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vwin德赢 ac米兰
  2. 晋书
  3.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翻译 原文

  李特,字玄休,巴西宕渠人,其先廪君之苗裔也。昔武落钟离山崩,有石穴二 所,其一赤如丹,一黑如漆。有人出于赤穴者,名曰务相,姓巴氏。有出于黑穴者, 凡四姓:曰KL氏、樊氏、柏氏、郑氏。五姓俱出,皆争为神,于是相与以剑刺穴 屋,能著者以为廪君。四姓莫著,而务相之剑悬焉。又以土为船,雕画之而浮水中, 曰:“若其船浮存者,以为廪君。”务相船又独浮。于是遂称廪君,乘其土船,将 其徒卒,当夷水而下,至于盐阳。盐阳水神女子止廪君曰:“此鱼盐所有,地又广 大,与君俱生,可止无行。”廪君曰:“我当为君求廪地,不能止也。”盐神夜从 廪君宿,旦辄去为飞虫,诸神皆从其飞,蔽日昼昏。廪君欲杀之不可,别又不知天 地东西。如此者十日,廪君乃以青缕遗盐神曰:“婴此,即宜之,与汝俱生。弗宜, 将去汝。”盐神受而婴之。廪君立砀石之上,望膺有青缕者,跪而射之,中盐神。 盐神死,群神与俱飞者皆去,天乃开朗。廪君复乘土船,下及夷城。夷城石岸曲, 泉水亦曲。廪君望如穴状,叹曰:“我新从穴中出,今又入此,奈何!”岸即为崩, 广三丈余,而阶陛相乘,廪君登之。岸上有平石方一丈,长五尺,廪君休其上,投 策计算,皆著石焉,因立城其旁而居之。其后种类遂繁。秦并天下,以为黔中郡, 薄赋敛之,口岁出钱四十。巴人呼赋为賨,因谓之賨人焉。及汉高祖为汉王,募賨 人平定三秦。既而求还乡里,高祖以其功,复同丰、沛,不供赋税,更名其地为巴 郡。土有盐铁丹漆之饶,俗性剽勇,又善歌舞。高祖爱其舞,诏乐府习之,今《巴 渝舞》是也。汉末,张鲁居汉中,以鬼道教百姓,賨人敬信巫觋,多往奉之。值天 下大乱,自巴西之宕渠迁于汉中杨车坂,抄掠行旅,百姓患之,号为杨车巴。魏武 帝克汉中,特祖将五百余家归之,魏武帝拜为将军,迁于略阳,北土复号之为巴氐。 特父慕,为东羌猎将。

  特少仕州郡,见异当时,身长八尺,雄武善骑射,沈毅有大度。元康中,氐齐 万年反,关西扰乱,频岁大饥,百姓乃流移就谷,相与入汉川者数万家。特随流人 将入于蜀,至剑阁,箕踞太息,顾眄险阻曰:“刘禅有如此之地而面缚于人,岂非 庸才邪!”同移者阎式、赵肃、李远、任回等咸叹异之。

  初,流人既至汉中,上书求寄食巴、蜀,朝议不许,遣侍御史李苾持节慰劳, 且监察之,不令入剑阁。苾至汉中,受流人货赂,反为表曰:“流人十万余口,非 汉中一郡所能振赡,东下荆州,水湍迅险,又无舟船。蜀有仓储,人复丰稔,宜令 就食。”朝廷从之,由是散在益、梁,不可禁止。

  永康元年,诏征益州刺史赵廞为大长秋,以成都内史耿滕代廞。廞遂谋叛,潜 有刘氏割据之志,乃倾仓廪,振施流人,以收众心。特之党类皆巴西人,与廞同郡, 率多勇壮,廞厚遇之,以为爪牙,故特等聚众,专为寇盗,蜀人患之。滕密上表, 以为流人刚剽而蜀人懦弱,客主不能相制,必为乱阶,宜使移还其本。若致之险地, 将恐秦雍之祸萃于梁益,必贻圣朝西顾之忧。廞闻而恶之。时益州文武千余人已往 迎滕,滕率众入州,廞遣众逆滕,战于西门,滕败,死之。

  廞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特弟庠与兄弟及妹夫李含、任回、上官惇、 扶风李攀、始平费佗、氐苻成、隗伯等以四千骑归廞。廞以庠为威寇将军,使断北 道。庠素东羌良将,晓军法,不用麾帜,举矛为行伍,斩部下不用命者三人,部阵 肃然。廞恶其齐整,欲杀之而未言。长史杜淑、司马张粲言于廞曰:“传云五大不 在边,将军起兵始尔,便遣李庠握强兵于外,愚窃惑焉。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倒戈授人,窃以为不可,愿将军图之。”廞敛容曰:“卿言正当吾意,可谓起予者 商,此天使卿等成吾事也。”会庠在门,请见廞,廞大悦,引庠见之。庠欲观廞意 旨,再拜进曰:“今中国大乱,无复纲维,晋室当不可复兴也。明公道格天地,德 被区宇,汤、武之事,实在于今。宜应天时,顺人心,拯百姓于涂炭,使物情知所 归,则天下可定,非但庸、蜀而已。,”廞怒曰:“此岂人臣所宜言!”令淑等议 之。于是淑等上庠大逆不道,廞乃杀之,及其子侄宗族三十余人。廞虑特等为难, 遣人喻之曰:“庠非所宜言,罪应至死,不及兄弟。”以庠尸还特,复以特兄弟为 督将,以安其众。牙门将许弇求为巴东监军,杜淑、张粲固执不许。弇怒,于廞阁 下手刃杀淑、粲,淑、粲左右又杀弇,皆廞腹心也。

  特兄弟既以怨廞,引兵归绵竹。廞恐朝廷讨己,遣长史费远、犍为太守李苾、 督护常俊督万余人断北道,次绵竹之石亭。特密收合得七千余人,夜袭远军,远大 溃,因放火烧之,死者十八九。进攻成都。廞闻兵至,惊惧不知所为。李苾、张征 等夜斩关走出,文武尽散。廞独与妻子乘小船走至广都,为下人硃竺所杀。特至成 都,纵兵大掠,害西夷护军姜发,杀廞长史袁治及廞所置守长,遣其牙门王角、李 基诣洛阳陈廞之罪状。

  先是,惠帝以梁州刺史罗尚为平西将军、领护西夷校尉、益州刺史,督牙门将 王敦、上庸都尉义歆、蜀郡太守徐俭、广汉太守辛冉等凡七千余人入蜀。特等闻尚 来,甚惧,使其弟骧于道奉迎,并贡宝物。尚甚悦,以骧为骑督。特及弟流复以牛 酒劳尚于绵竹。王敦、辛冉并说尚曰:“特等流人,专为盗贼,急宜枭除,可因会 斩之。”尚不纳。冉先与特有旧,因谓特曰:“故人相逢,不吉当凶矣。”特深自 猜惧。

  寻有符下秦、雍州,凡流人入汉川者,皆下所在召还。特兄辅素留乡里,托言 迎家,既至蜀,谓特曰:“中国方乱,不足复还,”特以为然,乃有雄据巴、蜀之 意。朝廷以讨赵廞功,拜特宣威将军,封长乐乡侯,流为奋威将军、武阳侯。玺书 下益州,条列六郡流人与特协同讨廞者,将加封赏。会辛冉以非次见征,不顾应召, 又欲以灭廞为己功,乃寝朝命,不以实上。众咸怨之。罗尚遣从事催遣流人,限七 月上道,辛冉性贪暴,欲杀流人首领,取其资货,乃移檄发遣。又令梓潼太守张演 于诸要施关,搜索宝货。特等固请,求至秋收。流人布在梁、益,为人佣力,及闻 州郡逼遣,人人愁怨,不知所为。又知特兄弟频请求停,皆感而恃之。且水雨将降, 年谷未登,流人无以为行资,遂相与诣特。特乃结大营于绵竹,以处流人,移冉求 自宽。冉大怒,遣人分榜通逵,购募特兄弟,许以重赏。特见,大惧,悉取以归, 与骧改其购云:“能送六郡之豪李、任、阎、赵、杨、上官及氐、叟侯王一首,赏 百匹。”流人既不乐移,咸往归特,骋马属鞬,同声云集,旬月间众过二万。流亦 聚众数千。物乃分为二营,特居北营,流居东营。

  特遣阎式诣罗尚,求申期。式既至,见冉营栅冲要,谋掩流人,叹曰:“无寇 而城,仇必保焉。今而速之,乱将作矣!”又知冉及李苾意不可回,乃辞尚还绵竹。 尚谓式曰:“子且以吾意告诸流人,今听宽矣。”式曰:“明公惑于奸说,恐无宽 理。弱而不可轻者百姓也,今促之不以理,众怒难犯,恐为祸不浅。”尚曰:“然。 吾不欺子,子其行矣。”式至绵竹,言于特曰:“尚虽云尔,然未可必信也。何者? 尚威刑不立,冉等各拥强兵,一旦为变,亦非尚所能制,深宜为备。”特纳之。冉、 苾相与谋曰:“罗侯贪而无断,日复一日,流人得展奸计。李特兄弟并有雄才,吾 属将为竖子虏矣。宜为决计,不足复问之。乃遣广汉都尉曾元、牙门张显、刘并等 潜率步骑三万袭特营。罗尚闻之,亦遣督护田佐助元。特素知之,乃缮甲厉兵,戒 严以待之。元等至,特安卧不动,待其众半入,发伏击之,杀伤者甚众,害田佐、 曾元、张显,传首以示尚、冉。尚谓将佐曰:“此虏成去矣,而广汉不用吾言,以 张贼势,今将若之何!”

  于是六郡流人推特为主。特命六郡人部曲督李含、上邽令任臧、始昌令阎式、 谏议大夫李攀、陈仓令李武、阴平令李远、将兵都尉杨褒等上书,请依梁统奉窦融 故事,推特行镇北大将军,承制封拜,其弟流行镇东将军,以相镇统。于是进兵攻 冉于广汉。冉众出战,特每破之。尚遣李苾及费远率众救冉,惮特不敢进。冉智力 既窘,出奔江阳。特入据广汉,以李超为太守,进兵攻尚于成都。阎式遗尚书,责 其信用谗构,欲讨流人,又陈特兄弟立功王室,以宁益土。尚览书,知特等将有大 志,婴城固守,求救于梁、宁二州。于是特自称使持节、大都督、镇北大将军,承 制封拜一依窦融在河西故事。兄辅为骠骑将军,弟骧为骁骑将军,长子始为武威将 军,次子荡为镇军将军,少子雄为前将军,李含为西夷校尉,含子国离、任回、李 恭、上官晶、李攀、费佗等为将帅,任臧、上官惇、杨褒、杨珪、王达、麹歆等为 爪牙,李远、李博、夕斌、严柽、上官琦、李涛、王怀等为僚属,阎式为谋主,何 世、赵肃为腹心。时罗尚贪残,为百姓患,而特与蜀人约法三章,施舍振贷,礼贤 拔滞,军政肃然。百姓为之谣曰:“李特尚可,罗尚杀我。”尚频为特所败,乃阻 长围,缘水作营,自都安至犍为七百里,与特相距。

  河间王颙遣督护衙博、广汉太守张征讨特,南夷校尉李毅又遣兵五千助尚,尚 遣督护张龟军繁城,三道攻特。特命荡、雄袭博。特躬击张龟,龟众大败。荡又与 博接战连日,博亦败绩,死者太半。荡追博至汉德,博走葭萌。荡进寇巴西,巴西 郡丞毛植、五官襄珍以郡降荡。荡抚恤初附,百姓安之。荡进攻葭萌,博又远遁, 其众尽降于荡。

  太安元年,特自称益州牧、都督梁、益二州诸军事、大将军、大都督,改年建 初,赦其境内。于是进攻张征。征依高据险,与特相持连日。时特与荡分为二营, 征候特营空虚,遣步兵循山攻之,特逆战不利,山险窘逼,众不知所为。罗准、任 道皆劝引退,特量荡必来,故不许。征众至稍多,山道至狭,唯可一二人行,荡军 不得前,谓其司马王辛曰:“父在深寇之中,是我死日也。”乃衣重铠,持长矛, 大呼直前,推锋必死,杀十余人。征众来相救,荡军皆殊死战,征军遂溃。特议欲 释征还涪,荡与王辛进曰:“征军连战,士卒伤残,智勇俱竭,宜因其弊遂擒之。 若舍而宽之,征养病收亡,余众更合,图之未易也。”特从之,复进攻征,征溃围 走。荡水陆追之,遂害征,生擒征子存,以征丧还之。

  以骞硕为德阳太守,硕略地至巴郡之垫江。

  特之攻张征也,使李骧与李攀、任回、李恭屯军毗桥,以备罗尚。尚遣军挑战, 骧等破之。尚又遣数千人出战,骧又陷破之,大获器甲,攻烧其门。流进次成都之 北。尚遣将张兴伪降于骧,以观虚实。时骧军不过二千人,兴夜归白尚,尚遣精勇 万人衔枚随兴夜袭骧营。李攀逆战死,骧及将士奔于流栅,与流并力回攻尚军。尚 军乱,败还者十一二。晋梁州刺史许雄遣军攻特,特陷破之,进击,破尚水上军, 遂寇成都。蜀郡太守徐俭以小城降,特以李瑾为蜀郡太守以抚之。罗尚据大城自守。 流进屯江西,尚惧,遣使求和。

  是时蜀人危惧,并结村堡,请命于特,特遣人安抚之。益州从事任明说尚曰: “特既凶逆,侵暴百姓,又分人散众,在诸村堡,骄怠无备,是天亡之也。可告诸 村,密克期日,内外击之,破之必矣。”尚从之。明先伪降特,特问城中虚实,明 曰:“米谷已欲尽,但有货帛耳。”因求省家,特许之。明潜说诸村,诸村悉听命。 还报尚,尚许如期出军,诸村亦许一时赴会。

  二年,惠帝遣荆州刺史宋岱、建平太守孙阜救尚。阜已次德阳,特遣荡督李璜 助任臧距阜。尚遣大众奄袭特营,连战二日,众少不敌,特军大败,收合余卒,引 趣新繁。尚军引还,特复追之,转战三十余里,尚出大军逆战,特军败绩,斩特及 李辅、李远,皆焚尸,传首洛阳。在位二年。其子雄僭称王,追谥特景王,及僭号, 追尊曰景皇帝,庙号始祖。

  李流,字玄通,特第四弟也。少好学,便弓马,东羌校尉何攀称流有贲育之勇, 举为东羌督。及避地益州,刺史赵廞器异之。廞之使庠合部众也,流亦招乡里子弟 得数千人。庠为廞所杀,流从特安慰流人,破常俊于绵竹,平赵廞于成都。朝廷论 功,拜奋威将军,封武阳侯。

  特之承制也,以流为镇东将军,居东营,号为东督护。特常使流督锐众,与罗 尚相持。特之陷成都小城,使六郡流人分口入城,壮勇督领村堡。流言于特曰: “殿下神武,已克小城,然山薮未集,粮仗不多,宜录州郡大姓子弟以为质任,送 付广汉,絷之二营,收集猛锐,严为防卫。”又书与特司马上官惇,深陈纳降若待 敌之义。特不纳。

  特既死,蜀人多叛,流人大惧。流与兄子荡、雄收遗众,还赤祖,流保东营, 荡、雄保北营。流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益州牧。

  时宋岱水军三万,次于垫江,前锋孙阜破德阳,获特所置守将骞硕,太守任臧 等退屯涪陵县。罗尚遣督护常深军毗桥,牙门左氾、黄訇、何冲三道攻北营。流身 率荡、雄攻深栅,克之,深士众星散。追至成都,尚闭门自守,荡驰马追击,触倚 矛被伤死。流以特、荡并死,而岱、阜又至,甚惧。太守李含又劝流降,流将从之。 雄与李骧迭谏,不纳,流遣子世及含子胡质于阜军。胡兄含子离闻父欲降,自梓潼 驰还,欲谏不及,退与雄谋袭阜军,曰:“若功成事济,约与君三年迭为主。”雄 曰:“今计可定,二翁不从,将若之何?”离曰:“今当制之,若不可制,便行大 事。翁虽是君叔,势不得已,老父在君,夫复何言!”雄大喜,乃攻尚军。尚保大 城。雄渡江害汶山太守陈图,遂入郫城,流移营据之。三蜀百姓并保险结坞,城邑 皆空,流野无所略,士众饥困。涪陵人范长生率千余家依青城山,尚参军涪陵徐轝 求为汶山太守,欲要结长生等,与尚掎角讨流。尚不许,轝怨之,求使江西,遂降 于流,说长生等使资给流军粮。长生从之,故流军复振。

  流素重雄有长者之德,每云:“兴吾家者,必此人也。”敕诸子尊奉之。流疾 笃,谓诸将曰:“骁骑高明仁爱,识断多奇,固足以济大事,然前军英武,殆天所 相,可共受事于前军,以为成都王。”遂死,时年五十六。诸将共立雄为主。雄僭 号,追谥流秦文王。

  李庠,字玄序,特第三弟也。少以烈气闻。仕郡督邮、主簿,皆有当官之称。 元康四年,察孝廉,不就。后以善骑射,举良将,亦不就。州以庠才兼文武,举秀 异,固以疾辞。州郡不听,以其名上闻,中护军切征,不得已而应之,拜中军骑督。 弓马便捷,膂力过人,时论方之文鸯。以洛阳方乱,称疾去官。性在任侠,好济人 之难,州党争附之。与六郡流人避难梁、益,道路有饥病者,庠常营护隐恤,振施 穷乏,大收众心。至蜀,赵廞深器之,与论兵法,无不称善,每谓所亲曰:“李玄 序盖亦一时之关、张也。”及将有异志,委以心膂之任,乃表庠为部曲督,使招合 六郡壮勇,至万余人。以讨叛羌功,表庠为威寇将军,假赤幢曲盖,封阳泉亭侯, 赐钱百万,马五十匹。被诛之日,六郡士庶莫不流涕,时年五十五。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祖父傅燮,是汉代的汉陽太守。父亲傅干,是魏国的扶风太守。傅玄少时孤苦贫寒,博学,很会写文章,懂得乐律。性格刚强正直,不能容忍别人的短处。郡里任为计吏,两次推举为孝廉,太尉征召,都不就任。参加州考中了秀才,任郎中,与东海缪施都因当时的美名而被选为著作郎,撰集魏书。后来参知安东、卫军军事。转任温县县令,又升迁为弘农太守。掌管典农校尉之职。居官称职,多次上书陈奏,辅正很多。五等制建立后,封为鹑觚男爵。武帝司马炎当晋王时,曾委任他为散骑常侍。等到武帝受禅继位,晋级为子爵,加官驸马都尉。

  武帝刚即位,广泛采纳直言,开通不忌讳的言路,傅玄跟散骑常侍皇甫陶共同掌管谏官之职。傅玄上疏说:“我听说先王君临天下,申明弘大教化,增加礼义风节;教化在朝廷兴盛,公议就在下面流行,上下共同奉行,人人怀有仁义之心。灭亡了的秦朝荡灭先王典制,用苛法统治,仁义之心就衰亡了。近代魏武帝曹操喜欢法术,于是天下看重刑名;魏文帝曹丕仰慕通晓事理,于是天下轻视守节。从此以后朝纲不能统理,因而空虚无用放诞不羁的议论充斥朝野,致使天下不再有公正的议论,亡秦的弊病又在今天复发。陛下的道德至高无上,王朝兴起,承继帝位,弘扬尧舜的教化,广开正言直谏的道路,体验夏禹的节约俭朴,综合商周的典章杂文,我只有感叹而已,还打算说什么呢!只是没有推荐志操高远彬彬有礼的臣子,来敦厚风节;没有罢黜虚伪卑鄙的小人,以惩戒不恭敬的臣子,我因此还敢有话说。”诏书答复说:“推荐志操高远有礼义之臣,这是当今尤其重要的事。”于是让傅玄草拟诏书献上。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舜举荐五臣,无为而治,这是因为用人得到了要领。因为天下各种官职杂乱,不可不审察得到合适的人。不得到合适的人,一天就浪费不少资财,何况累积时日呢?《尚书·皋陶谟》上说:“不要空置百官”,是说职位不能长久废弃。那些病了一百天还不痊愈的人,应当让他离职,给他优厚的礼遇俸秩供奉他,病愈之后再用。臣下在朝不会废弃职位,国家,没有闲官的拖累,这是王政的当务之急。

  我听说前代帝王按士农工商分工来治理国事,各有一业而事情不同。士人以上的子弟,为他们建立太学教育他们,选择圣明的老师教导他们,按他们各自的才能优劣授职任用。农业要使粮食丰收,工业要使器具充足,商贾要使货物流通。所以天下很大,百姓很多,没有一个人会空着手。分工的办法是如此的周密完备。而汉代魏代没有固定的分工,百官的子弟不学习五经六艺而从事交游,还不懂得做事就坐享朝廷俸禄;农业工业多有废弃,有的追逐暴利而离开他的正事;白白在太学挂名,却没听到过先王的教化。现在圣明的政治开始,可汉朝魏朝的失误没有改变,散官多而没设学校,不务正业的人多而从事农业的人少,工业制作的器物不尽合适用。我认为赶快制定制度,统一规划天下若干人为士人,使他们足以充当各种官吏;若干人是农民,使他们劳动三年足有一年的储备粮;若干人当工人,使得各种器具充足;若干人经商,足以使货物流通而已。尊崇儒道崇尚学术,以农业为贵,以商业为贱,这都是国家事务中的重要事务。

  先前皇甫陶上奏,要求任命散官的事都经过考核,让他们亲自耕种,让天下享受粮食充足的好处。夏禹后稷,亲自务农,福祚流传后世,因此《礼记》中的《明堂》《月令》篇记载了天子籍田的制度。伊尹是古代的名臣,在有莘耕作;晏婴是齐国的大夫,躲避齐庄公的灾祸,也到海滨耕种。从前的圣明帝王,贤能俊杰之士,都曾经从事过农业生产。天子授人官职,对那些多余闲散没有事做的官员,不督促他们学习,就应当让他们耕作,没有理由放纵他们坐吃百姓的粮食。现在文武百官已经很多,而拜官不在其职的还多,加上服役当兵,不能种庄稼,又是农民的一半,这样面朝南坐食俸禄的人是前朝的三倍。让闲散多余的官员务农,收纳他们的租税,私人也得到实利,而天下的粮食就可以不缺乏了。家家的粮食充足,当儿子的就孝顺,做父亲的就慈爱,当兄长的就友爱,当弟弟的就孝悌。天下丰衣足食,那么仁义教化不用命令就已实行。为政的关键,按照总人数来设置官员,分工到人授以职事,士农工商的分工是时刻都不能废弃的。如果不能精确制定相应的制度,就应考核天下的文武官员,能为长官辅佐的人让他们学习,其余的都让他们务农。至于百工商贾中有多余的人,也都让他们从事农业。像这样务农,有什么不充足呢?《尚书·舜典》中说:“三年考核一次政绩,三次考核后罢黜低劣升迁优异的人。”可见九年之后才有升迁的次第。所以居官时间久,才会想到建立良好的教化;居官时间短,就会争着干一些有政绩的事。六年期限,时间不长,贬黜或升迁都不够周密。皇甫陶所上奏之事,合乎古代礼制。

  儒家学术,是王政的首事。遵从儒道,看重儒业,重视儒士选拔,尚且还担心教化不能推崇;现在竟然又不以儒学为当务之急,我怕一天天衰落却还没察觉。孔子说过:“人能弘扬道,不是道弘扬人。”如此说来,那么尊重儒道的人,不只是尊重儒家的书而已,而要尊重儒家的人。所谓看重儒业,是不胡乱教育那些不合儒道的人;所谓重视儒士选拔,是不要胡乱任用不从儒道的人。像这样,学校教育大纲就确立了。

  书上奏后,皇帝下诏说:“两位常侍所论很诚恳,可以说你们是想补益时事。可是主管的人大抵以常制来裁决,怎能不使你们抒发愤懑呢?两位常侍所论,有的列举了大纲而条目不详备,也可让他们裁制,然后让五曹尚书、二仆射、宗令等八座官员共同研究以求缜密。大凡关系到人君的言论,是臣子最难办的。而国君如果不能虚心采纳,就只会使自古以来的忠心之臣和直谏之人万分感慨,以至于闭口不语。每每想到这些,没有不叹息的。所以上次诏书要求臣下敢于直言,不要有所中止,差不多可以启发昏昧补正过失,永保帝位。如果言论有些可取,心情合乎忠诚,即使文辞有错误,言语有得失,都应当宽宥饶恕。古人尚且不拒绝别人背后议论批评,何况都是值得采纳的意思呢?近来孔..、綦毋騄都判为轻慢之罪,我之所以都宽恕了他们,正是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晋朝不必忌讳言论。”不久将傅玄升迁为侍中。

  当初,傅玄推荐皇甫陶,等到入朝后两人就有抵触,傅玄因政事与皇甫陶争执,争吵声喧哗,被有司陈奏,两人都获罪免官。

  泰始四年(268),任命为御史中丞。当时多有水涝旱灾,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圣明帝王承继天命,天时不一定没有灾害,因此尧有九年水灾,商汤有七年旱灾,只不过能用人事赈济它罢了。所以洪水滔天都能避免淹没,地不长草却不困乏。我想陛下您道德操行圣明,现时小小的水旱灾害,百姓没有大的饥荒,下发敬天命的诏书,寻求符合天意的言论,像夏禹商汤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同周文王一样谨慎小心,不敢怠慢。我很高兴,上疏陈述应该做的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现在耕种的人务求多种却因干旱不能成熟,白白浪费劳力没有收成。另外从前士兵用官府的牛,官府得收成的十分之六,士兵得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施行已久,众心安定。现在一旦减少用官府牛的分成比例,官府得十分之八,士卒得十分之二;用私牛以及没有牛的,官府得十分之七,士兵得十分之三,人人失其所得,一定都不高兴。我以为雇佣士兵用官府的牛给他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那么天下士兵都欢欣鼓舞,爱惜粮食,就没有损农弃业的忧患了。

  第二件事是:由于二千石俸禄的官吏虽然承奉致力农业的诏书,但还是不尽心尽责以获地利。从前汉代因开垦农田不务实,验证后诛杀二千石俸禄的官吏用十计算。我认为应该重申汉代的旧典,以警戒天下郡县,都用死刑督促他们。

  第三件事是:魏代以来,没有留意兴修水利,先帝统领百官,把执掌河堤的分为四部,连同本部共有五位河堤谒者,因为水利事关重大,跟农事一并兴起不是一个人所能考虑周全的。现在河堤谒者只有一个人,管理天下各地水利,无法考虑周全。我看河堤谒者车谊也不懂水利形势,可转任别的职务,再选了解水利的人代替他。可以分为五部,使他们各自精通分掌的职事。

  第四件事是:古代以一百方步为一亩,现在以二百四十方步为一亩,所差超过一倍。近代魏朝开始抽田税,不求多收田亩,但求休整劳力,所以白田收到十多斛,水田收几十斛。近来,一天天增加田亩的赋税,而种田的士兵更厉害,劳力不能休整,甚至一亩几斛以上,有的还不够偿还成本。并不是跟从前的天地不同,横遭灾祸,其弊病正是由于务求田亩增多而不休整劳力。我私下看到河堤谒者石恢很精于水利和农田,知道利弊,请求中书召见石恢,仔细寻问农业水利的得失,一定会有所补益。

  第五件事是:我认为胡夷之族是人面兽心,不与华夏相同,鲜卑族最厉害。当初邓艾只想取得一时利益,没有考虑到后患,使鲜卑族几万人散居在民间,这必然会有灾祸。秦州刺史胡烈一向对西方有恩,现在胡烈前往,各种胡人虽然已没有作乱,必将消除,但兽心难保不发,不一定能长治久安。如果以后有动乱的迹兆,胡烈的计谋能制伏他们。只是担心胡虏刚刚被征讨所困,就会向东逃到安定,向西逃到武威,表面上降服,能够騷动时还是騷动。这两郡不受胡烈控制,那么凶恶的胡人东西都有窟穴缓冲漫游,所以以后再生祸患,是没有办法禁止的。应该在高平川再设一郡,让安定西州的都尉征募乐意迁徙的百姓,大量免除徭役之数来补充,打通北行道路,渐渐充实边境。最好考虑这两郡和所置的郡都统一属于秦州,使胡烈能够统管边境事宜。

  诏书说:“得到所陈奏的应办之事,谈到农事的得失和水利官员的兴废,以及安定边境抗御胡夷政事宽严的事、陈述周详完备,一应俱全,这的确是治国的根本大事,当今的迫切任务。论述都正确,深知你忠心王室,你要更广泛地思考应做之事,并把情况告诉我。”

  泰始五年(269),任太仆。当时连年五谷不登,西羌胡人騷扰边境,皇帝下诏让公卿讨论。傅玄应答皇帝所问,陈述事理恳切率直,虽没有全部施行,但时常被宽容。转任司隶校尉。

  献皇后在弘训宫驾崩,设立祭丧的位置。按旧制,司隶应在端门外面就坐,在众卿之上,独坐一席。进入宫殿,按本品的官秩在众卿之下,按次序坐,与人同坐一席。而谒者认为弘训宫是在殿内,把傅玄的位置设在卿位之下。傅玄大怒,大声呵叱谒者。谒者假称是尚书安排的,傅玄面对百官大骂尚书并下了席。御史中丞庾纯上奏傅玄大不敬,傅玄自己上表又不符事实,坐罪免官。然而傅玄天性严峻急躁,遇事不能有所宽容;每次有奏疏检举,或遇天晚,便手捧奏章,整饬冠带,焦躁不安地不睡觉,坐着等天亮。于是那些无官职的王公贵族畏惧屈服,尚书顿生威风。不久死在家中,享年六十二岁,谥号叫刚。

  傅玄年少时在河内避难,专心读书,其后虽然显达富贵,但著述没有荒废。撰述著作评论治国的三教九流以及三史旧事,评断得失,各为条例,书名叫《傅子》,分为内、外、中三篇,共有四部、六录,合共一百四十首,几十万字,连同文集一百余卷流行于世。傅玄当初写成内篇,儿子傅咸交给司空王沈看。王沈给傅玄的信中说:“看到您所著的书,言辞宏富道理齐备,筹划治理国家大事,重视儒家教化道义,足以堵塞杨朱、墨翟学说的放浪形迹,可以跟往古的荀况、孟轲相比并。每次开卷,没有不感慨叹息的。‘不见贾谊,自己认为超过他,现在才知道比不上’。真是这样啊!”

  后来追封为清泉侯,儿子傅咸继承爵位。

  傅咸字长虞,刚正简直有大节。风度品行严整,见多识广聪慧明达,疾恶如仇,推举贤能,乐善好施,经常仰幕季文子、仲山甫的志向。喜欢写文论,虽然文采不够绚丽,但言论可为鉴戒。颍川的庾纯常常感叹说:“傅长虞的文章与诗人的创作接近了。”

  咸宁初年(275),继承父亲的爵位,拜为太子洗马,累迁为尚书右丞,出朝任冀州刺史,后母杜氏不肯随傅咸前往,于是傅咸上表请求免职。三旬之后,改任为司徒左长史。当时武帝注意政事,下诏向朝臣访求政事好坏。傅咸上书说:“陛下身处最显贵的地位,却干布衣所做的事,亲自日理万机,辛苦操劳到太陽偏西。从前的帝王,亲自干微薄的事,以利天下,也不会超过陛下。但是自泰始初(265)创基到如今,十五年了,而军队国家不够充实,百姓不够富裕,一个年成不好,便有饥荒出现,的确是因为官职太多事务冗杂,免除徭役的人又多又滥,蚕食的人多而务农的人少。我因愚昧粗疏,愧居本职,每每见到诏书思虑百姓年成的饥馑,没法补益,万分惭愧,岂敢不竭尽愚虑,回答皇上的询问呢?从前有四位都督,现在加上监军,就超过十人。夏禹划分土地,分为九州,现在的刺史,几乎是原来的一倍,住户人口只比得上汉代的十分之一,设置的郡县就更多。空空的校尉牙门,无益于宫中警卫,却凭空设置军府,动辄有几百个。五等诸侯,又设置官属。各种宠幸的给养,都从百姓中拿出。一人不种田,就有人受饥饿,现在不种田的,不计其数。纵使五谷丰收,也仅仅能满足青黄相接;突然有灾患,便供养不上。我认为当务之急,要先合并官职,简省琐事,宁息差事,停止徭役,上下齐心,致力农业生产。”

  傅咸在任多能主持公道。豫州大中正夏侯骏上书说:鲁国小中正、司空司马孔毓,四次转移养病处所,不能接待宾客,请求让尚书郎曹馥代替孔毓。十多天后又上疏让孔毓继续当中正。司徒三次推辞不受理,夏侯骏仍坚持己见。傅咸认为夏侯骏褒贬随心所欲,便上奏罢免他的大中正之职。司徒魏舒与夏侯骏有姻亲关系,屡次推托不签署,傅咸据理力争费尽口舌。魏舒最终不同意,傅咸于是独自上书。魏舒上奏说傅咸毁谤过激,不够正直,下诏让他转任车骑司马。

  傅咸见世俗奢侈,又上书说:“我认为衣食难以生产,如果不节约使用,没缘由不缺乏。所以先王风化天下,吃肉穿帛,都有定制。我私下认为奢侈浪费,比天灾还厉害。古时候帝尧只有茅草屋,现在的平民百姓却竞相建宽大的房屋;古时候大臣没有精美的食物,现在的商人竖子都能饱餐美味佳肴;古时候后妃才有特殊的服饰,而今奴婢妻妾都穿戴绫罗绸缎;古时候大夫才有车骑,现在低贱的奴隶也驾轻车骑肥马。古时候人口稠密地域狭小却有储蓄,是因为节俭;现在土地宽广人口稀少却忧虑不足,是因为奢侈。想时俗节俭,应当禁止奢侈;奢侈不禁止,便会竞相比高。以前毛王介任吏部尚书,没人敢穿漂亮衣服、吃美味食物。魏武帝感叹到:‘我的法令不如毛尚书。’假使各部的用心,都像毛王介一样,风俗的改变,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又议论把县里的监狱移到郡,以及应当建立两社,朝廷都同意了。迁任尚书左丞。

  惠帝司马衷继位,杨骏辅佐朝政。傅咸对杨骏说:“事情随时而变,礼义随时而宜,天子不实行居丧之制已很久了。因为世风更加衰落,政事不可代为治理,所以虽然处在哀痛的服丧期间,还要亲自日理万机。到汉文帝刘恒时,他认为天下庞大,服丧太重难以持久,于是制定了下葬后就除服。武皇帝司马炎大孝敦厚,也随时除服,制定守心丧三年,至于日理万机的大事,则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现在圣上想把政事交给你,让他守丧自居,这虽然是谦让的态度,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很合适。其不很合适的原因,是因为万民仰慕敬戴天子,如果听命太宰,恐怕遮蔽了天光。人心既然如此,那么你处在摄政地位也不会容易。我私下认为治丧已经完毕,你应当想到兴废的时宜。周公是圣人,且不能避免毁谤。由此推断,周公任职已经不容易处理,何况现在圣上的年龄不是周成王的年龄呢?我得意忘言,话语不容易说透。如果你能觉察到我的诚意,话语又哪在乎多呢?”当时司隶荀恺的堂兄死了,自己上表赴丧,诏书同意还没下达,荀恺便拜访杨骏。傅咸因此上奏说:“死丧是令人哀戚的,兄弟之丧更令人伤怀,荀恺同堂去世,也才几天,天子怜悯,同意他临丧。诏书还没下就去辞行,拜访要人,急于表现谄媚的恭敬,并无友爱兄弟的真情。应当从重贬黜,以崇尚风俗教化。”天子以为杨骏管理朝政,有诏下问,杨骏很害怕。傅咸又给杨骏写信,讽谏切直,杨骏稍稍收敛,逐渐产生不满。便想让傅咸出任京兆、弘农太守,杨骏的外甥李斌劝说杨骏,不应该贬斥正直的人出任外官,才得以中止。

  杨骏的弟弟杨济一向跟傅咸友好,他给傅咸写信说:“江海的流水波涛滚滚,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天下是个大器物,不可能很明白,而我看你是每件事都想弄明白。你生性痴呆,却想明了官事,而官事也是不容易明白的。明了官事正该痴呆,又是痛快的事。左丞总领朝廷,辅正八座公卿百官,此位不容易居。以你的任性直言而又处在不易居的职位,就更不容易了。想得头疼,所以陈述如上。”傅咸答复说:“卫公说,用酒色杀人,这比作正直之人更厉害。因贪酒色而死,个人不后悔。事先害怕因正直招致灾祸,这是由于心地不正直,想把苟且偷生当作聪明圣哲罢了!自古以来因正直招致祸患的人,应是自己矫枉过正,或者不够忠诚允当,要用极度的严酷树立声誉,所以遭致忿恨。哪有诚恳尽忠而被嫉妒憎恨的呢!”过了不久,杨骏被诛,傅咸转任太子中庶子,升为御史中丞。

  当时是太宰、汝南王司马亮辅佐朝政。傅咸致书说:“我认为商朝的太甲、周朝的成王时值年幼,所以才会有伊尹、周公辅政的事情。前代圣贤尚且免不了被怀疑,何况现在的臣属本非圣人,君王也非孺子,怎么可以仿效伊尹周公的旧事呢!君主居丧,听命于太宰,杨骏无礼,却想当伊尹周公,自以为可以辅佐朝政,安定天下,所以致死。他的罪行已不可胜数,这是殿下你目睹了的。杨骏遭讨伐,出自天子的圣明,孟观、李肇只是参与知道密旨罢了。至于评论功劳,应当归于皇上。孟观等人已经是几千户的大县侯爵,圣上因为诛杀杨骏莫大欢欣,所以论功行赏宁可优厚,以表达他的喜悦心情。这是群臣下属应当权衡的实情。可是现在却由此鼓动怂恿,东安公封为王,孟观、李肇都封为郡公,其余封为侯、伯、子、男,虚妄加封之后,又使三等破格升迁。这种显赫的气势,震动大地,自古以来,没有过这样的封赏。没有功劳却厚加封赏,就没有谁不高兴国家有灾祸,因为灾祸兴起又会有大功了。人们以祸乱为乐,哪还有个极限呢!这种作法,都出自东安公。殿下就任后,自当有办法纠正它。用大道使之正,众人还有什么愤怒呢?众人所愤怒的,只在于不公平罢了。如今都在背地议论,没有谁不大失所望。我愚钝,不只是失望而已,还私下感到忧虑。另外,声讨杨骏的时候,殿下你还在朝廷之外,委实不曾参与。现在要委以重任,所以让殿下论功。论功的事,实在不容易处置,不如坐观其利弊得失,就有居位正直的事实了。”

  傅咸又因司马亮辅政专权,便上谏言:“杨骏有让国君震动的威势,委任亲戚,这是天下喧哗的原因。现在你居职辅政,应纠正这种过失。我觉得应该静心养神,有大的得失,便维持处理,除了大事,一律抑制遣散。四次拜访贵府以及平时经过您的门前,总见官宦车马,充塞街道,这种夙习,也应止息。另外夏侯长容奉使为先帝请命,祈祷没有感动上苍,先帝驾崩,夏侯长容应该引咎自责,可是现在却自求请命的功劳,你竟任命他为少府。我私下认为,夏侯长容是你的姻亲,所以才至如此。‘一犬吠形,群犬吠声’。因害怕群犬的叫声,于是就不可依从了。我的为人,就是不能当面阿谀顺从,背后又有诽谤之言。原来曾经触犯杨骏,几乎身遭祸害,何况对殿下,自当有所珍惜。先前随驾,你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韩非子所说的触犯人君如同触摸龙倒生的鳞片的话吗?而你竟然在触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我自知所陈述的,的确是在不停止地触摸猛兽的胡须。而我之所以敢言,是希望殿下你会了解我区区之心。先前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想要尽忠;现在触摸猛兽的胡须,也不是要作恶,因而必将被宽恕。”司马亮没有采纳。夏侯长容就是夏侯骏。

  五月二十八日,下诏让百官推荐各郡县的官员补充朝官。傅咸又上书说:“我认为国家兴隆教化的关键,在于选取人才给予恰当的官职。才能不只一类,职务各有不同。例如林木,粗细曲直,各有用途。所以明察并举荐出身微贱之人,谋划咨询不论内外,内外任职,只求合宜,现在选拔任用,只推重内官;地方官举荐既已偏废,又多生枝节,人们争当朝官轻视地方任职。便成风俗。这种弊病真应该马上改正,使内官外职选拔渠道畅通而且无所偏重。使渠道畅通无所偏颇之后,如果选用不公平,就有办法重责;责罚加重,就不用担心不公平了。再说,粘住弦就不能调瑟,何况选拔人才任职又怎么可以限制呢?我想之所以限制,是为了防止选用不能超出众人,若不能超出众人,应按事情制裁,不用限制选用办法。选拔办法有限制,要想实行久远,恐怕也太拘泥了吧!有人认为不制定选拔办法,凭什么选拔,我听说用刑罚惩治小人,用道义要求君子,对君子的要求在内心而不在限制。正始年间(240~248),委任何晏选举,朝廷内外的各种职官都得到了合适的人才,杰出的人才于此可观。所以这样,不是用限制统御,也不是凭措施招致,而是委任的原因,受委任者的担心,比限定方法更厉害。这是因为办法失误,不是自己的过失,既然过错不在自己,责备他也不用担忧,正所谓‘用刑律使人们行动统一,人们虽免于犯法,却没有廉耻之心’。如果用委任之法,一是考虑罪责连及自己,二是害怕遭到怨恨诽谤。自己快意则朝廷内外称颂,自己不善则各种罪恶加身,这种使人胆颤心惊,与依靠限定法律幸免哪种更有效呢?”

  傅咸再次任本郡中正,时值继母去世离职。不久起用为议郎,并兼任司隶校尉。傅咸前后推辞多次,都未获准。朝廷让使者到家中授职,傅咸又送还印绶。公车不为他通报,催促他就职理事。傅咸由于没有兄弟,丧祭无人主持,又再次请求,于是让他在官舍设灵位。傅咸又上表说:“我既然驽钝懦弱,不能担当重任。又加上哀丧,请假休息时日,陛下过分厚意,授予我难以胜任之职。我表白赤诚之心,冒死上报,既已违诏,最终不会改变。我虽然不能以死保全礼教,但按道义也不能回心转意,空受恩宠。以前接受严诏,任职之时,私下发誓,以死为报。因为贿赂之风流行,应该深深杜绝,务必敕令都官,以此事为首。可是经年累月,未有所获。这是因为陛下有奖励的办法,考虑到愚昧不明之人,必定死亡或系罪,所以自然掩饰检点过失以避免锋芒。在职已有时日,既没有显赫的举止,又不能应弦落鸟,谁人还会害怕?所以光禄大夫刘毅当司隶,声威震动朝廷内外,远近清正肃敬。不单是刘毅有辅助王室、尽忠君王的节操,也是由于他所陈奏的都依从,所以威风才能施展。”诏书说:“你只应想到一切都符合绳墨法度,让威风日益伸展,又哪只是一个刘毅呢?”

  当时朝廷政治宽松,豪强大族放纵恣事,交私友讠乇人情,朝野混乱。傅咸上奏罢免河南尹澹、左将军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肃敬,贵戚慑威伏服。傅咸认为“圣人治理大道长久,天下才成教化。因此尧舜三年考核政绩,九年讨论升降职务。《周礼》也实行三年大比。孔子也说过:‘三年有成。’可到了近来,长吏到官署任职,不久就改任。百姓为没有固定的官员而困扰,吏卒为送旧迎新而疲劳”。当时的仆射王戎兼管吏部,傅咸上奏说:“王戎位在台辅,兼管选举,却没有使风俗宁静,聚集功绩,致使人心倾侧不安,大开浮竞之风。中郎李重、李义也不加以匡正。我请求免除王戎等人的职务。”诏书说:“政道的根本,确实应当任职长久,傅咸上奏的正确。王戎的职责在于评议事理,是我所推崇委任的,禁止免职。”御史中丞解结认为傅咸弹劾王戎是违背典制,越位侵权,干涉了非他职权之内的事,于是上奏罢免傅咸的官职,诏书也不同意。

  傅咸上疏认为:“按照法令,御中中丞督察百官。皇太子以下诸事,在检校御史掌管行马的范围内,有违犯法令的人都要弹劾纠正,即使在行马范围以外,如果监司不纠查,也可弹劾。按照法令条文,行马之内违背宪法,认为是禁止防范的事,宫廷内禁止防范,外官不能执行,所以让中丞专任。现在道路桥梁没有修建,斗殴诉讼的屠夫酤客接连不断,像这类事情,中丞推卸责任于州郡长官,就是现在所谓行马之内施行禁止防范。既然说中丞督察百官,又何必再说行马之内呢?既然说百官,就不能再说行马之内,内外的各种官员都叫百官,本来内外勾通了。司隶之所以不再说行马内外,也正是禁止防范的事已对中丞说过的缘故。中丞、司隶都纠察皇太子以下诸事,实际上是共同掌管内外,不是说中丞专管内廷百官,司隶专管外廷百官,自从有司隶、中丞以来,更互奏内外百官,只是所纠察的恐怕不会有内外的限制。而解结却突然对我横加指责,我先前之所以不辩解,是希望解结的奏疏能遂我心愿。现在既然不能如愿,而敕书说只是过失罢了,而不是言所不及,因此原谅。我掌管直谏之任,应当端正自身品德来为人表率,如果有过错,我就不敢接收原谅,因此陈述一下自己的愚见。司隶和中丞共同纠责皇太子以下诸事,那么从皇太子以下就没有谁不能纠查。如果能纠查皇太子却不能纠查尚书,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皇太子算不算是行马之内呢?如果皇太子在行马之内就能纠查他,而尚书在行马之内却不能纠查,没有这个道理。道理本来很明白,而解结却以此指责我。我可以不怨恨,而旁观者难道也不奇怪吗?我记得石公在殿上脱衣服,被司隶荀恺所奏,先帝没认为不对,当时无人说是侵位越权,现在我纠查尚书,就合当有罪吗?”傅咸累次上书都称引过去的事实,条理清晰明了,朝廷无法改动。

  吴郡的顾荣时常给他的亲戚写信说:“傅咸当司隶,刚直忠勇果敢,弹劾的奏章让人吃惊。虽不是完美的人才,而在正直方面却很可贵。”元康四年(294)死在官署,享年五十六岁。诏书赠他为司隶校尉,一套朝服,一领袭衣,二十万钱,谥号叫贞。傅咸有三个儿子:傅敷、傅日希和傅纂。大儿子傅敷继承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