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风一首
正月载阳,二月条风。缬彼郊原,载青载红。维麦菶菶,维桑芃芃。
仓庚戾止,有皖其容。二月条风,吹彼平林。翘翘杂英,如盩如綅。
维麦离离,维桑阴阴。仓庚戾止,喈喈其音。三月鸣鸠,爰拂其羽。
玄鸟于翔,载庭载宇。有漂者萍,亦彼于渚。眷眷怀人,繁念斯众。
维渊有鱼,悠悠其逝。维隰有苇,其叶淠淠。眷眷怀人,心焉如癈。
瞻言则惟,惓言则睇。维麦离离,宜其食矣。惟桑阴阴,将其搣矣。
翧彼鶗鴂,如笙如簧。泽雉于雊,绣衣锦章。殷殷其雷,霏霏其雨。
眷眷怀人,曷其有与。霏霏其雨,殷殷其雷。于以永言,于以写怀。
黄鸟歌
黄鸟翔高岑,徘徊若为匹。渴饮西江湄,饥餐山木实。
一旦饵稻粱,乃坠虞人术。金羁勒良驹,谁怜千里质。
翘首东南飞,怆然怀昔日。岂不奋天路,瞻恋成胶漆。
晴空阔且长,迢遥盼崒嵂。往者何能追,时乎安可失。
浮沉复浮沉,老死终无述。
孤志吟
王藩守国惟典章,小臣奉法釐封疆。分符邈邑能几许,爱民即是尊天皇。
皇恩浩荡涓埃竭,铮铮不改衷肠铁。民穷岂令污吏横,民柔岂忍淫威轶。
抗言誓欲挽狂河,死生富贵奚足多。尧天怒霁轻垂罚,谪官犹寄番禺阿。
史可典簿领,低徊愆尤免。孤臣矢志祇自知,讵计芳名常不殄。
君不见梁傅贾,流涕至死悲堕马。又不见汲黯忧,戆忠直寝淮南谋。
千古万古将谁仇,千古万古将谁仇。
莱庵先生歌
先生雅志乐田野,结屋东皋事耕稼。不比当年捷径人,暂托终南待高价。
不忧丞相嗔,不遭官长骂。不骑马旁人门,不低头出胯下。
白梅翠竹绕屋栽,岁晚吟观乐清暇。粗衣粝食饱暖休,容膝茅茨只三架。
窗前书卷圣贤心,林下渔樵今古话。一出一处听自然,一死一生随造化。
从今寄语郭景纯,莫为颜含占易卦。
尊经阁记
经,常道也。其在于天,谓之命;其赋于人,谓之性。其主于身,谓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其应乎感也,则为恻隐,为羞恶,为辞让,为是非;其见于事也,则为父子之亲,为君臣之义,为夫妇之别,为长幼之序,为朋友之信。是恻隐也,羞恶也,辞让也,是非也;是亲也,义也,序也,别也,信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
以言其阴阳消息之行焉,则谓之《易》;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焉,则谓之《书》;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焉,则谓之《诗》;以言其条理节文之着焉,则谓之《礼》;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则谓之《乐》;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辨焉,则谓之《春秋》。是阴阳消息之行也,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辨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夫是之谓六经。六经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
是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书》也者,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诗》也者,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礼》也者,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乐》也者,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君子之于六经也,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所以尊《书》也;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所以尊《诗》也;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着焉,所以尊《礼》也;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所以尊「乐」也;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辨焉,所以尊《春秋》也。
盖昔者圣人之扶人极,忧后世,而述六经也,由之富家者支父祖,虑其产业库藏之积,其子孙者,或至于遗忘散失,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以免于困穷之患。故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于吾心。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种种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记籍者,特名状数目而已。而世之学者,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间,牵制于文义之末,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是犹富家之子孙,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日遗忘散失,至为窭人丐夫,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何以异于是?
呜呼!六经之学,其不明于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尚功利,崇邪说,是谓乱经;习训诂,传记诵,没溺于浅闻小见,以涂天下之耳目,是谓侮经;侈淫辞,竞诡辩,饰奸心盗行,逐世垄断,而犹自以为通经,是谓贼经。若是者,是并其所谓记籍者,而割裂弃毁之矣,宁复之所以为尊经也乎?
越城旧有稽山书院,在卧龙西冈,荒废久矣。郡守渭南南君大吉,既敷政于民,则慨然悼末学之支离,将进之以圣贤之道,于是使山阴另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又为尊经阁于其后,曰:「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阁成,请予一言,以谂多士,予既不获辞,则为记之若是。呜呼!世之学者,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其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矣。