惊散。

  泓计无所出,谋欲降于裕。其子佛念,年十一,谓泓曰:“晋人将逞其欲,终 必不全,愿自裁决。”泓怃然不答。佛念遂登宫墙自投而死。泓将妻子诣垒门而降。 赞率宗室子弟百余人亦降于裕,裕尽杀之,余宗迁于江南。送泓于建康市斩之,时 年三十,在位二年。建康百里之内,草木皆燋死焉。

  姚苌以孝武太元九年僭立,至泓三世,以安帝义熙十三年而灭,凡三十二年。

  史臣曰:自长江徙御,化龙创业,巨寇乘机而未宁,戎马交驰而不息,晦重氛 于六漠,鼓洪流于八际,天未厌乱,凶旅实繁。弋仲越自金方,言归石氏,抗直词 于暴主,阐忠训于危朝,贻厥之谋,在乎归顺,鸣哀之义,有足称焉。景国弱岁英 奇,见方孙策,详其干识,无忝斯言,遂践迷途,良可悲矣!

  景茂因仲襄之绪,蹑苻亡之会,啸命群豪,恢弘霸业,假容冲之锐,俯定函、 秦;挫雷恶之锋,载宁东北。在兹奸略,实冠凶徒。列树而表新营,虽云效绩;荐 棘而陵旧主,何其不仁!安枕而终,斯为幸也。

  子略克摧勍敌,荷成先构,虚襟访道,侧席求贤,敦友弟以睦其亲,明赏罚以 临其下,英髦尽节,爪牙毕命。取汾、绛,陷许、洛,款僭燕而籓伪蜀,夷陇右而 静河西,俗阜年丰,远安迩辑,虽楚庄、秦穆何以加焉!既而逞志矜功,弗虞后患。 委凉都于秃发,授朔方于赫连,专己生灾,边城继陷,距谏招祸,萧墙屡发,战无 宁岁,人有危心。岂宜骋彼雄图,被深恩于介士;翻崇诡说,加殊礼于桑门!当有 为之时,肄无为之业,丽衣腴食,殆将万数,析实谈空,靡然成俗。夫以汉朝殷广, 犹鄙鸿都之费;况乎伪境日侵,宁堪永贵之役!储用殚竭,山林有税,政荒威挫, 职是之由,坐致沦胥,非天丧也。

  元子以庸懦之质,属倾扰之余,内难方殷,外御斯辍。王师杖顺,弭节而下长 安;凶嗣失图,系组而降轵道。物极则反,抑斯之谓欤!

  赞曰:弋仲刚烈,终表奇节。襄实英果,苌惟奸杰。兴始崇构,泓遂摧灭。贻 诫将来,无践危辙。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祖父傅燮,是汉代的汉陽太守。父亲傅干,是魏国的扶风太守。傅玄少时孤苦贫寒,博学,很会写文章,懂得乐律。性格刚强正直,不能容忍别人的短处。郡里任为计吏,两次推举为孝廉,太尉征召,都不就任。参加州考中了秀才,任郎中,与东海缪施都因当时的美名而被选为著作郎,撰集魏书。后来参知安东、卫军军事。转任温县县令,又升迁为弘农太守。掌管典农校尉之职。居官称职,多次上书陈奏,辅正很多。五等制建立后,封为鹑觚男爵。武帝司马炎当晋王时,曾委任他为散骑常侍。等到武帝受禅继位,晋级为子爵,加官驸马都尉。

  武帝刚即位,广泛采纳直言,开通不忌讳的言路,傅玄跟散骑常侍皇甫陶共同掌管谏官之职。傅玄上疏说:“我听说先王君临天下,申明弘大教化,增加礼义风节;教化在朝廷兴盛,公议就在下面流行,上下共同奉行,人人怀有仁义之心。灭亡了的秦朝荡灭先王典制,用苛法统治,仁义之心就衰亡了。近代魏武帝曹操喜欢法术,于是天下看重刑名;魏文帝曹丕仰慕通晓事理,于是天下轻视守节。从此以后朝纲不能统理,因而空虚无用放诞不羁的议论充斥朝野,致使天下不再有公正的议论,亡秦的弊病又在今天复发。陛下的道德至高无上,王朝兴起,承继帝位,弘扬尧舜的教化,广开正言直谏的道路,体验夏禹的节约俭朴,综合商周的典章杂文,我只有感叹而已,还打算说什么呢!只是没有推荐志操高远彬彬有礼的臣子,来敦厚风节;没有罢黜虚伪卑鄙的小人,以惩戒不恭敬的臣子,我因此还敢有话说。”诏书答复说:“推荐志操高远有礼义之臣,这是当今尤其重要的事。”于是让傅玄草拟诏书献上。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舜举荐五臣,无为而治,这是因为用人得到了要领。因为天下各种官职杂乱,不可不审察得到合适的人。不得到合适的人,一天就浪费不少资财,何况累积时日呢?《尚书·皋陶谟》上说:“不要空置百官”,是说职位不能长久废弃。那些病了一百天还不痊愈的人,应当让他离职,给他优厚的礼遇俸秩供奉他,病愈之后再用。臣下在朝不会废弃职位,国家,没有闲官的拖累,这是王政的当务之急。

  我听说前代帝王按士农工商分工来治理国事,各有一业而事情不同。士人以上的子弟,为他们建立太学教育他们,选择圣明的老师教导他们,按他们各自的才能优劣授职任用。农业要使粮食丰收,工业要使器具充足,商贾要使货物流通。所以天下很大,百姓很多,没有一个人会空着手。分工的办法是如此的周密完备。而汉代魏代没有固定的分工,百官的子弟不学习五经六艺而从事交游,还不懂得做事就坐享朝廷俸禄;农业工业多有废弃,有的追逐暴利而离开他的正事;白白在太学挂名,却没听到过先王的教化。现在圣明的政治开始,可汉朝魏朝的失误没有改变,散官多而没设学校,不务正业的人多而从事农业的人少,工业制作的器物不尽合适用。我认为赶快制定制度,统一规划天下若干人为士人,使他们足以充当各种官吏;若干人是农民,使他们劳动三年足有一年的储备粮;若干人当工人,使得各种器具充足;若干人经商,足以使货物流通而已。尊崇儒道崇尚学术,以农业为贵,以商业为贱,这都是国家事务中的重要事务。

  先前皇甫陶上奏,要求任命散官的事都经过考核,让他们亲自耕种,让天下享受粮食充足的好处。夏禹后稷,亲自务农,福祚流传后世,因此《礼记》中的《明堂》《月令》篇记载了天子籍田的制度。伊尹是古代的名臣,在有莘耕作;晏婴是齐国的大夫,躲避齐庄公的灾祸,也到海滨耕种。从前的圣明帝王,贤能俊杰之士,都曾经从事过农业生产。天子授人官职,对那些多余闲散没有事做的官员,不督促他们学习,就应当让他们耕作,没有理由放纵他们坐吃百姓的粮食。现在文武百官已经很多,而拜官不在其职的还多,加上服役当兵,不能种庄稼,又是农民的一半,这样面朝南坐食俸禄的人是前朝的三倍。让闲散多余的官员务农,收纳他们的租税,私人也得到实利,而天下的粮食就可以不缺乏了。家家的粮食充足,当儿子的就孝顺,做父亲的就慈爱,当兄长的就友爱,当弟弟的就孝悌。天下丰衣足食,那么仁义教化不用命令就已实行。为政的关键,按照总人数来设置官员,分工到人授以职事,士农工商的分工是时刻都不能废弃的。如果不能精确制定相应的制度,就应考核天下的文武官员,能为长官辅佐的人让他们学习,其余的都让他们务农。至于百工商贾中有多余的人,也都让他们从事农业。像这样务农,有什么不充足呢?《尚书·舜典》中说:“三年考核一次政绩,三次考核后罢黜低劣升迁优异的人。”可见九年之后才有升迁的次第。所以居官时间久,才会想到建立良好的教化;居官时间短,就会争着干一些有政绩的事。六年期限,时间不长,贬黜或升迁都不够周密。皇甫陶所上奏之事,合乎古代礼制。

  儒家学术,是王政的首事。遵从儒道,看重儒业,重视儒士选拔,尚且还担心教化不能推崇;现在竟然又不以儒学为当务之急,我怕一天天衰落却还没察觉。孔子说过:“人能弘扬道,不是道弘扬人。”如此说来,那么尊重儒道的人,不只是尊重儒家的书而已,而要尊重儒家的人。所谓看重儒业,是不胡乱教育那些不合儒道的人;所谓重视儒士选拔,是不要胡乱任用不从儒道的人。像这样,学校教育大纲就确立了。

  书上奏后,皇帝下诏说:“两位常侍所论很诚恳,可以说你们是想补益时事。可是主管的人大抵以常制来裁决,怎能不使你们抒发愤懑呢?两位常侍所论,有的列举了大纲而条目不详备,也可让他们裁制,然后让五曹尚书、二仆射、宗令等八座官员共同研究以求缜密。大凡关系到人君的言论,是臣子最难办的。而国君如果不能虚心采纳,就只会使自古以来的忠心之臣和直谏之人万分感慨,以至于闭口不语。每每想到这些,没有不叹息的。所以上次诏书要求臣下敢于直言,不要有所中止,差不多可以启发昏昧补正过失,永保帝位。如果言论有些可取,心情合乎忠诚,即使文辞有错误,言语有得失,都应当宽宥饶恕。古人尚且不拒绝别人背后议论批评,何况都是值得采纳的意思呢?近来孔..、綦毋騄都判为轻慢之罪,我之所以都宽恕了他们,正是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晋朝不必忌讳言论。”不久将傅玄升迁为侍中。

  当初,傅玄推荐皇甫陶,等到入朝后两人就有抵触,傅玄因政事与皇甫陶争执,争吵声喧哗,被有司陈奏,两人都获罪免官。

  泰始四年(268),任命为御史中丞。当时多有水涝旱灾,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圣明帝王承继天命,天时不一定没有灾害,因此尧有九年水灾,商汤有七年旱灾,只不过能用人事赈济它罢了。所以洪水滔天都能避免淹没,地不长草却不困乏。我想陛下您道德操行圣明,现时小小的水旱灾害,百姓没有大的饥荒,下发敬天命的诏书,寻求符合天意的言论,像夏禹商汤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同周文王一样谨慎小心,不敢怠慢。我很高兴,上疏陈述应该做的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现在耕种的人务求多种却因干旱不能成熟,白白浪费劳力没有收成。另外从前士兵用官府的牛,官府得收成的十分之六,士兵得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施行已久,众心安定。现在一旦减少用官府牛的分成比例,官府得十分之八,士卒得十分之二;用私牛以及没有牛的,官府得十分之七,士兵得十分之三,人人失其所得,一定都不高兴。我以为雇佣士兵用官府的牛给他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那么天下士兵都欢欣鼓舞,爱惜粮食,就没有损农弃业的忧患了。

  第二件事是:由于二千石俸禄的官吏虽然承奉致力农业的诏书,但还是不尽心尽责以获地利。从前汉代因开垦农田不务实,验证后诛杀二千石俸禄的官吏用十计算。我认为应该重申汉代的旧典,以警戒天下郡县,都用死刑督促他们。

  第三件事是:魏代以来,没有留意兴修水利,先帝统领百官,把执掌河堤的分为四部,连同本部共有五位河堤谒者,因为水利事关重大,跟农事一并兴起不是一个人所能考虑周全的。现在河堤谒者只有一个人,管理天下各地水利,无法考虑周全。我看河堤谒者车谊也不懂水利形势,可转任别的职务,再选了解水利的人代替他。可以分为五部,使他们各自精通分掌的职事。

  第四件事是:古代以一百方步为一亩,现在以二百四十方步为一亩,所差超过一倍。近代魏朝开始抽田税,不求多收田亩,但求休整劳力,所以白田收到十多斛,水田收几十斛。近来,一天天增加田亩的赋税,而种田的士兵更厉害,劳力不能休整,甚至一亩几斛以上,有的还不够偿还成本。并不是跟从前的天地不同,横遭灾祸,其弊病正是由于务求田亩增多而不休整劳力。我私下看到河堤谒者石恢很精于水利和农田,知道利弊,请求中书召见石恢,仔细寻问农业水利的得失,一定会有所补益。

  第五件事是:我认为胡夷之族是人面兽心,不与华夏相同,鲜卑族最厉害。当初邓艾只想取得一时利益,没有考虑到后患,使鲜卑族几万人散居在民间,这必然会有灾祸。秦州刺史胡烈一向对西方有恩,现在胡烈前往,各种胡人虽然已没有作乱,必将消除,但兽心难保不发,不一定能长治久安。如果以后有动乱的迹兆,胡烈的计谋能制伏他们。只是担心胡虏刚刚被征讨所困,就会向东逃到安定,向西逃到武威,表面上降服,能够騷动时还是騷动。这两郡不受胡烈控制,那么凶恶的胡人东西都有窟穴缓冲漫游,所以以后再生祸患,是没有办法禁止的。应该在高平川再设一郡,让安定西州的都尉征募乐意迁徙的百姓,大量免除徭役之数来补充,打通北行道路,渐渐充实边境。最好考虑这两郡和所置的郡都统一属于秦州,使胡烈能够统管边境事宜。

  诏书说:“得到所陈奏的应办之事,谈到农事的得失和水利官员的兴废,以及安定边境抗御胡夷政事宽严的事、陈述周详完备,一应俱全,这的确是治国的根本大事,当今的迫切任务。论述都正确,深知你忠心王室,你要更广泛地思考应做之事,并把情况告诉我。”

  泰始五年(269),任太仆。当时连年五谷不登,西羌胡人騷扰边境,皇帝下诏让公卿讨论。傅玄应答皇帝所问,陈述事理恳切率直,虽没有全部施行,但时常被宽容。转任司隶校尉。

  献皇后在弘训宫驾崩,设立祭丧的位置。按旧制,司隶应在端门外面就坐,在众卿之上,独坐一席。进入宫殿,按本品的官秩在众卿之下,按次序坐,与人同坐一席。而谒者认为弘训宫是在殿内,把傅玄的位置设在卿位之下。傅玄大怒,大声呵叱谒者。谒者假称是尚书安排的,傅玄面对百官大骂尚书并下了席。御史中丞庾纯上奏傅玄大不敬,傅玄自己上表又不符事实,坐罪免官。然而傅玄天性严峻急躁,遇事不能有所宽容;每次有奏疏检举,或遇天晚,便手捧奏章,整饬冠带,焦躁不安地不睡觉,坐着等天亮。于是那些无官职的王公贵族畏惧屈服,尚书顿生威风。不久死在家中,享年六十二岁,谥号叫刚。

  傅玄年少时在河内避难,专心读书,其后虽然显达富贵,但著述没有荒废。撰述著作评论治国的三教九流以及三史旧事,评断得失,各为条例,书名叫《傅子》,分为内、外、中三篇,共有四部、六录,合共一百四十首,几十万字,连同文集一百余卷流行于世。傅玄当初写成内篇,儿子傅咸交给司空王沈看。王沈给傅玄的信中说:“看到您所著的书,言辞宏富道理齐备,筹划治理国家大事,重视儒家教化道义,足以堵塞杨朱、墨翟学说的放浪形迹,可以跟往古的荀况、孟轲相比并。每次开卷,没有不感慨叹息的。‘不见贾谊,自己认为超过他,现在才知道比不上’。真是这样啊!”

  后来追封为清泉侯,儿子傅咸继承爵位。

  傅咸字长虞,刚正简直有大节。风度品行严整,见多识广聪慧明达,疾恶如仇,推举贤能,乐善好施,经常仰幕季文子、仲山甫的志向。喜欢写文论,虽然文采不够绚丽,但言论可为鉴戒。颍川的庾纯常常感叹说:“傅长虞的文章与诗人的创作接近了。”

  咸宁初年(275),继承父亲的爵位,拜为太子洗马,累迁为尚书右丞,出朝任冀州刺史,后母杜氏不肯随傅咸前往,于是傅咸上表请求免职。三旬之后,改任为司徒左长史。当时武帝注意政事,下诏向朝臣访求政事好坏。傅咸上书说:“陛下身处最显贵的地位,却干布衣所做的事,亲自日理万机,辛苦操劳到太陽偏西。从前的帝王,亲自干微薄的事,以利天下,也不会超过陛下。但是自泰始初(265)创基到如今,十五年了,而军队国家不够充实,百姓不够富裕,一个年成不好,便有饥荒出现,的确是因为官职太多事务冗杂,免除徭役的人又多又滥,蚕食的人多而务农的人少。我因愚昧粗疏,愧居本职,每每见到诏书思虑百姓年成的饥馑,没法补益,万分惭愧,岂敢不竭尽愚虑,回答皇上的询问呢?从前有四位都督,现在加上监军,就超过十人。夏禹划分土地,分为九州,现在的刺史,几乎是原来的一倍,住户人口只比得上汉代的十分之一,设置的郡县就更多。空空的校尉牙门,无益于宫中警卫,却凭空设置军府,动辄有几百个。五等诸侯,又设置官属。各种宠幸的给养,都从百姓中拿出。一人不种田,就有人受饥饿,现在不种田的,不计其数。纵使五谷丰收,也仅仅能满足青黄相接;突然有灾患,便供养不上。我认为当务之急,要先合并官职,简省琐事,宁息差事,停止徭役,上下齐心,致力农业生产。”

  傅咸在任多能主持公道。豫州大中正夏侯骏上书说:鲁国小中正、司空司马孔毓,四次转移养病处所,不能接待宾客,请求让尚书郎曹馥代替孔毓。十多天后又上疏让孔毓继续当中正。司徒三次推辞不受理,夏侯骏仍坚持己见。傅咸认为夏侯骏褒贬随心所欲,便上奏罢免他的大中正之职。司徒魏舒与夏侯骏有姻亲关系,屡次推托不签署,傅咸据理力争费尽口舌。魏舒最终不同意,傅咸于是独自上书。魏舒上奏说傅咸毁谤过激,不够正直,下诏让他转任车骑司马。

  傅咸见世俗奢侈,又上书说:“我认为衣食难以生产,如果不节约使用,没缘由不缺乏。所以先王风化天下,吃肉穿帛,都有定制。我私下认为奢侈浪费,比天灾还厉害。古时候帝尧只有茅草屋,现在的平民百姓却竞相建宽大的房屋;古时候大臣没有精美的食物,现在的商人竖子都能饱餐美味佳肴;古时候后妃才有特殊的服饰,而今奴婢妻妾都穿戴绫罗绸缎;古时候大夫才有车骑,现在低贱的奴隶也驾轻车骑肥马。古时候人口稠密地域狭小却有储蓄,是因为节俭;现在土地宽广人口稀少却忧虑不足,是因为奢侈。想时俗节俭,应当禁止奢侈;奢侈不禁止,便会竞相比高。以前毛王介任吏部尚书,没人敢穿漂亮衣服、吃美味食物。魏武帝感叹到:‘我的法令不如毛尚书。’假使各部的用心,都像毛王介一样,风俗的改变,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又议论把县里的监狱移到郡,以及应当建立两社,朝廷都同意了。迁任尚书左丞。

  惠帝司马衷继位,杨骏辅佐朝政。傅咸对杨骏说:“事情随时而变,礼义随时而宜,天子不实行居丧之制已很久了。因为世风更加衰落,政事不可代为治理,所以虽然处在哀痛的服丧期间,还要亲自日理万机。到汉文帝刘恒时,他认为天下庞大,服丧太重难以持久,于是制定了下葬后就除服。武皇帝司马炎大孝敦厚,也随时除服,制定守心丧三年,至于日理万机的大事,则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现在圣上想把政事交给你,让他守丧自居,这虽然是谦让的态度,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很合适。其不很合适的原因,是因为万民仰慕敬戴天子,如果听命太宰,恐怕遮蔽了天光。人心既然如此,那么你处在摄政地位也不会容易。我私下认为治丧已经完毕,你应当想到兴废的时宜。周公是圣人,且不能避免毁谤。由此推断,周公任职已经不容易处理,何况现在圣上的年龄不是周成王的年龄呢?我得意忘言,话语不容易说透。如果你能觉察到我的诚意,话语又哪在乎多呢?”当时司隶荀恺的堂兄死了,自己上表赴丧,诏书同意还没下达,荀恺便拜访杨骏。傅咸因此上奏说:“死丧是令人哀戚的,兄弟之丧更令人伤怀,荀恺同堂去世,也才几天,天子怜悯,同意他临丧。诏书还没下就去辞行,拜访要人,急于表现谄媚的恭敬,并无友爱兄弟的真情。应当从重贬黜,以崇尚风俗教化。”天子以为杨骏管理朝政,有诏下问,杨骏很害怕。傅咸又给杨骏写信,讽谏切直,杨骏稍稍收敛,逐渐产生不满。便想让傅咸出任京兆、弘农太守,杨骏的外甥李斌劝说杨骏,不应该贬斥正直的人出任外官,才得以中止。

  杨骏的弟弟杨济一向跟傅咸友好,他给傅咸写信说:“江海的流水波涛滚滚,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天下是个大器物,不可能很明白,而我看你是每件事都想弄明白。你生性痴呆,却想明了官事,而官事也是不容易明白的。明了官事正该痴呆,又是痛快的事。左丞总领朝廷,辅正八座公卿百官,此位不容易居。以你的任性直言而又处在不易居的职位,就更不容易了。想得头疼,所以陈述如上。”傅咸答复说:“卫公说,用酒色杀人,这比作正直之人更厉害。因贪酒色而死,个人不后悔。事先害怕因正直招致灾祸,这是由于心地不正直,想把苟且偷生当作聪明圣哲罢了!自古以来因正直招致祸患的人,应是自己矫枉过正,或者不够忠诚允当,要用极度的严酷树立声誉,所以遭致忿恨。哪有诚恳尽忠而被嫉妒憎恨的呢!”过了不久,杨骏被诛,傅咸转任太子中庶子,升为御史中丞。

  当时是太宰、汝南王司马亮辅佐朝政。傅咸致书说:“我认为商朝的太甲、周朝的成王时值年幼,所以才会有伊尹、周公辅政的事情。前代圣贤尚且免不了被怀疑,何况现在的臣属本非圣人,君王也非孺子,怎么可以仿效伊尹周公的旧事呢!君主居丧,听命于太宰,杨骏无礼,却想当伊尹周公,自以为可以辅佐朝政,安定天下,所以致死。他的罪行已不可胜数,这是殿下你目睹了的。杨骏遭讨伐,出自天子的圣明,孟观、李肇只是参与知道密旨罢了。至于评论功劳,应当归于皇上。孟观等人已经是几千户的大县侯爵,圣上因为诛杀杨骏莫大欢欣,所以论功行赏宁可优厚,以表达他的喜悦心情。这是群臣下属应当权衡的实情。可是现在却由此鼓动怂恿,东安公封为王,孟观、李肇都封为郡公,其余封为侯、伯、子、男,虚妄加封之后,又使三等破格升迁。这种显赫的气势,震动大地,自古以来,没有过这样的封赏。没有功劳却厚加封赏,就没有谁不高兴国家有灾祸,因为灾祸兴起又会有大功了。人们以祸乱为乐,哪还有个极限呢!这种作法,都出自东安公。殿下就任后,自当有办法纠正它。用大道使之正,众人还有什么愤怒呢?众人所愤怒的,只在于不公平罢了。如今都在背地议论,没有谁不大失所望。我愚钝,不只是失望而已,还私下感到忧虑。另外,声讨杨骏的时候,殿下你还在朝廷之外,委实不曾参与。现在要委以重任,所以让殿下论功。论功的事,实在不容易处置,不如坐观其利弊得失,就有居位正直的事实了。”

  傅咸又因司马亮辅政专权,便上谏言:“杨骏有让国君震动的威势,委任亲戚,这是天下喧哗的原因。现在你居职辅政,应纠正这种过失。我觉得应该静心养神,有大的得失,便维持处理,除了大事,一律抑制遣散。四次拜访贵府以及平时经过您的门前,总见官宦车马,充塞街道,这种夙习,也应止息。另外夏侯长容奉使为先帝请命,祈祷没有感动上苍,先帝驾崩,夏侯长容应该引咎自责,可是现在却自求请命的功劳,你竟任命他为少府。我私下认为,夏侯长容是你的姻亲,所以才至如此。‘一犬吠形,群犬吠声’。因害怕群犬的叫声,于是就不可依从了。我的为人,就是不能当面阿谀顺从,背后又有诽谤之言。原来曾经触犯杨骏,几乎身遭祸害,何况对殿下,自当有所珍惜。先前随驾,你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韩非子所说的触犯人君如同触摸龙倒生的鳞片的话吗?而你竟然在触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我自知所陈述的,的确是在不停止地触摸猛兽的胡须。而我之所以敢言,是希望殿下你会了解我区区之心。先前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想要尽忠;现在触摸猛兽的胡须,也不是要作恶,因而必将被宽恕。”司马亮没有采纳。夏侯长容就是夏侯骏。

  五月二十八日,下诏让百官推荐各郡县的官员补充朝官。傅咸又上书说:“我认为国家兴隆教化的关键,在于选取人才给予恰当的官职。才能不只一类,职务各有不同。例如林木,粗细曲直,各有用途。所以明察并举荐出身微贱之人,谋划咨询不论内外,内外任职,只求合宜,现在选拔任用,只推重内官;地方官举荐既已偏废,又多生枝节,人们争当朝官轻视地方任职。便成风俗。这种弊病真应该马上改正,使内官外职选拔渠道畅通而且无所偏重。使渠道畅通无所偏颇之后,如果选用不公平,就有办法重责;责罚加重,就不用担心不公平了。再说,粘住弦就不能调瑟,何况选拔人才任职又怎么可以限制呢?我想之所以限制,是为了防止选用不能超出众人,若不能超出众人,应按事情制裁,不用限制选用办法。选拔办法有限制,要想实行久远,恐怕也太拘泥了吧!有人认为不制定选拔办法,凭什么选拔,我听说用刑罚惩治小人,用道义要求君子,对君子的要求在内心而不在限制。正始年间(240~248),委任何晏选举,朝廷内外的各种职官都得到了合适的人才,杰出的人才于此可观。所以这样,不是用限制统御,也不是凭措施招致,而是委任的原因,受委任者的担心,比限定方法更厉害。这是因为办法失误,不是自己的过失,既然过错不在自己,责备他也不用担忧,正所谓‘用刑律使人们行动统一,人们虽免于犯法,却没有廉耻之心’。如果用委任之法,一是考虑罪责连及自己,二是害怕遭到怨恨诽谤。自己快意则朝廷内外称颂,自己不善则各种罪恶加身,这种使人胆颤心惊,与依靠限定法律幸免哪种更有效呢?”

  傅咸再次任本郡中正,时值继母去世离职。不久起用为议郎,并兼任司隶校尉。傅咸前后推辞多次,都未获准。朝廷让使者到家中授职,傅咸又送还印绶。公车不为他通报,催促他就职理事。傅咸由于没有兄弟,丧祭无人主持,又再次请求,于是让他在官舍设灵位。傅咸又上表说:“我既然驽钝懦弱,不能担当重任。又加上哀丧,请假休息时日,陛下过分厚意,授予我难以胜任之职。我表白赤诚之心,冒死上报,既已违诏,最终不会改变。我虽然不能以死保全礼教,但按道义也不能回心转意,空受恩宠。以前接受严诏,任职之时,私下发誓,以死为报。因为贿赂之风流行,应该深深杜绝,务必敕令都官,以此事为首。可是经年累月,未有所获。这是因为陛下有奖励的办法,考虑到愚昧不明之人,必定死亡或系罪,所以自然掩饰检点过失以避免锋芒。在职已有时日,既没有显赫的举止,又不能应弦落鸟,谁人还会害怕?所以光禄大夫刘毅当司隶,声威震动朝廷内外,远近清正肃敬。不单是刘毅有辅助王室、尽忠君王的节操,也是由于他所陈奏的都依从,所以威风才能施展。”诏书说:“你只应想到一切都符合绳墨法度,让威风日益伸展,又哪只是一个刘毅呢?”

  当时朝廷政治宽松,豪强大族放纵恣事,交私友讠乇人情,朝野混乱。傅咸上奏罢免河南尹澹、左将军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肃敬,贵戚慑威伏服。傅咸认为“圣人治理大道长久,天下才成教化。因此尧舜三年考核政绩,九年讨论升降职务。《周礼》也实行三年大比。孔子也说过:‘三年有成。’可到了近来,长吏到官署任职,不久就改任。百姓为没有固定的官员而困扰,吏卒为送旧迎新而疲劳”。当时的仆射王戎兼管吏部,傅咸上奏说:“王戎位在台辅,兼管选举,却没有使风俗宁静,聚集功绩,致使人心倾侧不安,大开浮竞之风。中郎李重、李义也不加以匡正。我请求免除王戎等人的职务。”诏书说:“政道的根本,确实应当任职长久,傅咸上奏的正确。王戎的职责在于评议事理,是我所推崇委任的,禁止免职。”御史中丞解结认为傅咸弹劾王戎是违背典制,越位侵权,干涉了非他职权之内的事,于是上奏罢免傅咸的官职,诏书也不同意。

  傅咸上疏认为:“按照法令,御中中丞督察百官。皇太子以下诸事,在检校御史掌管行马的范围内,有违犯法令的人都要弹劾纠正,即使在行马范围以外,如果监司不纠查,也可弹劾。按照法令条文,行马之内违背宪法,认为是禁止防范的事,宫廷内禁止防范,外官不能执行,所以让中丞专任。现在道路桥梁没有修建,斗殴诉讼的屠夫酤客接连不断,像这类事情,中丞推卸责任于州郡长官,就是现在所谓行马之内施行禁止防范。既然说中丞督察百官,又何必再说行马之内呢?既然说百官,就不能再说行马之内,内外的各种官员都叫百官,本来内外勾通了。司隶之所以不再说行马内外,也正是禁止防范的事已对中丞说过的缘故。中丞、司隶都纠察皇太子以下诸事,实际上是共同掌管内外,不是说中丞专管内廷百官,司隶专管外廷百官,自从有司隶、中丞以来,更互奏内外百官,只是所纠察的恐怕不会有内外的限制。而解结却突然对我横加指责,我先前之所以不辩解,是希望解结的奏疏能遂我心愿。现在既然不能如愿,而敕书说只是过失罢了,而不是言所不及,因此原谅。我掌管直谏之任,应当端正自身品德来为人表率,如果有过错,我就不敢接收原谅,因此陈述一下自己的愚见。司隶和中丞共同纠责皇太子以下诸事,那么从皇太子以下就没有谁不能纠查。如果能纠查皇太子却不能纠查尚书,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皇太子算不算是行马之内呢?如果皇太子在行马之内就能纠查他,而尚书在行马之内却不能纠查,没有这个道理。道理本来很明白,而解结却以此指责我。我可以不怨恨,而旁观者难道也不奇怪吗?我记得石公在殿上脱衣服,被司隶荀恺所奏,先帝没认为不对,当时无人说是侵位越权,现在我纠查尚书,就合当有罪吗?”傅咸累次上书都称引过去的事实,条理清晰明了,朝廷无法改动。

  吴郡的顾荣时常给他的亲戚写信说:“傅咸当司隶,刚直忠勇果敢,弹劾的奏章让人吃惊。虽不是完美的人才,而在正直方面却很可贵。”元康四年(294)死在官署,享年五十六岁。诏书赠他为司隶校尉,一套朝服,一领袭衣,二十万钱,谥号叫贞。傅咸有三个儿子:傅敷、傅日希和傅纂。大儿子傅敷继承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